白鹤已经整整三天没怎么理会过他了,这让沈宴淮着实有些忐忑。
问过这句话后,意料之中地也没得到回答,只有白鹤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哼声。
不拒绝就是答应了。沈宴淮耍无赖一般对自己道,而后掏出最常用的羽梳,在玄露光洁的羽毛上轻轻划过。
他一边梳一边问:“小鹤,这样的力道如何?”
然后是:“呀,大概是许久没有梳羽的缘故,这旁的绒羽都有些浮灰了,我再靠近一些。”
梳着梳着,众人震惊地看着沈宴淮就这么得寸进尺地将白鹤圈在怀里,唇边露出一抹胜利得逞的微笑。
他们还从未见过两人依偎得这么近。
平日他们是知道两人关系亲密,但也只是无法忽视的直觉,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相贴——哪怕现在玄露是鹤,这样的距离也太过贴近了。
可是,玄露姑娘却像一点也不在意这点,只闭着眼缩在对方怀中,乖得令人艳羡。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众魔修惊异的时候,沈宴淮已经把魔抓伸向玄露敏感的面颊,白鹤终于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睛蓦地睁圆,充满警告和质问的意味。
沈宴淮轻轻一笑,丝毫不见窘迫,“我是看这里似乎粘了些草叶,想帮你拨下来。”
玄露几乎想朝他翻个白眼,这几天她都没出魔殿,哪来的草叶子。
但她没有戳破,又哼了一声,将脸别过去。
白鹤哼哼唧唧的声音听得沈宴淮心都要化了,加上那副口是心非的表情,他脸上笑意愈发加深,故意又道:“那我可要梳了。”
玄露懒得理他,只习惯性地仰了仰脑袋。这样的梳羽上一世他们做了无数次,彼此之间早已熟稔,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t白鹤熟练惬意的模样,沈宴淮眯了眯眼,失笑。
这傻姑娘……
半夜的时候,玄露才从梦里惊醒,依依稀稀反应过来:沈宴淮好像喜欢她?
她望向一屏之隔的另一侧,对方模糊的影子完全没入暗中,但能听见均匀的呼吸。
那她是不是……应该离他远一些?
玄露想想这几日对沈宴淮爱答不理,却没有变化的距离,陷入认真的思考。
在人世间流连的许多年,她并非没见过男女诉情,通常都是互通心意后皆大欢喜,但也有一部分失败后各奔东西。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那些人分开后都变得仿佛素不相识,又或者直接反目,丝毫不见当初情意绵绵的模样。
但既然人们都是这么做的,那一定是对的吧?
玄露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略在这一念头升起时浮现的怅然,一定是她光顾着想如何规避剧情的办法了,忽略了他们不该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下去。
她曾听见一对有情人分开时,姑娘气恼地喊:“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所以一方不喜欢了的话,疏远才是对双方最好的。
她……不喜欢沈宴淮了吗?
玄露的眼里又涌现出迷茫,什么是喜欢,现在好像又变得很难搞懂了。
就这样沉思到外面烛火燃尽,觉得脑瓜嗡嗡作响的玄露趁天未亮时直接起床,悄声离开了魔殿。
她想了一夜都没想出答案,不过倒是想出了别的打发时间的法子。
先前布置的结界与阵法因为这突然的一档子事还未全部检查完,眼见那些宗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联合闯上门来,不如早点看上一遍,也省得她胡思乱想,浪费时间。
在机关阵法方面,除了容煦,没有人比她检查更保险。
黎明雾霭沉沉,穿梭在茂密森冷的树林中,玄露抬手抚摸树干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记号。这是魔殿外最繁琐的一处阵法,是她自来到魔界以来就计划着织构的东西,一旦阵法被损毁,之外数里都会夷为平地,而在这范围之内的人……自然也不言而喻。
这样的阵法机关若是被那些宗门的人看见,一定会直呼阴险歹毒。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歹毒。
玄露的指腹摩挲着树干,粗糙的纹路沿着记忆清晰起来,但在触及某一处时,她愣了一下,静止在树前。
这阵法……被人动过。
玄露微微蹙着眉,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上面的变化。她对机关阵法其实是半路出家,即使上一世受过容煦的指导,也远不如他这个天资诡奇之人,更别说曾经还是急迫地学的几招。
但即便如此,她也足以观察出这阵法被改过了。
玄露摸着,脸上表情却不是沉重,而是愈发古怪。
只因为这阵法不是往破坏方向去的,而是更为完善,效果更为强大。
这是……哪里来的好心魔修?
