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吃了半碗粥, 怎么也吃不下了。
萧楚淮没有再让她吃, 只放下东西,由着她缓了一会儿, 宽厚的手掌覆盖着她的额头。
洛笙被摸得有点舒服, 就这么贴着他的手掌也不动。
她看了看撤出去的宫人,“你这样被他们看见, 是不是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你闯进我院子, 跟我关在一起,我早就没什么名声。”
“啊, ”洛笙有点抱歉,“对不起啊。”
萧楚淮古怪地看她片刻, “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就答应了婚事。”
洛笙想挪回去,“那还是不太行的。”
萧楚淮真的好想骗她进院啊。
她才不吃这一套。
萧楚淮将她拉回来,又扶正她,“吃过药再睡。”
洛笙细细应了下。
乖得要命。
萧楚淮喂人东西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基本不会再出现洒在洛笙身上的情况。
但洛笙吃完药,口中苦涩感还是很重。
她示意了一下萧楚淮,大着胆子使唤他,“那有糖,你帮我拿一下。”
萧楚淮起身将糖罐拿过来,“从家带来的?”
洛笙从里面摸出来一块,“阿兄帮我带的。”
萧楚淮眉梢微扬。
洛笙含住糖块,将糖纸递给萧楚淮。
萧楚淮正要扔,被洛笙拦住,“糖纸留好,阿兄说我吃出什么礼物,就送我什么。”
萧楚淮许久没说话,拿着糖纸看了许久,而后放在了罐子旁边,“那我吃出来的,他能送我吗?”
洛笙仰头看了看他,她做不了洛清晏的主,“这个,我帮你问问他。”
萧楚淮别有深意一句,“清晏不能这般小气,毕竟我照顾他妹妹也挺辛苦的。”
洛笙总感觉他说话哪里不太对劲。
但一动脑子就头晕,她索性不想了。
洛笙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楚淮一直没走。
他手掌握着她的手臂,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摁压着她前臂一处。
洛笙问,“你不回去吗?”
“不急。”萧楚淮灭了灯盏,“困你就睡,我在这坐会儿。”
洛笙也不拒绝,到底是有人靠着睡得舒服些,她窝在旁边睡得很快。
萧楚淮手上没停,在她前臂内侧打转。
按着止吐的内关穴。
防止她再把药和饭都吐出来。
两个时辰后,屋外有人送信,萧楚淮才将人放平在榻上,起身出门。
他前脚刚走,后脚萧楚沉坐回榻边,笨拙地学着哥哥的样子,寻找她的内关穴。
以至于洛笙没感觉到人走了,因为她小臂上的按摩没有断。
约么半个时辰,就会给她按一会儿。
她晚上胃里没有再翻江倒海得想吐,清早起来精神好了些,她看床边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洛笙呆坐了一会儿。
萧楚淮……该不会给她按了一晚上吧。
宫人摸了摸洛笙的温度,长舒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还得是殿下有办法。”
这几日,洛笙与她也熟络了起来,这宫女算是宫里的大宫女,办事妥帖,叫陆菱。
洛笙试探地问着,“他昨晚,是不是在这里留到很晚?”
“是挺晚的。”陆菱道,“姑娘爱惜好身子,殿下可担心了。”
洛笙的猜测被验证,她看向陆菱,“那他今日有没有被我染上病?”
“姑娘放心吧,殿下他还没事。”
陆菱整理着她的床铺,“这病不会这么快好,三日危险期今晚是最后一晚,估摸着到了晚上还会再烧起来,姑娘也还是小心些。”
洛笙点头,“那我阿姊可还好?”
“还好,就是娘娘身边有几个病倒的,咱们院里也有一些,娘娘这几日有些惊惧不安,劳心伤神。”
洛笙连忙问,“阿姊还不知道我的事吧?”
“不知道的,没敢告诉娘娘。”
陆菱也不知该说什么,“姑娘好好休息。”
洛笙在床边看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抱出去祛病气,突然出声问着,“有琴吗?”
