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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同_分节阅读_第99节
小说作者:风里话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457 KB   上传时间:2025-03-09 19:07:08

  蔺稷道,“战场多意外,他们的问题也不是在能否处理意外问题上,是他们心躁不平,急功近利,目中上无有统帅,心中不念下属,只顾个人战绩,还是去守城思过静心地好。”

  蔺黍便道,“他们是我部下,所行奉的是我命令,若他们当真有错,也是我指挥不当之故。非要将他们贬去守台城,那不如由我代过。”

  “请蔺相处罚末将,由末将去台城看守,让他们留在此处将功赎罪。”蔺黍话落,人便跪在了蒙煊、蒙焕前面,将他们掩在身后。

  回来之时,他答应过蒙烺,定会护他们二人周全。

  若被罚去台城,这南伐之战中,他们就再无立功的机会。

  帐中由此僵持,蔺稷看着跪在面前的胞弟,面色白一阵青一阵,缓了半晌合眼道,“其他人都出去,蔺黍留下。”

  未几,帐中剩得兄弟二人。

  蔺稷喝了口参汤提气,晲了胞弟一眼,“起来 。”

  蔺黍跪着不动。

  蔺稷将茶盏扔在长案,茶水溅出些许,杯盖倾斜撞在杯壁,杯盏碰在案面,几重声响交错重叠。

  蔺黍打了个激灵,赶忙站起。

  “坐。”蔺稷见他一身尘土,又吐出一个字。

  蔺黍垂头坐下。

  “说话。”

  “阿兄要我说甚?该说的我都说了。”

  “罢了,你不说我说。”蔺稷喘出一口气,“我问你,他们两个怎会去你帐下的?你帐下无人为你所用,你要去旁处借人?”

  蔺黍低头不语。

  “是你去借的,还是他们来求的?”蔺稷耐着性子。

  蔺黍还是不语。

  “不说就给我滚出去,不必再议。”

  “阿兄——”蔺黍终于启口,“蒙氏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们当初破门离族,为世所不容,故而急于建功立业,想要重新扬首于世人前。您这样罚他们去往台城,等于扼杀他们全部的机会,断了他们前程。”

  “你心疼他们失了机会,心疼他们有可能断了前程,那你有心疼因为他们的疏忽大意,而死在广都城中的东谷军吗?”

  蔺黍闻言,默了半晌道,“战场总有伤亡。”

  “你混账!”蔺稷一盏茶才端起,到底震翻在桌,怒道,“那战场总有功过,有功则赏,出错则罚,你又何必求情。难不成在你眼中,战士性命还比不上战士的前程?你到底在想甚?”

  “我嘴笨,我没有这个意思。”蔺黍回想来时蒙焕的话,缓了缓道,“那蒙氏当初不是借兵给我们了吗,若当时没有他们那两千兵甲,阿兄光靠父亲留下的不足百人的暗卫和亲卫,或许连长安都到不了。何论兵出凉州救父兄,重整东谷军,一战成名!是蒙焕和阿乔灭了自己族老,夺来的兵甲奉给阿兄,才有了我们的后来,我们的如今。阿乔又做了我妻子,如今我顾着些她的族人,谁也无甚好说!相反,若是……”

  蔺黍尾音渐弱,“那才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蔺稷揉着眉心缓了片刻,将胸腔翻涌的层层怒火压下去,不怒反笑,“我不知道是你自个生出的这等可笑的承恩的道理,还是旁人给你吹了风让你失了智。我只告诉你,首先,的确当初我看上了蒙氏的兵甲,但我没有急着去求,我清楚是场博弈,谁先开口谁便被动。事实证明,蒙氏在拉扯中输了,主动借兵于我们。话说回来,这也是他们自己的一场赌博,他们运气好,押对了注,赌赢了。其次,他们完全可以不借兵,自己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去打天下,只是那两千兵甲能否壮大到如今的两万兵甲,就得另说。其三,他们追随东谷军之后,我回报他们的,已经远超于他们付出的,他们若有不满,大可随时离去,你且看他们走不走。所以,归根结底一

  句话——”

  蔺稷看着胞弟,示意他上前。

  蔺黍到底畏惧兄长,低眉来到他身前,被他一把扯过衣襟踉跄跌在席案旁。

  “时至今日,我不欠他们,整个蔺氏都不欠蒙氏,休要挟恩以报。”蔺稷话落,胸膛闷堵有些提不上力,便也不想再多言,挥手推开了他。

  “你用人不当,去领二十军棍。”

  “我的罪我领,但蒙煊他们……”蔺黍见兄长面色虚白,亦知他尚在病中,本不愿多扰,然还是忍不住道,“要不这回且绕了他们吧。”

  “他们不是第一回 了,我已经给过机会了。”蔺稷这日神思聚得太久,又被蔺黍气得不轻,这会心口也隐隐绞痛起来,只回想隋棠所教,揉着自己肘间大陵穴缓解,叹道,“你不要再任人唯亲,下去吧。”

  “阿兄说的机会,可是当日在冀州城中他们施流言中伤殿下一事,你未曾计较放过?”蔺稷不说还好,这厢论起,蔺黍也犟了起来,“他们根本也没什么错,是您自个不愿纳妾之故。自然的,我也无妾室,理解阿兄只爱重一人的情意。可是到底是爱重还是被惑,阿兄怕是要重新掂量!”

