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卫怜被叫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
好在他身上还有穿衣衫,很得体正经,倒不叫她太难堪。
褚卫怜耳根有点烫,夏侯尉起床,抱住她。他冰凉的指腹揉摸她的耳根,低声道:“做了男女欢好之事,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知道吗?”
褚卫怜还是不出声,红着脸。
彼时她神游九天,想的却是——在轮回阵前,她到底答应了前世的夏侯尉什么?可有答应跟他在一块吗?
她不知道,因为金光折闪,她就失去了意识。她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亦或是,有没有说?
......
清早起来,天未大亮,夏侯尉便上朝去了。
褚卫怜吃着早膳,听李福顺说,陛下一早就放褚大人出牢了,并让他官复原职,还任给事中,休养三日再来上值。
夏侯尉信守承诺了,不错。
褚卫怜点点头,又问:“那我爹娘他们呢?”
福顺笑着说:“娘子的爹娘都在府里休养呢。陛下顾及娘子,特意交代,褚大官人若还愿回朝,便回朝任事,待遇还照从前。若他老人家不愿就算了,留在京城养老也好。陛下说了,只要娘娘还在,褚家一切都不叫事儿,娘娘大可安心。”
前面听着倒还好,只是最后一句,却让褚卫怜沉默。
她放下碗筷,正色看福顺:“你老实告诉我,褚家可还有别的事?陛下有没有派人监视他们?”
福顺被问住了。
他满脸窘色,既觉得不应说,可褚娘子的神色又如此凛然。他只好勉强地笑:“是有一些眼线,在盯着褚家。陛下这不是怕娘子走嘛......”
褚卫怜揉了揉眉骨:“你瞧,他就是这样,怕我走便要拿人威胁我。”
福顺却盯着她的脸小声问,“抛开陛下威胁娘子不说,如若褚家不倒,还能做官,陛下视他们与朝臣无二。娘子留在宫里也能做皇后,那么娘子还会走吗?”
又是一句问她会不会走的话。
类似的话,另外一个夏侯尉也问过。
虽然话很像,情形却不同。褚卫怜看了眼福顺,知道这话是代夏侯尉问的。她说,“你让我想想。”
今日上朝比较久,新皇登基之初,百废待兴,皇城内外琐事多,朝堂也须重新整顿。
这阵子夏侯尉频繁接见王公大臣。
近日,也有一桩火热议论的事,褚卫怜略有耳闻。
新帝还是皇子之时,便未封王,娶妻纳妃。因此如今初登基,不仅后宫无人,后位也空悬。有人提议先成家,后立业,应该册封个品性崇徳的皇后主持大局。
至于立谁为皇后呢?
京城世家贵女众多,大臣们各抒己见。不过有近数一半的大臣都提议,该立贾氏女。
贾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在陛下夺位时立了大功。因此新帝登基,大行加封,贾氏也水涨船高。
贾氏几代频出武将,乃大氏族,立贾家娘子,许多朝臣都没有异议。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事,新帝却在大殿上问褚允恭:“褚大人有何高见?”
从议论立后开始,这位褚家大郎便一直沉默不语。
他手执笏板,脊背挺直地站,唯有头没抬。
因此,不少人猜他是愧疚不敢言。毕竟谁人不知,当初陛下被当做逆党讨伐,带兵追杀至抚州的就是这位褚大人。
即便,也听说褚五娘进宫了,但众人皆以为陛下是要报复。至于什么皇后,就是荒谬中的荒谬,他们褚家敢想吗?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褚大人真敢这么说。毕竟如今的宫里只有一位褚娘子,也不知陛下打什么算盘,连曾经追杀他的褚允恭都官复原职了。
他既问谁能做皇后,褚允恭不推举自家小妹,还能推谁?
褚允恭从行列中站出,手执笏板朝皇帝拘礼。
不少大臣纷纷看他,等着好戏。
谁料,褚允恭竟清声答:“臣觉得,安平嗣王、林太傅、马太尉、郡公府的女娘都很好,陛下可则品貌端正者为后。”
“是吗?”
龙椅上的男人微眯眼,又看向另一旁的行列:“周学士,你怎么看?”
这位周家的学士,可谓新贵,因从龙之功被新帝提拔。
从前的周家在上京世族名不见经传,如今已有了不少声响。周学士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少贵人也开始与周家走动,只盼着能在皇帝跟前露露脸。
只见周垚也站出,看了眼左旁的褚允恭,朝新帝笑道:“褚大人属实自谦了。褚大人不敢说,便由臣来说,褚家五娘聪慧机敏,风仪万千,氏族又是贵中之贵。若连褚五娘都不能做皇后,那臣真不知谁能做皇后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噤声,皆以为周垚疯了——他这么说,真不怕得罪众世族?若皇帝属意的不是褚五娘,他的荣宠还要不要?
