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解释解释!”
“我又不是傻子,你追蒙烨而受伤,还伤成这幅模样,他哪来的本事?自然有人相帮,府中医官属臣无数,我稍作打听理一理便晓得了七八。”
“那夜若无你,或是你不强撑开议会,以讨封之名掩下我之牵连,大抵司空府的人已经将我生吞活剥了。” 隋棠靠上男人宽阔背脊,指腹在他伤口摩挲,“一直未曾言谢,是我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们是夫妻,本不必言谢。护你是应当,护不住你方是我无能。”蔺稷拍了拍她臂膀,“那这是感激,你恼甚!”
隋棠直起身子,给他伤口敷上温养的药,凑近细细吹过,“我恼陛下伤你至此,亦恼他行此计根本不顾我死活,却还有脸与我道手足情深。眼下怒意更甚,是因为你明知我恼甚,还非要我明白吐出!”
随最后话落,蔺稷吃痛呼出声来,原是隋棠一口贝齿啃在他肩头,磨着细碎皮肉。
“我喜欢听这样的话!”小小计谋被他得逞,便口不择言,一时又抽了口冷气。
乃隋棠又咬他一口,“还有第二恼,完完全全因你个人。”
“甚么?”一点皮肉连在她口齿间,蔺稷半点动弹不得,求她快言。
隋棠慢里斯条地松口,埋首轻轻吻过他已经无恙的伤口,脖颈,耳垂,懒懒靠在他肩膀,“我十九岁的生辰礼堆了一屋子,独独没有三郎的。”
“天地良心,这如何能闹我?”蔺稷因她在肩头言语,耳鬓、颈间都被她气息拂的一阵阵发痒,忍不住瑟缩,又忍不住靠近。
整个身体都滚烫起来。
“是你……你自个说,要想一想再同我、我言语的,我催你几回了?”蔺稷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就要将人捞来怀里,呼吸杂乱间撑起一份清明,“我伤口可是无碍了?”
“那我现下与你说,我今岁生辰礼要甚!”隋棠两条细长手臂穿过他脖,垂来他身前,扯开衣襟,往下深探,“我想要个孩子。”
男人的身体一阵紧绷。
“伤口无碍了。”
“三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隋棠的话重复在他耳畔。
蔺稷在烈火混沌中看清她白皙皓腕间,除了一对血玉镯子再无其他。
是了,那副十八子菩提手钏,她早已不带多时。
第50章 孤喜欢这样的自己。……
长馨殿的内寝, 布置得如长泽堂一般无二。
东侧间为内书房,转过屏风即寝卧,往西是妇人妆台, 再往里乃净室。唯一的不同便是这净室,置得不是浴桶, 而是汤泉。
于是,钗环跌在书案上, 襦裙半挂屏风间,云纹靴和凤头履杂躺在妆台底, 腰封散在净室口, 小衣洇湿在汤泉壁。
男人一手横卧在壁作枕,容妇人仰颈于上。她身后是坚实石壁,身前是他滚烫胸膛,上脖下腰皆被他绷出青筋的臂膀环住。
他的右手五指穿过乌藻一样的长发, 从她后颈抚上她面颊,推过面庞, 腾出间隙,许他面目都覆在她肩颈,吻落在她一字深凹的锁骨, 衔起细嫩皮肉又先她出声“我就这一回,你可要数数我身上痕迹”。
这就一回,他将她半边身子吻软咬烫。
顺势趟水分径, 踏草剥花, 冲到洞天福地, 奈何门户久闭难启,累他额上青筋现,滚下汗珠融入汪洋里。
他喘息热而急, 声声哄她“别怕”。
别怕!
别怕……
说了一遍又一遍。
埋在她雪峰里时,他说。
对上她明眸时,他也说。
蹭而又退流连忘返时,他还说。
“蔺相临阵举兵,也是这般软刀子磨人?”自入汤泉便一直默声的妇人,再忍不住,“你能否痛快些!用力些!”
