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已经爬到长凳旁:“殿下您就说罢!褚娘子想知道,您就告诉她!”
棍棒依次落下,夹着他一次又一次沉重的忍气,显然痛到骨子里。
夏侯尉别开头,也不看任何人。福顺立马又哭又求:“殿下!殿下!您就别执拗了,放过自己吧!”
在福顺眼里,夏侯尉被褚娘子折辱,幻想破灭,执拗得不想自救。
“殿下!殿下!!!您就说吧!”
“奴才求您了!!!”
福顺的哭闹吵到夏侯尉了,吵得他耳窝嗡嗡响。
他冷笑着想,福顺还是看人看不透,褚娘子哪是要他说什么,什么第一次见,不过就像宫里的人,随便拿个无足轻重的话起头,其实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欺辱罢了。
褚娘子要逼他说什么呢?
疼痛里他闭上眼讥讽地想,是要他跪下求饶,像狗一样死死匍匐在脚边认错吧?
她想错了,他遭过多少毒打,没那么不经打,打得比她狠的都有。但是今日这茬打他也记住了,终有那么一日......夏侯尉咬住牙关,阴恹恹地遮眸。
终有那么一日。
他突然抬头盯褚卫怜,盯着这张娇花一般的脸,冷笑出声:“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呢,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此话一出,福顺面色大变,立马扑过去捂他的嘴!
老天爷!他殿下疯了吗,说的这什么话!他以为褚娘子是旁的什么无足轻重的人?
那些宫婢太监或许不敢打死他,但褚娘子可敢着呢!她是褚太后的心尖,褚太后代政了十来年,连陛下都不敢不听褚太后的话!
临近晌午,头顶的日头越来越大,褚卫怜被晒得慌,看着夏侯尉反而越厌烦。
他不说,还是不说,他到底心怀什么鬼胎?
褚卫怜烦躁喊了一声停,倒是蹲下,手指捏住他下颌:“三殿下,我没功夫陪你瞎耗。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吗?”
“陛下娘娘不管你,我想要你死,跟踩死蝼蚁一样简单,只我褚卫怜还不想做侩子手。是你,招惹我在先。”
频频缠身的梦魇,她是真生气了。
褚卫怜死死盯住他的眼:“我问你,我跟你素无恩怨,你为什么缠着我?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是不是你作阴法,咒我死?”
夏侯尉笑了。
淡淡又沉湎的笑。
接着,低头咬住她的手。
褚卫怜呼痛,骤然缩回手,甩了一巴掌!
她腾得起身,心颤到连退数步,眼前发黑,又连续飘来了那个梦。
——梦里,他就是这样咬她的锁骨,咬她的胳膊、掌心、大腿内侧......咬她身上的一切一切!
她紧缩的瞳眸盯着手背齿痕,甚至痕心湿濡,方才他舌尖舔舐的触感历历在目。
褚卫怜怒极瞪向他,直呸道:“下贱!”
夏侯尉皮笑肉不笑,侧过头,目光扫向福顺被吓到变色的脸。
他又笑了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他们,亦或是他自己。
“表姐,诚如你所言,我就是这般低贱的人,贱到骨子里。”
“你若有能耐,就把我往死里打。”
烈阳照在他的脸上,照出狼狈、汗水浸透的鬓边。
他忍疼微喘地抬头仰视她。
好比泥泞,仰视那遥不可及的云天。
第10章
狼狈 离我远点,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禇卫怜不知道夏侯尉为何不招。
他是真说了实话,还是不肯招?
眼见问不出东西,她摸着手背,嫌恶又鄙夷地看他。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在这刹那,禇卫怜突然想到奶娘的说法——民间若要施诅,就会扎小人。
那么夏侯尉这儿,会不会有这种邪物?
禇卫怜警惕心起,急忙叫人去搜。
很快,屋子里有了翻箱倒柜的动静。
跟她来的这几位太监,都是慈宁宫的。
三皇子在宫里是什么存在,太后娘娘对他又是什么眼色,几位太监揣摩十分到位,因此动起手来也没客气。
福顺吓得爬到她脚边:“禇娘子,禇娘子,您要做什么啊!”