虽然不愿猜测这是外人干的,但玄露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水平要高于她,大概是魔界某个隐姓埋名的隐世高人做的。
之所以不猜测容煦,是因为在容煦本领高超之际,早已在魔界掀起风浪来了。
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玄露径直走向下一棵作为阵法媒介的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被改动的痕迹。
她伫立在树前,静默地注视上面的纹路。
算起来,容煦也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日了,如今应该已经找到了他的“正途”,这个高人……或许正是他的师父?
玄露也不知道容煦是从哪学的机关阵法的本事,但想来是有传承的,不然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如此厉害。
将这一圈的阵核全部检查完毕,玄露疲倦地倚在一棵最粗壮的参天古树上,抬头望向还是夜幕的天空。
点点繁星转圈似的让人眼花,一夜未眠的后遗症似乎在此刻显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虽说撑着不想睡,但还是忍不住彻底闭上了眼睛。
只一会儿,冷风从身旁袭来。
玄露骤然睁开双眼,“谁!?”清冷的声音划破黎明。
天幕还是刚才的天幕,只不过比刚才更发蓝发紫了些,好像旭日初升时渲染的深色。
玄露屏息聆听风声,只听得一阵静谧与虫鸣,她又绕着树转了两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可能是她想多了……玄露叹了口气,想着出来这么久沈宴淮也该发现了,于是转身朝魔殿的方向折去。
在玄露看不到的角度,一处袍角垂落,是她方才看见的天幕的颜色。
一双比夜空还要清明的眸子凝望着她,许久,这人摘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
“跟你说了,无回崖下必须留一支魔军,难道你还想像上次一样给他们留后路吗?”
“嗯……可是前后两边都已经截断,这里已是死局,无需再派人去了。小鹤,你不相信我吗?”
“……我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一丁点纰漏也不能有。”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玄露环臂站在沈宴淮身旁,一脸严肃地望着他的侧脸。
因为前世相处的模式太熟悉了,顺势就进行下去了,以至于根本做不到离他远点。
何况是在这种时刻。
“但是——”
玄露拍桌子:“别但是了!这次必须听我的!”
看沈宴淮反反驳驳的玄露就来气,他怎么能拿以命相搏的局势开玩笑?
不过……也是他不知道剧情的缘故。
玄露平息了点,但一想到这都是他上一世的命运了,还不重视,顿时更来气。
一旁的魔修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果然,玄露姑娘对尊主更随性的态度不是错觉。
像这样的争执最近每天都在发生,两人谜语似的话更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什么这次上次的,听着仿佛之前就经历过一样。
要不是知道沈宴淮初来魔界时身边压根没有一个叫玄露的白鹤灵兽,他们当真以为自己是失忆了。
转头就见沈宴淮怔了一会儿,复又轻笑,认输一般道:“好,都听小鹤的。”
早这么说呀!
看玄露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魔修很难不相信这不是尊主在逗鹤。
“如今一切都已就绪,我们也该反客为主,静待贵客上门了。”沈宴淮缓缓道。
玄露听懂了沈宴淮的意思,但还是不解地看着他,“不再等一段时间吗?至少——”
“不等了。”沈宴淮说。
他微弯着眼,指尖像是捻着什么,“有足以完全应对的能力,何不主动宣战?”
玄露:“……不再留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反让他们措手不及。”
沈宴淮笑着,“是了。”
更重要的是,再不快些,他的小鹤又在被人觊觎了。
沈宴淮捻着从玄露身上摘下来的灵丝,煞是苦恼自己只是不在片刻,小鹤怎么就被人偷偷摸摸贴近了。
“接下来,就看他们会如何反应吧。”
……
“你说什么!?”
三大宗门之上,各位宗主与长老被同时报上来的消息震得久久不能平静。
魔界再次出现掌控之人,幸甚至哉,昭告四海八荒。
短短二十年……就有了新的魔尊吗?
琉光宗宗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们联合清蕴宗、璇玑门,还有其他宗派,费心竭力除掉上一任魔尊,为的就是确保修仙界永远占优,不让任何一丝意外发生。
经历过重创的魔界本应至少百年内都不会再有动静,怎么会……!?
琉光宗宗主踉跄着后退几步,被身后侍从扶住。
“不行,不行!”他喘着粗气,眼睛发红,“快叫清蕴宗宗主和璇玑门门主来!不,我去!”
他碎碎念着:“我就知道,魔界那段时间太过安静不是什么好兆头!”
“能杀第一次,便能杀第二次,何况是根基未稳的魔修,再强又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