朝廷噤若寒蝉,安静了片刻,突然被新帝的鼓掌打破。
龙椅上的新帝竟然笑了,“好,周学士说得好,最得朕心。”
新帝摸着下巴,想了想:“本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花好月圆夜,朕要封褚家五娘为我大齐的皇后。”
就这么草率定下了,不止群臣震惊,连褚允恭都没缓神。
新帝不给任何反驳,掸了掸龙袍便离开,只剩底下一堆面面相觑的大臣。
宦官们一走,立马有同僚围上周垚,“你啊你,竟能猜中圣心,就该你步步高升。”
周垚微微而笑,受下不少感叹。
他侧目望去,在大殿的另一旁,褚允恭也被不少同僚围住贺喜。比起他的喜容,褚允恭则显得茫然许多。
......
太乾殿的石阶,褚允恭缓慢而走。
他的神还没从朝堂缓过来。
眠眠......怎么会是眠眠?他记得小妹说,不要让夏侯尉登基,一登基,必会报复他们全家。
“褚大人!褚大人留步!”
有人在唤他,褚允恭回头,看见青阳下随风掠动的官袍。
他动了动唇,朝来人客气持礼:“周学士。”
“还未祝周学士拔擢之喜。”
金阳映着周垚白皙的面孔,他灿笑,与褚允恭并排而走。“纵我拔擢,才学也逊于褚大人,说到底是我走运罢了。”
“周学士何必自谦?”
褚允恭说,“你才学如何逊于我?我知道你,六年前的春闱,你在一众进士里文采出色,却苦于家中无门道,做不了官,以致明珠蒙尘。”
周垚略微惊讶,竟然知道他?
他一直以为,褚家能把他瞧进眼的只有阿敏。
“不过,我到底与你无多少渊源。”
禇允恭好奇问,“方才大殿之上,为何要帮我家说话?”
周垚望着前路,目及之处是浩大巍峨的宫城,青阳耀眼,惠风和畅,有一条广阔通天的大道。
两人踽踽前行,早春的微风吹动衣袍,也吹得人消尽困顿。
周垚弯了弯唇,欣然说道:“褚五娘便是这般明俏之人,她能做皇后,不仅是我心中所感,也是陛下所感。至于渊源......”周垚回头朝他笑,“很快,也就有了。”
“很快?”褚允恭失笑,“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褚大人静待就是了。”
走下石阶大道,到了路口的石狮旁,周垚伸手致意,“褚大人,你我该分道扬镳了。大人慢走。”
褚允恭客气颔首,“学士亦保重。”
不久,褚允恭走进微风中,慢慢消失在巍巍宫墙口。
周垚静望,慢慢有了笑容:“阿敏,你等我,我很快就来。”
......
“陛下,午后并州的官衙传来密报,疑似禇太后的人马......”
深夜的书桌旁,夏侯尉边看奏折,边听侍卫禀报。
彼时,禇卫怜正在斗福顺送来的一笼蛐蛐。听到有人提及禇太后,她的耳朵悄悄竖起来。
时隔半个多月,终于有了姑母的音信。这些时日,夏侯尉没少让人搜捕。
禇卫怜知道,要想让夏侯尉放过禇家,这很容易。可放过她的姑母,便没那么容易......毕竟禇太后和先帝,曾是造成他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
一直以来,禇卫怜既盼姑母的消息,又希望姑母没消息。没消息才好,不会被他的人抓到。
并州......
侍卫说,姑母的踪影出现在并州。
禇卫怜记得并州,因为禇太后说过,并州地界有一座青垣山,那是她心上人许愿,要与她白头偕老的地方。
姑母赴并州,大概要去青垣山。如今,康亲王也在城门战火中失去音信。莫非,他和姑母一块去了......
想到这儿,禇卫怜再不愿夏侯尉继续搜。
等到侍卫离开,她便丢下蛐蛐过去问,“你如今已是皇帝了,一国之君,要什么没有?你从前虽吃尽了苦,可如今整个天下在你手上,也算老天报你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姑母吗?”
夏侯尉从寥寥烛影中抬眼,望着她。望着她怒目圆睁的脸,突然把人抱到腿上。
他贴着她的脸颊,轻轻磨蹭:“我如何就什么都有?你,我不就没有吗?”
“我......”禇卫怜脸微红,小声囔道,“我都给你了。你到底还要什么?”
夏侯尉笑了,从她的脸颊离开,拿起桌上的笔飞快写道: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他写完,抛下笔。不待禇卫怜细看,便已捏住她的下颌,低声道:“你待我有没有心,我能不知道?你如此随意待我,心情好了便理我一句,心情不好便漠不相视,与这词上‘无心’有何差别?”
他的力道太大,捏得人泛疼。禇卫怜咬他的手,他才皱眉松开。
她拿起桌上的墨词,亲眼浏览,发觉他这手字写得还不错,笔力遒劲,干净利落,看来力道也有大的好处。
还未看完,夏侯尉又捧住她的脸。他轻轻摩挲她的软腰,低声问:“你可曾有一丝一刻对我动过情,觉得我好过?哪怕在床'闱,你我缠'绵时?”
“我都那样侍奉你了,用尽心思讨你欢心,你也没觉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