福顺在哭,夏侯尉却趴在长凳上,烈日下白着一张脸。不知是身上太疼还是日头太晒,他就像腾上陆的鱼,不动也不吭声,汗水沿着脸颊徐徐淌下。
禇卫怜看了眼,扭开头,告诉福顺:“我要搜个东西,若能证明你们殿下所言为实,自会放了他。”
此话落下,夏侯尉艰难抬眼,目光往她脸上定了一瞬。
福顺虽不知道她要找什么,却很确定他们殿下说的都是实话。
真是第一次见禇娘子,除了那点心思,再没别的了!
寝屋内外被翻个透,为了不错漏,太监们连栖息宫所有的宫室都搜了。
这些宫室很简陋,也无甚摆件,搜寻起来十分容易。他们搜了大半天,也没搜到禇娘子口中的“可疑之物”。
看来,夏侯尉并没有做巫术咒她。
或许他说的是实话,拢共和她也没见过几回。况且禇卫怜本身就不信鬼神,不太相信巫蛊之术就能进入一个人的梦,把人咒死。
“算了,放开他吧。”
禇娘子发话了,两个太监收起棍棒。福顺哭也似的扑到夏侯尉跟前,想要掺扶。
夏侯尉却没接福顺的手,自己咬牙站起了。
“表姐可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故意地问,目光直视里含了层讽笑。
在烈日下曝晒,又挨一顿棍棒,此时的他眉骨凝汗,形容狼狈,鬓发凌乱,手指青筋暴起,紧紧握住。
剑拔弩张,两相对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
禇卫怜瞳孔骤缩,告诉自己别怕、别怕。他现在还不能对你做什么!
“表姐?”
等不到回话,夏侯尉冷笑,往前跨了一步。
禇卫怜惊极,下意识后退,腰肢冷不丁撞上栏杆。
心扑扑乱跳,她的手向后抓死木栏,身体竟似一瞬僵住。
瞳孔里的人影又进一步,就在禇卫怜惊叫出声时,他的膝弯突然被人一踢,直直跪了下去。
“混账!谁准你对娘子不敬的!”
小太监又踹向他的背,他往前摔,却也不挣扎。
不久被人踩死背,竟似凉凉笑起来:“有能耐你们就弄死我,别留后手!”
此刻他被人踩在脚下,禇卫怜终于缓了恐惧,恍恍然摆脱囚牢的阴影。
她刚要看夏侯尉,夏侯尉指骨抓地,正艰难又残忍地抬头,对视她的眼。
“你似乎怕我?”
他仰头直望,好像地狱爬来的鬼魅。
恐惧在内心的最深处,禇卫怜已经用最大的忍耐克制了,但还是没逃过他敏锐的眼睛。
禇卫怜没回答,因为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
她能证明的只有行动。
禇卫怜立马取来井边的水瓢,一把泼到他脸上,“以后,离我远点!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清水沿着夏侯尉的侧脸,透入衣襟。渐渐的,他感觉胸口一片凉。
他被太监死死踩在脚下,忍着,并不吭声。
禇卫怜厌烦,绣鞋踢向他的手臂:“听见了没!”
夏侯尉咬牙忍疼,还是没吭声,却朝她露出笑。
讥讽又阴森的笑。
禇卫怜还要再踢,他的手却艰难往前攀,最后摸上她的鞋面。
绣鞋小巧玲珑,还是金丝线所绣,夏侯尉长这么大,从没摸过这样柔软的面料。
他微微一怔,随即抬头望她:“为什么怕我?”
他竟然摸她,他竟然还敢摸!
禇卫怜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浑身哆嗦,立马踢开他的手。
福顺也被夏侯尉的举动吓到。
褚娘子的狠心他也看到了,福顺生怕殿下还要再做自寻死路的事,立马飞爬着拽住夏侯尉的手,也挡在他面前。
“殿下、殿下啊!算奴才求您了,您别再说了!”
“褚娘子!褚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