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拉出来一个龟奴。
那龟奴低着头, 连连附和,“是啊, 老奴与这两位姑娘朝夕相处,嫆月姑娘来时, 样貌精绝,一度起价就破千两,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他干笑了两声,“未想到,嫆月姑娘的确不是凡俗之人,如今做了太子妃还怀了皇嗣,难怪能起价千两。”
皇帝垂眸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契约书,复而掀起眼帘盯着下面众人。
此时脸色已然是一片青黑。
他视线扫过一旁太子与太子妃,又落到下面老鸨。
片刻的沉寂后,皇帝毫无征兆地掀翻了桌子!
大殿顿时一片死寂,众人惶惶不安起身,接连跪下行大礼高喊着,“陛下息怒。”
祯贵妃眉眼微动,重重扬声,“陛下,太子妃若真身陷过如此脏污之地,还敢染指皇家血脉,攀附皇权。恐怕还是得为皇家颜面早做打算,即刻废黜太子妃,打掉孽畜……”
洛熙跪在殿下,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很快被一只大手覆盖住,有意安抚。
皇帝一言不发,听着祯贵妃的话,走到她面前,突然间捏住了祯贵妃的下巴。
祯贵妃被迫抬起头,撞上皇帝一片阴沉愠怒的眸子。
下一瞬,突然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祯贵妃脸上,“贱人!”
大殿众人皆是一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祯贵妃被打得歪斜在地,捂住脸颊,紧接着那几张卖身契甩在了她脸上。
纸张飞扬落在她身边,“真当皇家是你的戏台吗?!”
祯贵妃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忙拿起其中一张。
上面的确按着手印,但同样字迹分明地写着,“奴家中田产七亩,两子一女,宅院于扬州城南,附地契……奴承诺,入京后谨记要求,依从吩咐,揭发太子妃洛氏丑闻……如有半点差池,家中田产、子女、住宅收缴于元家名下,随元家处置。”
这根本不是什么卖身契,这是血契……这是他们与寻芳阁下人签的血契!
洛笙微微跪直身子,扶了下洛熙的手臂。
皇帝甩开衣摆,坐在龙椅上平复着心绪。
下面萧楚淮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看着这出戏。
祯贵妃攥紧手里的血契,“陛下!此事的确是臣妾授意,可太子妃确实有过污点,这也是万万不可草草揭过的啊!又非臣妾冤枉他们!”
祯贵妃厉声催促着,“身契,身契在哪?拿出来!”
皇帝给身边大太监递了个眼色,“你去跟他们找,找到什么都给朕念出来!”
“是。”
大太监连连恭声,捡起地上的血契,又走到老鸨身边。
老鸨手忙脚乱地拿出来身上所有东西。
大太监一张一张地念着,前面几张都是血契。
他翻到下一张,手突然停了下。
祯贵妃急声催促着,“念啊!”
大太监眉眼有些闪躲,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声,“罪民李德伏罪,协助祁王散播月蚩西湎热瘟入东宫,毒害太子、太子妃等人,并在城中宣扬热瘟疫病,引发城中动乱。”
“罪民张全伏罪,协助……”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再次鸦雀无声。
皇帝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青,死死盯着下面大太监手中的东西。
萧云衍眼底浮现出红血丝,看向了一旁的萧楚淮。
萧楚淮平静淡漠地接过他的目光。
不止这些,萧云衍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甚至还有当初与邓氏的兵戎勾结,擅军兴。
一条一条罪证被当众念出,犹如当众论罪,无可逃脱。
这件事情远远不只是什么太子妃是否沦落过青楼那般简单。
吓得原本还胆大的老鸨抖如筛糠。
大太监念完之时,不要命的叩首,“陛下!草民没有,这些都跟草民无关!”
她的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瞥见一旁的人,立马慌不择路地推脱着,“是元姑娘!都是元茉姑娘要草民干的。”
“她找我们来,说让我们指认太子妃和她妹妹,我们本不想这么做的得罪皇家,可她以权势想逼……”
正想要躲事的元茉突然间被点出来,她惊慌地看着下面的老妇人,百口莫辩,“你……你胡说什么?”
