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得正好,”祯贵妃起身去迎,“聊扬州新来的戏班呢,一会儿给陛下也看看。”
皇帝坐下,扬声吩咐,“好,叫上来。”
洛熙缓缓攥紧手指,宫女也不得不先退到一旁。
皇帝入席,太子、萧楚淮和皇后都没有来。
此时戏班已然入场。
洛笙在看到其中一个花旦时,脸色瞬间一片惨白,她呼吸急促起来。
在那花旦看过来时,她又慌忙避开视线。
那是扬州寻芳阁老鸨!
但,避开视线的不止洛笙一个,洛熙眼睫低垂,始终没有敢正视台上的人。
她指甲忽然间劈断,食指沁出血丝。
那老鸨也认得她。
洛笙屏气,低着头,扬州寻芳阁的人她认识得多。
刚刚一打眼看,就约么三五个。
祯贵妃和元茉这一场戏想唱什么,有些太明显了。
恰好,祯贵妃笑着问,“太子妃怎么不看?是不喜欢吗?”
“回娘娘,臣妾身体不适,先出去一下。”洛熙起身正要离席,忽然台上的花旦止住唱腔,朝着洛熙大喊了一声。
“嫆月姑娘!”
洛熙脊背僵直,仍端着仪态,装作没听见往外走。
那花旦却径直下台冲了上来,被一旁的宫女侍卫拦住,那花旦却丝毫不受影响,“嫆月姑娘!你欠寻芳阁的赎身金还没还呢!”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寂静一瞬,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疑惑不明。
“扬州寻芳阁是何处?”
“什么赎身金?”
洛熙身侧的宫女大喊,“大胆!太子妃面前岂敢造次!”
“太子妃?”那老鸨细细打量了洛熙片刻,反应过来后赔笑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不肯接客、从我寻芳阁逃出来,竟是已经攀龙附凤做了太子妃,那赎身金草民也就不问娘娘要了。”
“还请娘娘恕罪。”
这么一说,在座的人都知道了寻芳阁是什么地方。
洛熙身形轻晃,洛笙忙上前扶住她。
洛笙只觉得她身子很沉,好像随时要晕过去一样。
那老鸨又出声叫嚷着,“也巧,这不是嫆嫣吗?”
“你果然和她一起跑出来了啊,好啊,今日果真是热闹,都是熟人。”
洛笙咬死否认,“我不认识你,殿前胡说八道是死罪。”
“瞧你说的,嫣儿是我们一手养大的,你身上有几颗痣,我们心里都门清。”老鸨打量着她,“要验验吗?”
洛展蓦的站起身,“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因何空口白牙要污蔑我女儿清白!”
对面元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情形,她环顾四周。
只可惜,萧楚淮怎么还没来。
让他也看看清楚,这洛家都是什么人。
皇帝也看出来不对,轻敲了敲桌案,“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老鸨抢在洛展前开口,“不过是碰见了扬州的老熟人,跟姑娘……哦不,太子妃娘娘打个招呼罢了。”
“扬州?寻芳阁?”皇帝面色严肃了几分,“怎么就老熟人了。”
洛展上前,“陛下,不过是些有心人在这里恶意闹事,陛下还要留这些口舌吗?”
老鸨跪在地上,“怎么就恶意闹事了?”
“这位姑娘七年前被我们寻芳阁救下,充为我们那的迎客姑娘,后来私自跑了出去,还拐走了我们花大价钱培养的嫆嫣姑娘,人都在这啊。”
“别的不敢说,我做花楼老鸨十数年,最会的就是认姑娘,是万万不能认错的。”
殿上,萧云衍眼帘低垂,听着这场他一手安排的闹剧,“父皇,这老妇人的话虽然听着荒谬。可也巧,太子妃七年前正好刚刚下扬州。”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洛熙身上。
洛熙缓慢站直身子,回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老鸨,“是巧。”
“今日也巧,怎么本宫还有月余临产,就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本宫与妹妹是从什么寻芳阁里逃出来的,想要坏我们姐妹清白。”
“你说本宫逃出来七年,哟,七年想起来认人了,还是打断了御前献曲,当着皇家认人。寻常百姓怕是连看一眼殿前都害怕,你们不仅看了,还在一众人中专门挑中了我。”洛熙嗓音平和,牢牢地盯着殿下人,“是挺巧的。”
老鸨眼睛转了一圈,“草民一直是个胆大的,平时也不认生,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我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从扬州来的,都可以做证的。”
萧云衍接过话,“除了这些,还有其他证据吗?”
