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宋云棠立即老老实实地滚到了里侧,她抱着自己那床被子眨巴着眼睛不安地看着对方,直到看见他缓缓走到床前,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用被子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眼下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他,见到他更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在净室中赤果着上半身的样子。
呜,她怎么像个偷看良家女洗澡的登徒子!
沈砚见宋云棠像是鸵鸟般把自己埋了起来,哑然失笑,方才在里面努力克制自己,就是怕唐突了她,榻上里侧得被子被拱起来,少女严严实实地藏在被子里,唯有露在外面抓着被子边缘的两只手透露出她的紧张。
就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闷在被子的宋云棠等了许久,床边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她身上被子并不是薄被,埋在里头好一会儿,她自己快受不了。
只想着沈砚快些熄灯上榻睡觉,她才能解放出来。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偷偷探出头的时候,床榻外次终于有了动静,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床褥陷了下去。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发现又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烛火熄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悄悄把盖住头的被子往下拉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替她做了。
被子被人从上面掀开一角,眼前突然一亮,她骤然看见俯身在她上方的沈砚。
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闷在里头不热吗?”
听出了对方确实在笑自己,宋云棠身上那点不自在也不见了,她用那双好看的杏眸瞪了沈砚一眼,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手中抢回了被子,只是她的力气没有对方大,所以效果甚微,于是娇嗔道:“人家本来都快睡着了,好好的郎君为何要吵醒我。”
明明精神得很的人,此时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并不像样的呵欠,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她方才真的要睡着了。
“是我不对,睡吧。”
说着沈砚好笑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索性替她盖好被子,动作娴熟得令宋云棠有些疑惑。
难道郎君经常帮别人盖被子?
可是他除了和自己睡一张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莫非是郎君之前在翰林院值夜的时候和同僚睡一起的?
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奇怪,而且她听青堰之前说值夜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多余的人。
在心里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她就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要踢被子,才需要沈砚时不时给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与沈砚这样一来一回,她倒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还不忘催促他道:“烛火太亮了,郎君快去熄了。”
困意都上来了,使唤人倒仍旧很熟练,沈砚下了榻,吹灭了烛火,等他再次回到榻上的时候,发现里侧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地在她身边躺下,发现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她说话。
撑着身体靠近了一点,这才听见她细细地呓语声:“哥哥,风筝。”
沈砚一愣,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抬手温柔地替她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拂开,指尖在她细腻嫩滑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他哑声道:“现在才想起来,也不算晚......”
翌日宋云棠是被沈砚唤醒的,二人去了乐安堂与老祖宗请安之后,又去和裴氏一道用过早饭,这才离开了宋府。
沈砚并未和宋云棠一起坐马车,而是骑马走在马车前头。
宋云棠坐在马车里,身边正放着焕然一新的风筝,晴雨好奇地看着那只风筝,问:“这风筝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从前姑娘一直放在屋中的那只?”
沁雪笑道:“可不就是那只,说来也是巧合,谁能想到咱们姑娘一直宝贝着的风筝,竟是从前姑爷为了哄姑娘做的。”
“原来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姑爷认识了,怪不得姑爷待姑娘与旁人不同,在沈家的时候不管姑娘对姑爷提什么要求,姑爷都会答应姑娘。”
“可不是,姑爷虽然性子温和,但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儿,可对姑娘,我还未见过姑爷不耐的样子,上次听云鹊说,因为孙嬷嬷和吴妈妈的事情,姑爷还处罚了好几个下人。”
“那日姑爷处罚下人时我正巧路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姑爷生气,那模样可比平日里吓人。”
晴雨想起那天见到一脸阴沉的沈砚,心里仍旧有些惴惴,庆幸犯错的人不是自己。
但是提到姑爷,她就想起昨天老夫人给她和沁雪的任务,说无论如何都要姑娘和姑爷尽快圆房。
原本以为昨晚自己做的努力可以,可今早她进屋收拾床榻的时候,就知道又没成,看来她和沁雪的路还远着。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宋云棠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这才发现,身处局中的人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在她们看来,沈砚对她确实是特别的,并不是谢豫说的那样。
她自认为这一世重生之后快速和谢豫撇清了关系,二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所以她不明白谢豫三番两次做这些事的目的,难不成是看她和郎君好好的,而三姐姐心里有了别人,待他不似从前,于是他心里不平衡了,自己不痛快也要让别人也不痛快?
这不是心理扭曲是什么,改天要是再见到三姐姐,一定要劝她多关心关心谢豫,不然这样下去哪天憋坏了,心理一变态时不时晃到他们跟前挑拨她和沈砚几句,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把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宣扬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妈嘶鸣的声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宋云棠被猛地晃了一下,晴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第一反应是看向那风筝,见风筝安然无恙,这才让沁雪掀开车帘的一角,自己则往外看去。
正好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站在沈砚的马前,脸色发白,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她身上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也只戴了几件廉价的首饰,比那日在皇宫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些,让人看着不由心生同情。
坐在马上的沈砚见赵以柔呆呆地站在马前,刚才她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惊到了他身下的马,扬起的马蹄差点踩到了她。
沈砚回头,透过掀开的车帘看向马车里的宋云棠,见她盯着站在马前的女子出神,便知道她没有因为方才的情况而受影响。
马前的女子对着他开口:“沈哥哥......”
因为他们走的是通往沈家的宁安巷,所以巷子里很少人,这一声显得很清晰,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宋云棠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皱眉,这三个字叫得很是顺口,倒像是从前经常喊一般。
蓦地想起曾经的沈家也是盛极一时,想来与诸多官员之间与来往,上次沈砚说这位赵姑娘的父亲也曾和公爹来往密切。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郎君与眼前的赵姑娘也经常来往?她这一声唤得这样娴熟,也许从前他们关系很好,说不定没有婚约在身,他们早已成了一对儿。
宋云棠看着他们二人胡思乱想,感觉自己心里突然不太舒服,就像是吃了一颗没有熟透的果子,带着酸涩的感觉。
她下意识攥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半晌,她听见骑在马上的人说话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没事吧?”
