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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同_分节阅读_第47节
小说作者:风里话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457 KB   上传时间:2025-03-09 19:07:08

  于是,她收到一封以竹签拼在布帛的承诺书,落款处“蔺稷”二字也是拼粘出来的,至于她的名字,念在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没让他再拼,而是她按了个手印,狠狠拍在他名字上。后叠好收在竹筒中。

  二人约好,七年为限,若隋棠二十五岁时,世间还无根治之药,便以针灸治疗。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时隔一月,竟在前日由董真于一本发黄破损的典籍发现了相关草药。

  乃一味名叫川郁索的药,生长于鹳流湖君驰山上。

  鹳流湖乃豫州地界,本就是蔺稷所辖,当下便派飞骑携同医者前往摘取。而昨日,蔺稷又请留在司空府的医官给隋棠会诊。

  她一月间安好无虞,若说神思心绪有何波动,大抵便是与他吵架时。

  “你不气我,我便更好了。一会若是诊出甚,归结根由全是司空大人之错。”隋棠嫌频繁会诊麻烦,出言打趣蔺稷。

  不想蔺稷认得诚恳又直接,“都是我的错。”

  他说这话时,嗓音低沉喑哑,好似真的犯了错,愧意四起。

  反让隋棠有些不好意思,哄道,“我玩笑的,不关三郎的事,三郎做得够好的了。”

  “愣着作甚?”她向他伸出手,如云广袖轻摆,人似一株雨后玉兰,纤细美丽,“扶我去正殿,莫让医官们久等。”

  会诊,依旧是一切安好。

  ……

  “好,好!身子安好,药也有了,好……”章台殿中,何太后四月未见女儿,这厢闻来这般好的消息,不禁喜极而泣。

  这日隋霖也在,母子三人关起门来便只论亲缘,不分君臣。是故席案设三处,何太后居南,隋霖坐东,隋棠在西。

  只是闻隋棠讲眼疾一事的功夫,何太后实在忍不住,转来她身边执手揉握,细看眉眼。

  女郎眼神明亮,面泛血色,比她想象的要好。

  还有这等好消息。

  然,她的话才落,却见隋棠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哀哀道,“并不好,母后!”

  “如何不好?”何太后惊急,“大司空不是愿意给你寻药吗,不是手当日便派出了人手前往吗?”

  “他可是有条件?” 隋霖警惕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隋棠微挺背脊,抬眸隔白绫看不远处模糊的轮廓。

  隋霖正襟危坐,当也在看她,且在等她答案。

  殿中静了一瞬,唯何太后呼吸急促,心跳声也很清晰,抓握隋棠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倒也不是!”隋棠终于开口,便见得那轮廓松垮下来,应是松下一口气,“是——”

  她缓了缓,身姿未动,只轻轻叹了口气,侧首对着何太后道,“母后要女儿做的事,败了。蔺稷奸诈,不曾喝得那丹朱酒。不仅未喝,还阴差阳错地让女儿喝了下去。”

  “什么?”

  “怎会如此?”

  太后和天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隋棠清晰地听到对面席案挪动的声响,当是天子惊而起身;而近身处,何太后虽还坐着,但开口的一瞬手生薄汗,原本的轻握柔荑这会变作死死攥着,几欲就要捏断隋棠骨节。

  隋棠没有挣扎,感受着她的战栗。

  倒也只是转眼间,何太后松开了手,扶上她双肩,激动安抚,“不怕,阿粼,母后给你解药的,你吃了吗?吃了就没事了!索性有解药,索性有解药……”

  她胸膛起伏,喘息不止,全身都在抖。按在女儿肩头的双手再次失去控制,似要抠入女郎皮肉,仿若这般抓着,掐入皮里融在血里方算骨肉不离,才能让她感受到一点孩子的温度,让她有一点为人母的踏实感。

  隋棠伸手向她胸膛摸去,中年妇人的呼吸又沉又急;移动到心口,心跳也剧烈而仓皇。于是隋棠从肩头拂下她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感受她掌心冷汗的黏腻。

  这样的躯体反应是人的本能,无法作假。

  她并不晓得那解药是假的。

  “解药没被发现吧?你吃了没?”何太后捧过女儿面旁,“脸色挺好的,说有也有力气,你吃了,没有事对不对?”