陆菱脚步微顿,而后点头,“殿下这里,应当有。”
隔壁房中,侍从躬身,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抓住了外面几个假病制造恐慌的人,审讯结果在这里了。”
萧楚淮打开翻看,审讯结果与他起先想到的并无区别。
萧楚淮将书信放在桌上,“萧云衍,是不是太急了些。”
“想必是着急的,毕竟星遥公主那……”侍从低头,“到底关心则乱,从前再周密的人,在自己的软肋面前也是坐不住的,格外容易犯错。”
“有些规则不能碰与软肋无关。”
萧楚淮说着,忽然沉寂的院落之中,响起清越和缓的琴音。
屋内外的人都循声找着琴音来源,看见不远处房间窗口遮面抚琴的小姑娘。
琴音从窗口流淌而出,拂过院落树梢,犹如一道润物细无声的暖流浸润了整个院子。
她的琴音永远带着说不出的舒缓与平和,犹如天神赋予人间的赏赐。
得之有幸。
琴音传出萧楚淮封禁院落,不远的水云殿众人探头议论着。
洛熙扶着孕腰,站在窗口,看向了那个方向。
院内焦头烂额的宫人脚步不由得慢了些,从窗口看那姑娘手指灵巧,气息沉慢,眉眼间满是病气遮不住的明媚与生机。
抱臂倚靠在角落、一身禁军侍卫装束的萧楚沉隔了一段距离,静静的看着窗口。
头顶日光在某一刻,久违的照在了他身上。
然而紧接着,萧楚沉听到屋内萧楚淮将书信收起来,继续问着,“人选好了吗?”
“选好了。”侍卫递给萧楚淮一个名册,“这些都是军中新归的武将,洛宗的同僚,与洛家关系也算是亲近。品阶三品到四品,人品贵重。”
萧楚淮垂眸翻看着。
侍卫继续道,“到时可以以军功,加封侯伯爵位,然后把洛姑娘的身份挪过去,以嫡女为封,侯伯府的嫡女,身份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这样迎娶洛姑娘做王妃,对外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非议,只是对内……”侍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萧楚淮,“恐怕还需要殿下再去跟陛下争取。”
萧楚淮合拢名册,“这几个人中选谁,怎么给爵位,还是得她自己挑。”
“至于父皇那……”萧楚淮轻点桌面,“还是得等等。”
“确实。”侍卫点头,“等到二殿下自讨苦吃后,陛下没有制衡的亲王,朝中也就是您和太子伴驾左右……”
他没继续说,但都心知肚明。
他只是惊叹于他们这位殿下的魄力与周全。
要知道当年太子迎娶三品嫡女的太子妃都折腾了数月。
萧楚淮迎娶一个外室女做王妃,动了心思,就直接办了。
到时只需要等皇帝迫于压力答应,他们殿下再直接把选择摆在洛姑娘面前,她等着嫁就成了。
什么矛盾、争论那时都已经被萧楚淮处理干净。
她基本什么都不需要管。
萧楚淮出声提点,“先办好萧云衍的事。”
“是。”
侍卫领了命令,离开了屋子。
刚走出几步,他蓦的涌上些彻骨的寒气,四下观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侍卫拢了拢自己的衣衫,先离开了院子。
角落阴影处,抱剑而立的男人眸底泛出渗人杀意,盯着那侍卫离开,又看向了萧楚淮的房间。
萧楚沉忽而阴冷勾唇。
侍卫才刚走出院落,突然一道血线从他颈间滑过!
侍卫瞪大眼睛,扼住喉咙,另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整个人跌在地上!
鲜血浸透青石台阶,一股股流淌而下。
不多时,院内骤然传来宫人的尖叫声。
吓得洛笙弹琴的手一颤,琴音也跟着乱了。
整个东宫才稍稍平复的气氛,在一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