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他这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身体有哪里不适。
因着他这幅做派,连带着户部的另外几位大人也都有样学样,根本没有赈灾的心思,一直呆在驿站没有出门。
让人家沈大人一个人在外面跑,不仅要去查看河堤的情况,下午还带着朱大人前往陇北村,听说那边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且很多村民都不愿意听村长的劝告暂时搬离,导致朱大人很是头疼。
让他意外的是沈大人竟然自己提出要亲自前往,陇北村背靠深山,沈大人这样年纪轻轻的,本来前途无量,要是在这期间出了意外,说不定家中的老娘和妻子定会伤心欲绝。
宋云棠没空和邢辉这老东西拉扯,直接问驿丞:“沈砚在吗?”
驿丞看了她一眼,经过方才她与邢大人的对话已经得知她是沈砚的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她:“沈大人下午带着人去了陇北村,估计天黑之后才能回来。”
说话间外面的雨停了下来,天空的一角突然大亮,远处似乎有烧得鲜红的云,宋云棠心里又开始不安。
她转身就往外面去,驿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了追了上去:“沈夫人,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
他大概也猜到了她是谁,京中姓宋的除了宋太傅那一家还能有谁,要是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万一宋府连带着他一起迁怒,那他以后得官途就没了。
“我去找他。”
宋云棠说罢上了马车,她交代了车几句,就要往陇北村去。
驿丞不能让她独自前往那样危险地地方,他着急道:“沈夫人,沈大人或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要不你先去沈大人的屋里等着,下官让人先去给夫人备好热水。”
这个时候宋云棠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她得知沈砚早就去了陇北村之后,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思,一心都牵挂着在陇北村的沈砚。
晴雨和沁雪也跟着上前劝她:“姑娘,你还是在这里等姑爷回来吧,若是姑爷回来了不见你,一定会担心的。”
如果姑娘有个好歹,宋府那边她们怎么交代,而且这天色看起来也有些异常,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她乱跑。
车夫也是有些为难,本来他只是听从夫人吩咐的,可是听着他们几人劝夫人的话,他觉得也有道理,所以一直都安静如鸡地站在马车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正当宋云棠要吩咐车夫赶马车的时候,远处有马蹄声逐渐靠近,她下意识带着期待的目光往那边看去的时候,却见马背上只是一位陌生的男子,心下失望,就要开口催促车夫。
直到马蹄声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马上的男子翻身下了马,一路小跑到邢辉的跟前跪下:“邢大人,方才得到消息,说是陇北村那边突然遭逢山洪!现在急需在城内搭建棚子安置,那边过来的百姓。”
邢辉假模假样着急地问他:“沈大人那边如何?”
那人回:“沈大人?小的并不知道沈大人的去向。”
邢辉点头,吩咐完那人要做的事后,他往门外的马车上看去,就看见宋云棠一张惨白,他走了上去,假意安慰她:“沈夫人切莫伤心,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会没事。”
“去陇北村。”
宋云棠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声音喑哑地吩咐车夫。
这一回车夫也不敢磨蹭,他也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顾不上其他,忙上了马车。
“姑娘,这会子不能去,那边泄了山洪,如今正是危险地时候,求姑娘不要去!”
晴雨说这话的时候都快跪下了,可是车夫仍旧载着宋云棠离开了。
“怎么办?”晴雨满脸的着急。
这时候的沁雪却冷静了下来,只道:“姑娘既然打定了主意,咱们就只能等着,备好热水等姑娘和姑爷回来,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除了相信姑娘,她们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马车一路疾驰,宋云棠紧紧抓着车壁不让自己因为颠簸而跌倒,她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心里祈祷着沈砚一定不能出事。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责怪自己不应该在这些天避着他,不然也不会连他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都不知道。
她不敢去想郎君这么好的人,要是在今天出事了,她要怎么办。
心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来,还未见到郎君,还未有郎君的消息,她眼下还不能哭。
天逐渐黑了下来,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突然在中途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了陇北村,撩开车帘,却发现有好几位打扮像是官兵的人挡在了马车前方的不远处。
他们举着防雨的灯笼站在那,身后还设了路障,显然是不能通过。
车夫下了马车走过去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很快又回来了,他回禀道:“夫人,那几兵老爷说前面通往陇北村的路不能过了,只能出不能进,陇北村那边太危险,咱们是否要回去?”
宋云棠掐着自己的掌心,沈砚现在生死未卜,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眼前这条唯一通往陇北村的路被堵了,她根本过不去。
她该怎么办?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她背靠车壁,鼻头一酸,眼见着就要落泪,陡然听见前方有马蹄声,接着是车夫惊喜的声音:“少夫人,是公子!”
顾不上还下下雨,宋云棠下了马车,就看见披着斗篷骑在马上,正弯腰不知道在与其中领头的官兵交代什么的男人。
半隐在斗篷中熟悉的侧脸,让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郎君!”
她提着裙子,淋着雨不管不顾地往沈砚所在的方向跑去,地上带了泥点的水沾湿了她的裙摆,一双绣鞋很快就湿透了,可她却浑然不知,借着微弱的烛光,她跌跌撞撞地朝着沈砚而去。
马背上的男人听见熟悉的娇呼省,眉头紧蹙,立刻调转马头往她那赶去。
在离她只剩一丈的距离后他翻身下马,大步往前走去。
她身上很快被雨水淋湿了大半,发丝上也占了水珠,一张脸发白,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但她似乎不在乎,只想着到他这里来。
“岁岁,你怎么在这里?”