  “你想说甚?”

  “承明!”蔺黍直白道,“他受了伤,是我用人不当之故,我去他帐中看他。他昏迷未醒,索性他未醒,让我看到了他真面目。阿兄,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何昭,何珣第九子。”

  蔺稷因心口疼痛愈烈,喘息不畅,眼前有些发黑,撑着精神道,“我知道他身份,当年是我救了他,放在殿下身边的。”

  “你、你救得他,放在殿下身边?”蔺黍尤觉不可思议,嗤笑起身,“那你还口口声声教训我?他是何珣亲子,何珣是殿下的舅父,他俩是嫡亲表兄妹啊,你为了讨好隋氏,竟然把这么个人放在她身边,他后面还有个立场中立的姜灏啊!我就说攻打益州这样重要的战役,你为何会让他领兵出征,还是打头阵这般重要的位置,是不是那妇人惑得你?她都开始把手伸到军政上来了!你还说我任人唯亲,我看分明你色令智昏才对!”

  “薛亭!”蔺稷面目定下,气息也匀稳了许多,似方才的不适都已过去,恢复如常,只将人唤进来,“将他押下罚二十军棍,入暗牢思过,无我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蔺稷话落,从案上抽出一只军令。

  蔺黍和薛亭见之,都吓了一跳。然薛亭从来只听命蔺稷一人,虽吃惊却也没有迟疑上来接过,挥手示意左右将蔺黍押走了。

  直待帐中帘门不再抖动,人已经被带走很远,蔺稷才一口气松下,整副神态垮掉,面目青苍,豆汗从额角滑落,扣桌传医官。

  林群赶来时,人伏在桌案,已经晕过去了。

第76章 离别甚苦,慰你相思。……

  鹳流湖的暗牢, 关押的一般都是需要二轮会审的将士,凡已经被军令处罚的人便是无需再审,寻常不会被关在这处。

  蔺黍显然成了破天荒头一个。

  二十军棍加身自没什么, 动手的是薛亭,手下有轻重, 虽打得他皮开肉绽,却是半点筋骨都没伤到。

  但关押在这处, 简直与坐牢一般,蔺黍嚷了几日要见蔺稷, 都无人理他。只有怀恩来了两次。给他点了香, 诵经与他听,说是让他静心。

  他心中嘀咕,就算一母同胞,到底是两个人, 阿兄好佛理,不代表他也嗜好这处。然许是牢中长日漫漫, 怀恩捻珠从容,伴着木鱼声声,他听了半日, 日暮怀恩离开时,心当真静了些。

  心静之后回想前后事宜,又不觉自己有错, 阿兄以往更是从未这般对待过自己, 打便打了, 还将他没日没夜关在这处。

  只是日子一日日过去,忧患多过了恼怒。

  阿兄理事,一贯迅速, 从不拖拉。纵是处理他,需要同其他将领商议,这都快一月了,他犯的也不是甚大错,不至于反复商榷。

  蔺黍这般思虑,后背蓦然生出一层冷汗。

  回想争吵当日,莫不是阿兄病得更严重了,上下都瞒着他?可是阿兄病重,为何要瞒他?去岁年初时在冀州发病,还让他坐镇的丞相府……难不成是被那长公主控制了?她控制着阿兄,与她当天子的胞弟里应外合!

  蔺黍想到这处,顿时又开始叫嚷起来,拍门锁要求将他放出去。

  “看来阿兄罚得轻了,你还有这般力气!”四月中旬的一日,终于在继怀恩后,有第二个人出现在暗牢中。

  “阿乔——”蔺黍又惊又喜,却转眼急悲,“你从冀州赶来,可是阿兄和东谷军当真出事了?是不是长公主趁机盗走了卷宗?地图?军况?快开门,放我出去,我就说不能容这妇人在阿兄处!”

  蒙乔立在牢门外,拉了一把正欲上前开锁的守卫,沉默看牢中的丈夫。

  “你怎拦他开门?让他快开门!”蔺黍不敢对妻子扬声,冲守卫又吼了句,“杵着作甚,快!”

  蒙乔不发话,守卫便也不敢动。

  牢中四面是墙,只有壁上烛火和盆中火把采光,照得人影飘忽,面容忽明忽暗。然蒙乔默立其间,背脊笔直,身姿如鹤,生生压得四壁灯火静歇,虚空浮尘止游,牢狱内外只剩得一点呼吸声,静可噬人。

  蔺黍终于安静下来,低眉垂首,纵已是一个髯须生长、只因多日未修就平添沧桑的青年郎君,然此情此景随他脑袋深埋,似层层盔甲脱落,戾气弥散,终于只剩得眉宇间怯怯惶惶,浑似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

  少年犯了错,尤不知错,却依旧愿意在一个人面前不问缘由先低头。

  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一盏烛台灯芯炸开,发出的声响打破沉默。蒙乔终于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开门。

  历经一个多月,这扇门终于打开,然前头出狱急切的青年却未再疾奔出来,只依旧沉默无声地站着。只随着守卫离开,蒙乔入内,步步走近,身影遮挡他的视线,他方才慢慢往后往牢狱深处退去。

  待蒙乔站定,遂也立身不动。

  “当年殿下白马寺遇刺,你延缓时辰救援,你哥便罚过你一回。可还记得,我为你敷药疗伤之际,与你说了甚?”

