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露愣了一下,没懂他在问什么,“什么如何?”
“这个地方,还有这些人。”
玄露惊奇地看着沈宴淮,这种问题她还从来没被他问过——或者说,这些在魔界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问她了?
心中古怪,她表面也只点了点头,“你觉得好就是好。”
沈宴淮无奈一笑,下一刻低垂了眼眸靠近:“小鹤答得如此敷衍,倒是让我伤心了。”
玄露推了推他,“哪有敷衍,我这是实话。”
沈宴淮任凭少女来推,从表情上未免不能看出是乐在其中。
赤厌惊掉了下巴,白琥非礼勿视地捂眼,唯有早就看穿的长弈冷静自制。
……
之后,玄露搬到了魔殿,与沈宴淮休息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她本想选的上一世住过的那间屋子,偏僻安静,位于魔殿一隅,可她实在耐不住沈宴淮反复念叨“若是小鹤不在身边我不习惯”,她便住到了离沈宴淮最近的地方。
这里也可以。玄露看着被特意布置过的房间,想着曾经战乱时她常常直接披着毯子在沈宴淮身边睡,方便及时救治濒危的伤者。
望着一看便知非常柔软的床铺,她愉快地一下子坐上去,而后倒下,挟着被子滚上一圈,将自己紧裹在里面,闭眼睡觉。
不远处,隔着屏风、模糊看见少女欢快扑腾身影的沈宴淮不禁发自内心地笑了一笑。
两人的住处实际上不是两个房间,而是被大致隔开的同一间屋子。
用尽办法才将少女安置过来的沈宴淮忍不住勾起唇角,仿佛又看到曾经依偎在一起的他们自己。
玄露搬来魔殿之后,沈宴淮便能更放心地出去了,也更能放手安排自己想做的事,只是表面上依旧隐秘。
平日呆在魔殿的几人却有别样的感受。
譬如现在,正在替沈宴淮处理公务的长弈汗颜地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礼节的微笑,“玄露姑娘,敢问有什么事吗?在下可以帮忙。”
身侧,倚在桌旁的少女几乎下一秒就能坐到桌面上,而令长弈感到压力倍增的,是她正直勾勾地低头盯着他——和他面前的文书。
自早晨起,对方已经在这盯了他一个多时辰。
要不是早知道尊主对他莫名的信任,他还以为是尊主终于对他起了疑心,专门让玄露姑娘来盯梢他的。
主要是……太近了些。长弈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少女这个位置离他极近,他几乎都能闻见对方身上传来的冷香。
他还想保住自己的命。
玄露却不满长弈远离的举动,再度靠近,目光直指被他批阅的文件,指尖也指了过去,“为何不直接将边域那些势力清除?而是找人驻守?”
长弈松了口气,原来真的只是在看文件,他定睛解释:“边域的魔修行踪不定,如今魔界正是忙乱的时候,没有余力跟踪清理,派人驻守反而更有效果。”
其实魔界早已没那么乱了,可尊主令他们将魔界的事态说得严重些……是想在玄露姑娘面前突出自己的辛勤?长弈难以想明白,不过,那些残存的势力的确如他所说一样诡异,难以彻底铲除。
玄露的眉头微微蹙起。
之前的打算实现了,如今她终于可以监督长弈几人,因此特意过来看长弈处理了一上午的工作。
文书上的内容与她前世了解到的基本相似,魔界边域动荡难安,即使后来魔界大部分平定下来,有几处却还是不能安分,时不时地闹出动静。
她一直都很怀疑,前世的败落,与沈宴淮必须分心分力处理那些势力有关。
这么想着,她道:“倘若想将那些魔修处理干净,如何才能做到?”
长弈讶然抬头,没想到玄露竟真的在考虑这些,于是沉吟道:“除非能提前得知他们藏身t的据点,再摸清他们各自特殊的力量,最后再弄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我们才能将其一网打尽。否则总有漏网之鱼,如野草一般生生不息。”
白琥此时也凑过来,“玄露姑娘想知道这些人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些。”
白虎妖族都听白琥指挥,为沈宴淮效力,巡护时也抓过不少反叛的魔修。她将自己知晓的情况一一道来,而后看着玄露,不知她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去想想……”玄露沉思,《入魔》详尽地注释了魔界的势力分布情况,她的所见所闻也派得上用场。现在只剩将信息规整起来,再按照时间整理一番,便能得出答案。
白琥与长弈对视一眼,自然是随她去了。
此后,随着来到魔殿的魔修越多,魔修之中也逐渐得知了玄露的名号,只是大多数人仍旧未能见玄露一面,只从同僚口中听说了一二。
但仅仅在与玄露有过接触的范围里,便有人觉察出了端倪。
“不知为何……总觉得玄露姑娘对我很熟悉?”有魔修很是不解,她只是许久前与玄露见过一次,随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下一次见面,对方一下子便认出了她,还对她十分了解的样子。
“我也有这种感觉,可能这就是魔尊夫人的厉害之处……?”
白琥在一旁默默听着,冰蓝的眼中有触动的光芒闪烁
她自然也发现了这些……长弈大人亦是。玄露姑娘就像是与他们认识许久了一样,不,说是上辈子就认识也不是不行,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这有什么,说不定是尊主私下里跟玄露姑娘说过呢?”