斥责的话说不出口,可他的语气却也带了一丝责怪与担忧。
“这样的天气,谁让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少女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带了哽咽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郎君,你没事,太好了。”
第58章
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在轻颤,沈砚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一只手接过青堰递来的伞,一手抱住她。
伞下只有他们二人,他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见她这样担心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低声安抚她:“岁岁,我没事,别担心。”
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物被她的眼泪浸湿,耳边是她小声的呜咽,他只能低声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安慰她,直到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不再颤抖。
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宋云棠的情绪逐渐平复,她知道自己哭成这样一定是很难看,于是借机用他的衣襟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抬头,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望着他。
她哑着声音问他:“郎君,以后这样危险的地方,可以不去了吗?”
这样不安又委屈的表情落在沈砚的眼中,让他心脏停了一瞬,接着酸涩的感觉将整颗都包了起来。
松开抱住她的手,然后抬手把她脸上还残留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轻轻拭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留恋地摩挲她细嫩光滑的侧脸,他道:“不会了,你身上湿着,我们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好吗?”
以后比今天更危险的事情或许还有,他不能跟她保证一定不会再涉险,可眼下更重要的是将她带回去,只能面上暂时安抚住她。
她的身上穿的橙色外衣已经湿了,幸而里衣还未湿透,若再继续呆在这里,恐怕很快就会受凉生病。
宋云棠得到了他的回答,这才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方才在雨中跑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半湿的衣裳贴着身子让她很是难受。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才从松开抱住他的双手,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一只结实的臂膀及时地将她搂住,这才没有跌倒。
温润的嗓音响在耳侧:“当心。”
许是因为她心情起伏过大,所以腿有些软,她歪在沈砚的身侧,任由他带着自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沈砚小心翼翼扶着她上了马车,她以为他会去骑马,没想到他脱了身上挡雨的黑色斗篷,连同伞一起交给青堰之后,也跟着进了马车里面。
宋云棠因为身上的衣裳湿了,为了不沾湿他的衣袍连累对方,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企图拉开俩人的距离。
“躲什么?”
沈砚一把提溜住不安分的少女,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又从马车的暗格中拿出一件干燥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一手把贴在她侧脸的发丝拂开,低声道:“下次不许这样莽撞了,明白吗?”
这语气明明没有很重,可是听在宋云棠的耳中无异于责怪,她眼圈霎时又红了,带着鼻音委屈道:“我担心郎君,只想看见郎君安然无恙。”
如果郎君真出了什么事,那她不就成了寡妇?
她才不要当寡妇,当寡妇她还要照顾婆母和小妹,年纪轻轻就当老妈子,所以为了能继续享受人生,郎君必须要活着,这些事都是他的。
从前她就听说了隔壁家的寡妇一个人要照顾一大家子人,每天都活得很累,她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有多可怕。
而且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喜欢郎君,要是郎君受伤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这样一想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被雨打得轻颤的梨花,让人见了又爱又怜。
耳旁响起一声无奈地叹气声,下一刻她就被人拉进了怀中,“你这样,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每次她一哭,都会惹得他心慌意乱,可又因为她哭得实在是太好看,让人心里生出想要狠狠欺负她的冲动。
让她哭得更加厉害一些才肯罢休。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得不遏制住,只得低声哄她:“那些天,你故意躲着我,我还以你......”
还以为她厌倦了自己,还以为她那晚说的喜欢只是醉后的胡言乱语。
没想到沈砚还记得这事,而且他还知道她是在故意避着他。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她双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指尖绷紧,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紧张,而后才仰着脖子去看他。
她的眼中还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在他沉默地凝视下,才吞吞吐吐道:“我只是,只是觉得没脸见郎君。”
闻言沈砚眉梢微挑,不解地问:“为何没脸见我?”
难道他不明白吗?
如果不是他眼中的疑惑实在明显,宋云棠都要以为他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她咬了咬下唇,须臾后才将一张脸豁出去道:“那晚我喝醉了,还轻薄了郎君,是我不对,对不起。”
轻薄了他?
沈砚怔然,片刻后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不过是趁着酒醉亲了他的下巴,所以这对她来说是轻薄吗?
身前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宋云棠按在他胸膛的双手能感觉到那里猛烈的起伏,清越的笑声响在头顶,时间一久,她后知后觉他在笑自己,于是恼羞成怒,她抬眸去瞪笑得不知收敛的男人。
“很好笑吗?”
大有他再笑下去就要跟他翻脸的意思。
本来她脸皮就薄,如今被他这样一笑,也顾不上伤心,整张脸红得像是熟透的果子,鲜红欲滴,就像等待着人去采摘。
沈砚见状眸色一深,收起脸上的笑,他本来想要擦拭她眼泪的拇指按在她的唇角处,哑声道:“那不是轻薄,况且后面我......”
后面什么?宋云棠只记得自己亲了他,后面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
感觉他的指腹的温度逐渐变得滚烫,对上他那双不再温润的眸子,她怯怯道:“后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