  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忆之遥远,蔺黍想了一会方道,“蒙氏族人中凡向你谏之,无论何人何事,除妾外皆不可听。”

  “原来你竟记得。”

  “阿乔说的话,我从不敢忘。”蔺黍抬首道,“这回是二哥求得我不假,不过是给几位族弟建功立业的机会,原不是甚大事。他们是你的族亲,难道你不想他们有出息吗?你不争自是不想我为难,但是你不争自有人在争。你是不知道,那个承明根本就是长公主的嫡亲表兄,她自己在冀州监察漳河水利,已经分去部分处理庶务的权利,也得了不少的人心与威望,如今又调来一个表兄插手军务,阿兄当局者迷,我焉能坐视不理!”

  蒙乔颔首,“我听懂你的话了。其一,此番事件,确实由蒙烺主导将人荐给了你;其二,你是为我考虑为我族人谋利;其三,你是发自肺腑担心你阿兄,心是好的。”

  蔺黍频频颔首。

  蒙乔伸手至他心口,“心静吗?”

  蔺黍点头。

  “脑子清醒吗?”

  蔺黍嗯了声。

  “那你听

  着。”蒙乔正色道,“一,我再说一遍,蒙氏族人中凡向你谏之,无论何人何事,除我外皆不可听。二,我不需要你为我族人多思所虑,我不望他们建功立业,只盼他们平安富贵。三,你阿兄没你想象的这般无能,会轻易被一介妇人蛊惑,请你不要干涉他们夫妻的事,更别生要伤害殿下的念头。”

  蒙乔的话字字利落,句句铿锵,意思也直白不晦涩,却许久不得蔺黍回应。

  “要我再说一遍?”她嗓音温沉,闻来并无愠意。

  蔺黍摇首,又看了她一会,“我是想起了阿兄,突然觉得你和他行事作风有些像。训我时一样的一二三四罗列。”

  年少慕艾时,她学过他的笔迹,练过他的枪法,细观过他的一举一动在心底描摹,天长日久,竟不想连思维的方式也有了些许相同。

  但蒙乔不觉有什么,她喜欢过一个人,择他之优而学,让自己变得更好,是她的幸运和能力。

  于是,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眸子在瞬间掀起一层涟漪后,转瞬恢复了平和,“所以我们两个都讲得如此清晰明白,你还犯糊涂吗?”

  “我只是担心南伐大业,怕有人从中作梗。阿兄这场姻缘,本是阿母瞒他自定,我给他迎的人。”蔺黍低声道。

  “若为此,更是大可不必。你阿兄不会容一个对他居心叵测的人近他身侧,给他生儿育女。他又不是夏桀商纣,会为美色所迷;殿下也不是妹喜妲己,会祸水误业。”

  蔺黍望向蒙乔,片刻道,“我不是不相信阿兄,但这次主要是因承明的身份,我乃有理忧之疑之。”蔺黍顿了顿道,“旁事我都听你和阿兄的,但这回事关东谷军,我一定要查。反而是你,你如何这般觉得阿兄不会看走眼?”

  “我去见过阿兄了,他将承明的事与我说了,当年宫中医署欲对阿兄下毒,主使者乃何昱于其第五子何昱,事发后推出何昭为替死鬼,阿兄救下何昭一来因何昭有才,二来乃为了拉拢姜令君。”蒙乔见他眉目不似前头倔强,已然有所松动,遂扶他坐下,话语缓缓解释,“你不妨想想此番承明的作为,差点就牺牲在广都城中了,哪有细作会这般拼命的?他完全可以等着大军攻城,接应他,何必以身犯险?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攻城便利,减少伤亡吗?这同阿兄是一样的目的啊。”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那阿兄当日如何不解释?他若解释了,我也不会……”蔺黍嘟囔着闭嘴。

  他骂阿兄色令智昏,阿兄估计被他气到了。

  “那阿兄是放我出去了吗?我一会去给他道歉。”蔺黍撇了撇眼看给他净面剃须的人,“我怎么觉得,你格外信任阿兄?待他比待我、自然没有比待我好,但是……”

  蔺黍转过头来,“你是不是喜欢——”

  蒙乔手中剃刀微顿,将他面庞推过些,刀移下了两寸,转手把刀换了个面抵在他脖颈,“你好好说话。”

  “我感觉到了,你用的是刀背。”蔺黍低着头,话语中满是自得,“我瞎说的,阿姊莫生气。”

  “再瞎叫。”蒙乔用刀柄敲他脑袋,垂眸静心给他剃须,面庞却一阵烧过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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