方才赵以柔跌倒在地,好歹是从前的旧交,总不能装作没看到,他说着翻身下了马,想看她有无受伤。
赵以柔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里头坐着一位容貌倾城的少女,想起那日在金銮殿,父亲时不时心虚看的人正是她。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父亲是见色起意,且这是沈砚妻子,宋太傅的掌上明珠,所以这其中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赵府所在的地方与宁安巷相反,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沈砚已经下了马,他见赵以柔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似乎在想什么。
淡漠疏离的声音响在耳边,赵以柔这才回神,她第一次对着沈砚行了礼,语气不似方才的柔弱,她恳求道:“沈大人,我有事请你相助,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沈砚下马之后,宋云棠就听不清楚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她愣愣地看着靠得很近的两个人,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先送夫人回去。”
直到听见沈砚让她先回去,而他与赵以柔还有话要说时,宋云棠感觉自己的心情跌倒了谷底。
晴雨第一次见姑爷为了和旁的女子一起,把姑娘晾一边,她顿时生气道:“那女子是谁,竟让姑爷如此重视。”
闻言宋云棠轻哼一声:“他爱和谁就和谁一起,我们走吧,不要在这碍着他们的眼。”
第45章
宋云棠自回去之后心情一直闷闷不乐,为此院中伺候的人也跟着遭殃了,整个上午她把院中的丫鬟都折腾了一遍。
最后累了才恹恹地歪在了美人榻上,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沁雪和晴雨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也不奏效,就连晚饭厨房那边送来的吃食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只要一想起沈砚和赵以柔站一块儿的场景,她心里就闷得慌。
赵以柔和七公主不一样,她看着温柔恬静,又生得好看,和沈砚的性子倒是很合,哪里像她,骄纵又任性。
最重要的是从前他们二人经常来往,几乎就和青梅竹马差不多,如果沈家没有没落,郎君大约会选择赵以柔,而不是自己,说不定那天她在书房说不嫁的时候,郎君心里其实是欣喜的,只是后来自己又改了主意,白白毁了郎君与赵以柔的婚姻。
越想越难过,她坐在窗前,看着眼前放着的小风筝,突然泄气。
“姑娘,该沐浴了,已经备好了热水。”
沁雪见宋云棠坐在窗前看着风筝发呆,她比眼前的少女年长几岁,自然是能看出对方在心里装了姑爷,只是自己都还未明白。
怕她自己钻牛角尖,沁雪只好上前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与晴雨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宋云棠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在等沈砚,眼见已经月上中天,仍旧没有沈砚回来的消息,她认命地叹气:“把风筝收起来,以后我都不想看见它了。”
她随手把风筝扔在桌面上,不再是和从前一样小心翼翼。
晴雨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收起风筝:“这风筝被姑爷重新上了色,倒像是和新的一般,听说姑爷昨晚特意给姑娘修好这风筝,姑爷对姑娘可真好。”
不想听见晴雨夸沈砚,宋云棠觑了那风筝一眼,感觉越看越碍眼,她冷哼一声:“好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出身宋府,他对我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闻言晴雨面色一变,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让姑爷听见了,我知道姑娘见了那位赵姑娘和姑爷在一起心情不好,可如今姑爷已然与姑娘成亲了,赵姑娘再如何也姑爷没关系了,姑娘放宽心才好。”
宋云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过分,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听了去,说不定还会趁机用她的话来挑拨离间,可是她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只撇了撇嘴:“谁说我是见了他们在一块不高兴了,啰嗦。”
说罢她起身往净室走去。
沐浴过后已是亥时,依旧没有沈砚回来的消息,宋云棠赌气般胡乱往自己身上抹了香膏,最后上了榻。
看到放在床里面那本只看了三页的长短经,她捞起来翻开第三页,看了一行字之后就放弃。
她趴在枕头上,看着床对面放置在桌面上的蜡烛,随着烛火的晃动,心里的烦闷又卷土重来。
把晴雨从外间喊了进来,她不满地对着匆匆进来的晴雨道:“我要睡了,这烛灯晃眼得很,赶紧吹灭它!”
每晚她都会特意给沈砚留一盏灯,晴雨以为今晚也是一样,没想到她居然说要把这盏特意留的蜡烛吹了。
看来姑娘今天是真的生气,而且这气一天了都还未消,等姑爷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提醒姑爷,姑娘正在气头上。
晴雨吹熄了蜡烛,犹豫了一会儿才提醒她道:“我方才听云鹊说姑爷回来了,此时去了夫人的院中,姑娘若是眼下不困的话,要不再等等,等姑爷回来了再问清楚白天赵姑娘找他是为的什么事。”
闻言宋云棠道:“谁要等他了,他与谁在一块儿我也管不着,他再不回来就去把院门落锁。”
晴雨直到她在气头上,不好忤逆她,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姑娘说得是,我这就去让沁雪把院门锁了。”
说着她端着烛台就要往外间走去,心道谁让姑爷和那赵姑娘走那么近,还为了她抛下姑娘,姑娘就该给姑爷一个教训才是。
没想到晴雨还真的听自己的话,这下宋云棠倒是着急了,于是忙叫住她:“我不过是说说,你别真的把院门锁了......”
晴雨笑着道:“我知道姑娘素来心软,方才的话定然是气话,姑娘心里还是有姑爷的。”
宋云棠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晴雨的话,最后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理由,细想之下,她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郎君的,可是这种感情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种喜欢。
毕竟对她好的人,她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