老妇人本就是久混在市井,声音扬高轻而易举的压过了元茉,“草民全都是听她的吩咐,这些事情草民可一点都没参与!草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会出现在这里,陛下饶命!”
元茉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压不过老鸨的声音。
一时间只觉所有视线都看向了她,“陛下!臣女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臣女……”
皇后打断了元茉的话,“元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竟如此恶毒。”
下面不知谁附和一句,“是啊,也是姑娘家,最该知道姑娘家不容易,怎么能这样坏太子妃清白,何况太子妃还怀有身孕。”
“能有什么啊,元姑娘私养面首,自己过得风流快活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指摘其他姑娘不检点。”
“啊?她私养面首?”
众人惊讶无比,“那她怎么还能构陷太子妃,给人家身上泼脏水……”
“这不是洛家三姑娘要跟五殿下结亲了吗,原来要谈的是她来着,估计没谈成怀恨在心,就想他们也不好过吧。”
元茉浑身寒凉甚至不敢看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我没有!”
她自小金尊玉贵,争强好胜,何时受过这样的指点,“谁与你们说的!你们有证据吗?!”
大家当然没有证据,但议论也没有停止。
越来越多目光扫过来,像是要将她剖开,每一次都在她无比高傲的心上刺一刀。
元茉身侧的元佳滢掩唇,眉眼间平静无异。
这消息,当然是她放出去的。
不需要证据,就像元茉想毁掉洛氏姐妹一样,只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揭穿,就够她受的。
不过是把她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还给她罢了。
大抵是看到众人都在指点元茉和萧云衍,祯贵妃眉眼微动,又立马叩首认错,陛下,臣妾有罪!”
她俯身低头,“是臣妾太信任他们,又耳根子软,今日听说皇室血脉不干净就着急了,没想到被当了出头鸟。”
“也不知,他们竟然背着本宫做了这么多腌臜事。”
元茉听愣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是宠爱自己的姑母,能在这般关键的时候把过错全都怪在她和萧云衍身上,“姑母?”
“都住嘴!”皇帝突然厉声制止了下面七嘴八舌的议论。
他脸颊涨红,慢慢站起身,环顾地上跪着的大片臣子,而后走到萧云衍面前。
他气息沉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萧云衍只跪在他面前,神色漠然,甚至没有要为自己辩驳的打算。
皇帝指着他,正欲开口,胸腔骤然升起一股腥甜气息!
他猛地咳喘起来,一口鲜血径直吐在了地毯上!
附近的太监惊叫一声,“陛下!”
皇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跌坐在龙椅上,看着地上的鲜血。
“御医!快叫御医!”
周围太监宫女手忙脚乱地去叫人。
皇帝缓了很久,指着萧云衍,气息虚弱地低骂,“逆子!”
“来人!”皇帝吩咐着,“都关押候审!”
屋外接着涌进来大批的禁军侍卫,将下面戏子和上面萧云衍、元茉都团团围住。
元茉慌张地将目光转向元夫人,“母亲!救我!”
元夫人没敢看她,实在是不忍心正欲起身时,却被身边元佳滢拦住,“母亲,此事我们都不知情,也与我们无关,但求情必会牵连到我们全家。您要为父亲和兄长们考虑啊。”
元夫人颤着手在元茉祈求目光下坐回原位。
元茉看了看元佳滢又看向元夫人难以置信,“母亲?你要听这个小贱人的话,抛弃我吗?”
“与旁人无关,”元夫人避开视线,“你实在是太令母亲失望了。”
元茉浑身寒凉,被身后禁军推得踉跄一步,强行带走。
一时间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而萧云衍自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辩解,无比坦然。
只有他路过萧楚淮时,深深地看了萧楚淮一眼。
萧楚淮坐着,闲散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刺激得萧云衍眼底血丝越来越重。
这个人。
进来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句话。
但是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萧楚淮。”这是萧云衍第一次叫他的字,意味莫名地扔下一句,“如果我们不在皇家,我应当会挺喜欢你这个弟弟。”
可惜我们在。
那就只能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