  “阿姊败了,那、蔺稷知道我们的计划了?”隋霖的话在这一刻响起。

  隋棠拂开何太后的手,抬起眼眸望向对面的手足。

  手足不说话,在等她答案。

  太后低低唤“阿粼”,也在等她答案。

  “阿姊说了,阴差阳错。如此便是不为他所知晓。” 半晌,她笑了笑,温和道,“阿弟,这样你可安心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仲儿——”何太后厉诧。

  隋霖反应过来,有些尴尬道,“朕知阿姊定是用了解药的,方才阿姊进来,朕便瞧得她莲步生风,靥生芙蓉,乃大安之态,不似中毒之样。”

  隋棠也不说话,垂下眼睑饮了口牛乳。

  “阿粼!”何太后低低唤她,迫求一个答案安心。

  隋棠摸索席案前一碟何太后布给她的点心,捧来给她,“母后加餐勿思量,阿粼不傻,自然用得,如今好得很。”

  何太后长吁一口气,频频颔首,就着女儿的手咬过点心。

  “甜吗?”

  “甜。”

  “那母后慢慢用,我陪阿弟回勤政殿。”

  从南宫的章台殿,到北宫勤政殿,有很长一段路,隋棠说,“阿弟,我们聊聊天。”

  隋霖这会心乱如麻。

  原本隋棠数月不入宫,他各种担忧揣测。这会见到了人,便又是一番心境。计划败,丹朱失,还将胞姐搭了进去。

  他心中一点愧意,在离开章台殿时,已经被恐惧打散。他只想迫切地见到太尉,司徒,见到隋氏的三位宗亲叔伯,见到尚且拥护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至于隋棠,他不想也不知要如何面对。

  但隋棠很执拗,“阿弟,阿姊可否求个恩赐,许我与你共辇。”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天子偶尔重恩于臣子,是会与之共辇。何珣父子便有过这样的恩遇。

  “自然。”隋霖抬手谴退侍者,亲自扶胞姐上御辇,自己随之而上。

  前头开道的宫人,后面压阵的虎贲军,都离得比平时远。剩下抬辇的十六人,隋霖扫过,低声道,“阿姊有话,但说无妨。”

  隋棠颔首,“是有

  一些话。”

  御辇走得慢也稳,隋棠的节奏与之相同,不疾不徐,字字句句缓缓脱出口。出了苍龙阙门,拐入朱雀道,北宫便出现在眼前。

  三月清风拂面,风里有花的香气,泥土的湿意,春光寸寸柔软又明亮。

  清透舒爽,甚至还有些凉意的季节,天子却在胞姐话毕后,出了一身汗。

  他僵在辇座上,张口数回发不得声,任由风吹落额头上一颗汗滴,滑入脖颈中,一个冷颤后,方有些回神道,“送膳种种,都是他的计策?他什么都晓得?晓得朕让你去杀他?”

  隋棠点头应是。

  “所以,阿姊吞下的丹朱,是他迫你吞下的?”

  隋棠摇首,“他以为我吞了,还想替我抠出来。为报他的情意,阿姊当他面将丹毁了。”

  “毁了?”少年扬眉起声,“你知道那个那丹朱是费了多少人命,多少心思才制成的吗?你居然将它毁了?”

  隋棠尤觉血气从心底翻腾,来回激荡在胸腔,只努力压下,“阿弟,你有八百死士,他有二十万东谷军亲兵,然他至今未反,您可知是为何?”

  “为何?朕自然知晓。”隋霖嗤笑道,“无外乎三点,一则我齐皇室立世数百年之久,今虽式微然民心仍在;二乃天下虽四分五裂,诸侯并立,然他若明面反朕,则为天下共讨;三乃姜灏士族一行未曾彻底臣服他,他无惧刀剑却俱天下学子,恐口诛笔伐。”

  “所以你很清楚,至少目前为止,他不会反你,你是安全的。”隋棠屏息静气,缓了片刻道,“但你还是怕,他或许会暗杀你,对吗?”