她因耐心被磨尽,开口声色厉了点。
平素无妨,这等时候竟吓到另一个他。
他皱着眉,从额到胸分不清是汗还是水,似一股无形的火被浇灭,灰烬残烟堵塞住每一个出口,汇成怒意却又不舍冲面前人发出,只得湿淋淋一身水渍、湿漉漉一双海目酿出委屈,巴巴看向她。
若非愧疚前世自己酒后弄伤了她,他何至如此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一吓一分神间,他目光垂落己身,面颊烧烫,彻底抬不起头。
隋棠看着上下都低头的男人,回想嬷嬷昔日教导,咬了咬唇瓣,伸出双臂将人抱入怀中,埋首贴膛。避过四目相视,掂足蹭过他鬓发耳垂,催生出耳鬓厮磨的味道。腾来素手撸顺他,握烫他,口中“郎君”声声,唤出情丝缠绕英雄体。
唤得他重新仰首挺立,撞门入户。
汤泉里鲜花盛开,花汁四溢。
他复了最初姿态,一臂作枕,一臂环腰,身躯微倾便将她拢住。
他在藕花深处,沉醉不知归路。
她在他的战场,容他金戈铁马开拓征伐。
风起云涌,激浪携雪滔天,一点本能的惶恐,一点若有若无的隐痛,终于湮没在无尽浪潮中……
是如何出汤上榻,如何擦身养发,隋棠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晨起时分,蔺稷给她上药。
依稀被她数落了两句。
并非弄疼她。
实乃相反,她根本无恙不觉疼痛。
他却非要说,他已看过,周遭有些红肿,可能望不见的地方还会破皮。
“昨晚我向医官寻药时问了,这药趁热打铁涂抹三两回便好了。已经上了一次,这会抹完,你要起身还觉不适,便让兰心……”
“我现在就很安适……”隋棠拱起身子,半睁眼眸,浓密长睫扑闪了两下,“离我远些!”
非要说她哪里不适,大抵是她受不住他那两根指头,好好酣睡中又被搅得口干舌燥。
“非显你厉害是不是?”隋棠哈欠连天,将那个盛满馥郁药膏的圆盒扔向他,自己裹紧被衾朝里睡去。
蔺稷接了药,倒也不恼,只挑眉自得。
没弄疼人,是比前世厉害些。
前世——
他坐回榻畔,覆手在她发顶。未几人便转了过来,以面贴在他掌心,睡得娇俏又安稳。
前世,他见她这幅真实面貌,细算不过寥寥两月。两月便是六十日,人生不说百年,总也有万千日月,他却只见了她六十日。
便也难见她真实模样,来不及知晓她更多姿态。
他不知道她爱恨几何,喜恶是甚,自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想要那个孩子。
她离开后的一段日子,他偶然会想起她临终话语。
她说,“蔺相少作这姿态,你是什么好人吗?昨夜我都疼得熬不住了,哭着求你了结我,你为何不肯?为何非要我受这遭罪?还让我母子分离。”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是她气话。
但后来想得多了,忆起她孕中举止,逢医官请脉,她从来只问自己脉象,不管孩子如何;所有医官开出的方子,或忌口或养胎,她也闻后不理,饮食举止只随她自个痛快,她仿若不知自己怀有身孕,或者是压根未想要生下那个孩子。
他有些回过味来,约莫是她要不起,索性不愿生出感情……然到底是与不是,终归伊人已逝,再无人给他解惑。
纵是重来一遭,她也不记前尘,他自无从问起。
但重来一世——
蔺稷以指腹摩挲她面庞,昨晚怎么说的?
“三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重来一世,她主动开了口。
他忍不住再次俯身去亲她,温暖湿润的吻落在她眉眼。
她嗡里嗡气出声,回吻他,又推开他。
冬日好眠,他竟比不
得她的被窝,回应的吻极具敷衍。
他笑笑离去,只交代兰心记得上药,又嘱咐医署熬来汤药。
便是当下场景,隋棠沉默无声地看着那个药盒,合眼就要扔出去。
抹了,显他力足劲强。
不抹,显他技术高超。
抹与不抹,都显他一片丹心。
终于,她松开五指,看掌心药盒,眸光脉脉,笑意从嘴角漾起,将它收在了枕下。
更衣理妆毕,侍女将汤药奉了上来。
药浓而味苦。
隋棠蹙眉掩鼻。
兰心笑盈盈接了药,近她身畔低语,“是坐胎药,蔺相吩咐的。”
隋棠扬眉看她,目光落在汤药上。
是了,是她昨日自个提的。
想要个孩子。
白玉碗盏中,汤药浓稠,腾起重重雾气。
氤氲而热烈。
但这人也太心急些。
这日隋棠有些累,让掌事早早通知了承明莫安排课业,只在东侧间独自读书练字。辰光一点点过去,她搁笔合卷,正欲到书案前作画,看见药还在一边晾着。
“药凉了。”兰心入内服侍她,见状道,“婢子让她们去热热。”
隋棠摇首,端来浇在了窗台边的一盆山茶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