最为自在的赤厌安抚自己两个心思过于细腻的同僚,却被长弈反驳,“尊主可不会记得我们喜好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
那……那就不知道了。
赤厌也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定就是玄露姑娘平日观察仔细呢?
而让他真正感到震惊的,是玄露当着他们的面拿出舆图,圈出无数据点的时候。
“断桥旁,悬崖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玄露拿着朱笔在偌大的魔界舆图圈圈点点,秀气的字迹写得密密麻麻,内容也让人胆战心惊。
上面尽是他们一知半解的东西,头疼了数年的残留势力,在玄露这里如数家珍,仿佛透明。
“这些是我知道的全部。”玄露放下笔,抬头示意几人可以随便看。
白琥眨巴了几下眼睛,吃惊地看着玄露——怪不得玄露姑娘这些日子总让她带她去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
长弈端起舆图,目光一紧,“这些……”
“可以保证都是对的,你们也可以拿给沈宴淮去看。”
何等的理直气壮,尤其是听见少女直呼尊主姓名,无论再来几次他们都觉得震惊。
玄露看着他们的表情,也自知突然拿出这些东西很让人怀疑,但她已经没时间思考该用什么办法完美地将其提出了。时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太过宝贵,早日解决这个麻烦才是上策。
“我会与尊主商量的。”长弈合上舆图,看向玄露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这些时日辛苦了。”
他骤然觉出,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把自己当成尊主的伴侣,而更像是……他们的同僚。
“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尊主?”
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
玄露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对了,你们只说这是你们一起想的就好,不要提我。”
啊?白琥的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玄露姑娘,这不是你亲自写出来的吗?”
赤厌更是直白,“我们先前一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如今突然想出来,怎么看都不可信吧!”
但这些都沦为了背景音。
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长弈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如此跟尊主说的。”
能让长弈做出决定的,不是短时间内与玄露建立起来的情谊,而是他想起自己也曾代沈宴淮向玄露隐瞒了不少事情。
他忽然发现,这两人实在是很有意思。
……
解决了当下心里最在意的问题,玄露整个人都放松不少,连带着时常凝着的眉头也松缓下来。
现在的日子,除了每日和赶回来的沈宴淮聊天,平日和长弈他们交谈一些事务,便是又回到和嵇苍研讨治疗法子上了。
“我都快忘了你姓甚名谁,还有长什么模样。”
她的确很久没来百草庐了,敲开屋门后,嵇苍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才移开步子让她进来。
玄露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便开口解释:“最近有些忙,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
她四处扫了一眼,发现今日新采的草药已经被一一分好装在竹箩里晾晒,旁边的人参精还在勤勤恳恳地切着药梗。
忽然,连着院子的那扇门的门帘动了一下,一个毛绒绒的身影顶着竹篓走进来。
看见玄露,苏檀杏眼睛一亮,小跑过来,“玄露姐姐!”
看着小狐狸如今柔光水滑的尾巴和耳朵,以及恢复了健康的面容,玄露很是欣慰地揉了她一把,“已经好了?”
苏檀杏重重地点了下头,继而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知道玄露姐姐在哪,只好先求嵇先生将我留下,学习一点皮毛的医术。”
玄露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道:“留在嵇苍医师这里的确更好,若是你能直接跟他学习——”
“我只是代你照顾她而已。”
未等玄露说完,嵇苍开口打断了她。
男人冷如寒星的眸子望过来,“我可不会帮你教她。”
玄露想了想也是,苏檀杏先前就是打算跟她学习的。她遗憾地看着苏檀杏,又看向嵇苍,“这倒无妨,只是我不方便带着她……”
魔殿对不属于沈宴淮掌控的妖修来说,不是什么好去处。
嵇苍静了半晌,“那就让她在这呆着。”
似乎很不耐烦,但玄露知道这是同意了,便又揉了揉苏檀杏蓬松柔软的发顶。
如此,便成了玄露来百草庐,除了与嵇苍研究药方,顺带也教苏檀杏一些关乎医术的基础学识。
可住在魔殿,终究不如在之前那处方便,百草庐偏远,魔殿与百草庐之间的距离又极长,哪怕玄露化回白鹤飞行,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干脆再找条近路好了。
两次下来,玄露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条能更快到达百草庐的路。
只是相比先前宽阔的大路,这条需要穿梭过一大片森林的路格外森冷隐秘,迷雾重重,也更容易遇见危险。
也很容易遇见……人。
时隔许久,大概是第三次从百草庐回魔殿的路上,玄露发现向来只有杂草和石块的路面出现了一抹奇怪的影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朝那抹像极了人影的东西走去。
玄露从不担心在这片森林遇见危险,只顾埋头赶路,偶尔遇见不长眼的魔物或者魔修,都是随手铲除或是赶走。
即使这是个特意埋伏在此,想打劫过路人的匪徒,她也有信心让对方后悔来到此处。
玄露走到那抹影子跟前,这才发现是一张深色的斗篷,至于斗篷下,则是覆盖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