  承认这点,乃颜面扫尽。但此时此刻,隋霖不得不认。

  隋棠得了他回应,便牵过他的手,郑重道,“那么阿姊告诉你,这一处,你不必害怕。”

  “因为当日他请君入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但他没有进一步搜丹朱,是他不搜不出来吗?不是的,是他在给我机会,他不想杀我。”

  “再进一步,他握着我这个认证,握着丹朱这个物证,没有将这阴诡举措告诉姜令君一行,以此拉拢他们,趁势举兵而起,是他说服不了令君还是说他没借口举兵?阿弟,君疑臣,设计杀之,君逼臣反,你亲手递上去的现成理由啊!是他在给你机会,他不想杀你。”

  “所以,阿姊才会当着他的面毁了丹朱,以得他信任,亦替你得他信任。”

  春风阵阵吹来,隋棠盼着她的话能被吹入胞弟耳中,多回荡于他的宫阙中;。

  然,隋霖道,“阿姊,他僭越之心已现。旁的不说,你只瞧正旦会,司空府比太极宫还热闹。他今日容朕便能保证来日容朕吗?”

  隋棠觉得很疲惫,怒极反笑,“那你如何保证,何珣今日忠你来日就依旧忠你?你又如何保证今日阳光普照,明日后日便永远都不见风雨?”

  “你告诉我,你怎么保证?”

  少年无声只有风声,女郎便话语直击而来。

  “你能做的,是趁着天晴时置备蓑衣斗笠以防出门被淋湿,将茅屋修缮以防在家受寒凉,将米面柴火多藏些以防风雨天出不得门,又饿又冷时,能有柴薪生火,粥汤果腹;而不是见太阳出来便挖妄图举箭射之,反而被他烤化,死得更快!”

  “停辇!”

  已经过了朱雀门,就要进入勤政殿。隋棠看不见,但来回几次,心中记得路线,这会最后两字落下,只缓了片刻,走下辇轿来。

  因她这会声色不受控制扬起,连着“死”字都在天子面前吐出来,一时间周遭噤若寒潭,侍者们都遥遥候着,无人来扶她。她怒中又看不见,下辇被绊倒,不慎跌在地上。

  隋霖闻声响似从梦中出,欲上前搀她,却又觉其凌厉霸道似蔺稷,训他不分尊卑,一时只挥手示意唐珏上前扶了一把。

  然待其上前,隋棠已经自己起身。她掌心擦破了皮,现出两道血痕,脚踝被磕,站着摇摇欲坠。

  少年天子到底不忍,下来搀扶她,“或许阿姊说的有理,可朕要如何操作呢?朕能用之人手越来越少。”

  “正旦日,姜令君没有到太极宫赴宴,但也没去司空府坐席。初二,蔺稷亲去拜谒,我闻年年如此。阿弟,那你为何就不能前往呢?不能开心胸,礼贤下士呢?国都要亡了,还要撑着脸面作甚!”

  隋棠沉沉吸了口气,“至于其他你该如何做?你虽小阿姊两岁,然比之阿姊在封地残喘十数年,如今不过得数月教养,你当阅过无数书,身边臣子也不算少,该问计于他们。阿姊一介妇人,能说得都说了。”

  隋棠抬眸看向勤政殿处,朱墙碧瓦,檐牙回廊,在她眼里都是灰蒙蒙一团。

  她道是,“今日皇叔父,皇伯父们不是都在吗?甚至舅父也在。阿姊多说无益且不见他们了,你好生思量,或者问问他们要如何做?他们不行,还有姜令君。”

  隋棠拂开胞弟的手,招来兰心,转身出宫去。

  “阿姊——”隋霖唤停她,“你可是爱上他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隋棠胸口堵塞,窒闷无比,第二次深感失望。

  好半晌才抑制怒火,咬牙开口,“你知道,我要拼尽多少力气,才能忘记你骗我丹朱解药的事,将我视棋子的举措?我一直不肯进宫,便是心结于此。但是蔺稷与我说,这是你为君的手段。我若是一门心思想着我的手足利用我,欺骗我,我只会困死自己。但若说想一想我的手足,他先是帝王,凡是从帝位出发,我或许能理解他一些。我想了一个月,觉得有些想通了,所以入宫来,不谈私情,只论局势。结果——”

  隋棠回首,“你却以为,我言之种种,只是因为出于一介私心,动情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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