“那自然也是有的。”
“还带着证据上京城,”洛熙慢声道,“却是早有准备,不该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
老鸨连忙道,“寻芳阁出了些变故,我们是拖家带口的上京,准备找新的差事,因而从前的东西都带着,这有什么不妥?”
洛熙并不听他们说什么,“陛下,此人满口胡言,御前大闹,居心不良。随意找来什么人都能空口诬蔑皇家,泼上脏水,岂非是视皇族威仪为草芥。”
“此言差矣。”祯贵妃打断了洛熙的话,“今日在场的人不少,就因为这群人指认你流落过青楼,才应当彻查清楚,才能还给太子妃和妹妹清白。”
“太子妃如今还怀有皇嗣,这皇室血脉若不干不净,才是对皇家的亵渎。”
洛清晏的声音响起,“无错者,要因无端构陷而费心自证。人人皆如此,今日我说你偷盗,明日你说我杀人,这朝堂就乱套了。”
“是否无错,还得查过才知。”萧云衍看着他们,“知道你们家着急,但他们要拿不出切实证据来,你们急什么,不照样能还给你们清白?”
涉及到皇家面子,皇帝脸色俨然一片漆黑,他决不允许皇家血脉有一点瑕疵。
皇帝声音夹杂着还未发作的愠怒,“证据在哪?”
“陛下稍等!”老鸨眼神示意了下身边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明显是怕的,哆哆嗦嗦地伸手拿锦盒。
那小姑娘洛笙认得,也是他们捡回来养的,不过年纪太小先给她当小丫鬟使唤。
算是陪她长大的。但她离开的时候,那女孩子也才六岁,如今还没及笄。
老鸨跪得笔直,“这是当年嫆月姑娘在我们这里留的卖身契,摁过手印,和太子妃的比对一下便知。”
洛笙眼睫轻颤,看向阿姊,发现洛熙站得端庄但手指早已不自觉地握紧。
连脸色都一阵一阵的白。
皇帝看向洛熙,言简意赅又薄情寡义一句,“去吧。”
洛熙的心骤然跌入谷底。
她挪步上前。
忽然殿外传来皇后一声,“臣妾来迟了,没想到这么热闹。”
皇后带着萧毅与萧楚淮进殿,分别越过地上跪着的人,坐上自己的席位,皇后慢声问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也不理她,旁边一小宫女上前,压低声音在皇后耳边小声说着情况。
萧毅走到孕妻身边,扶了下她的腰,问,“怎么站着?”
洛熙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萧毅扶她坐下,“有事坐着说。”
拿卖身契的公公迟疑道,“殿下,这还需要娘娘比对下手印。”
萧毅驳了他的话,“什么手印还需要娘娘亲自去按,你拿过来给娘娘比对不行吗?”
公公不得不弯身回应,“是。”
洛笙看见萧楚淮听着小厮禀报,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她。
洛笙心虚地低头,而后听见萧楚淮不动声色地将矛头对准了萧云衍,“既二皇兄觉得这么该验,那就验吧。”
第88章
萧云衍眼底带过一道冷光, 看向萧楚淮。
这话仿佛是在提点众人,是他故意想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但即便如此,是又如何?
他们只需要一个借口, 把太子妃当年的事情揭发出来。
至于这个借口是否完美并不重要, 拖出来的事实足够击垮他们才重要。
此时皇后也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宫还当什么事呢。”
“这人年纪大了, 就是容易被一些闲言碎语牵着鼻子走, 这等荒谬的言论还非得要在这大好的日子验一验扫兴。”
皇帝深吸一口气, 看向皇后。
皇后也没看他。
洛笙紧绷着神经, 看那太监走到洛熙面前, 将印泥摆过, 示意她按一个手印在白纸上。
而后将纸张收走, 交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查验。
大太监比对了片刻, 忽然间脸色一变, 和身边的太监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两人皆是做不了主,将手里的东西拿起来, 颤巍巍地呈到殿上。
老鸨看他们脸色变了, 顿时胸有成竹起来,气定神闲地扬声, “陛下, 此事不仅有卖身契为物证,还有我们这些人证, 都可以证实二位姑娘曾经是我们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