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脸色很不好。季氏做下的这些事,让她现在对季家人没有一点好耐心,包括从前最喜欢的季南珂也一样。
所以,上回李得顺让她派人去接季南珂回来,她也一拖再拖。
没想到,季南珂居然搭上了太后,还让太后为她出面。
让自己这个国公府太夫人亲自去迎她!
她还没成为三皇子妃呢!
太夫人气得火冒三丈,还得憋着火不得不从。
她打发了祝嬷嬷去正院,再去叫顾知灼,又千叮万嘱道:“你跟灼丫头说,让她有气也憋着,我还一肚子气呢。”
“真是的,怎么事事都找上我们顾家,季南珂姓季,又不姓顾,养到她这么大还不够?!”
“救了公主又怎么样,咱家没上赶着要她这份救驾之功。”
祝嬷嬷唯唯应诺。
她先去一趟正院,让季氏赶紧准备,又到了凌霄院,祝嬷嬷甚至都没进屋,忐忑地候在廊下,把太夫人的话一说,小心翼翼地强调道:“大姑娘,太夫人说了,您要是真不想去,就说您病了。”
“去。”
这个字犹如天籁之音,祝嬷嬷彻底放心了。
“那奴婢先告退了。”
顾知灼头也没抬,她正在看一张从猫的项圈里拿出来的绢纸。
绢纸薄如蝉翼,上头字若蚊蝇。
成了。
从小她就知道,她的运气不好,心想事成什么的从来与她无缘。
但是,不靠心想,也能“事成”。
第53章
“喵呜。”
趴在八仙桌上的狸花猫无聊地拨弄着算筹玩, 先是拨到桌沿,又悄咪咪地看看她再偷偷拨回来一些,见她完全没有注意自己, 猫用爪子用力一扒。
哗啦啦,算筹全掉在了地上。
沈猫整个猫都舒坦了, 发出了愉悦的“喵呜”声。
顾知灼抬眼一看, 笑道:“你家主人还真别扭。”
一块玉牌而已,他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猫听不懂,感觉自己被夸了,激动地拿脑袋蹭她。
顾知灼把绢纸凑到火烛上烧成了灰烬,又从首饰匣里抓了一把琉璃珠子,放到桌上。
滚圆的珠子骨碌碌地滚了满桌, 猫的瞳孔竖成了一条线,尾巴疯动着,兴奋地扑了过去。
“喵呜喵呜!”
顾知灼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拿起桌上的罗盘往袖袋一揣:“我要出门了, 你玩够了早些回去, 替我谢谢他。”
“琼芳,你留下来,小心别让它把琉璃珠子吞了。晴眉和我一起去。”
两个丫鬟纷纷应诺。
顾知灼换了身衣裳, 等到仪门后不久,太夫人和季氏也陆续到了。
季氏戴了一顶帷帽,黑色的纱巾遮了好几层, 垂得长长的, 一直垂到了小腹。短短几天她瘦得厉害,绫罗绸缎在她的身上晃晃荡荡。
她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顾知灼扶着太夫人上了第一辆马车,听着她絮叨着“你放心, 就算她回来,祖母也保证不理她”,“等过些日子就把她和季氏一同送去庄子”,“季家简直得寸进尺,我们家又不是善堂,拿了银子还不够,还要我们给他家养子孙”。
她哄了几句,翻身上马,紧跟在马车旁。
从京城出门,骑马也就一个时辰,不过太夫人年纪大了,马车走得慢,用了接近两个时辰才到。
沿着山路上了山顶,是一座小小的女观。
女观清雅,香客少,斋菜好吃,顾太夫人有阵子经常会来,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浑身不痛快。
马车停在了山门前,观主亲自出来迎接,在太后和昭阳公主来她们女观前,顾太夫人是女观最尊贵,也是最阔气的香客。
“太夫人,里头请。”
观主弯下腰,态度和善。
顾太夫人不耐烦地问道:“季南珂呢,让她出来。”
太夫人实在懒得装模作样,赶紧把人带回去,还能赶在黄昏前回京。
光回京不算,她还得递牌子带季南珂进宫,让太后看到她已经把人接回来了。简直要烦死人!
观主做了个长揖:“太夫人,您先进来等等,贫道这就去叫季善信出来。”
她打发了一个女冠进去,又向着她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先进去吧,祖母。 ”顾知灼挽上了太夫人的胳膊,向观主笑了笑。
观主如释重负,领着她们往里走。
顾太夫人她是认得的,这位顾大姑娘曾经也陪太夫人来听过道。倒是……
她看向走在后头带着帷帽遮面的季氏,一时没猜出来是谁。
观主走在太夫人的一侧,脸上满是犹豫和纠结,她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两句,又不敢,生怕给观里惹来祸事。就在她纠结再三时,打发出去的女冠终于回来了。
“观主,季善信有话想和顾大姑娘说,让顾大姑娘亲自去见她,不然她就不走。”
不想走就别走!太夫人差点要甩脸子。
观主笑得有点勉强:“太夫人,您看您要不要先去偏殿歇歇脚。”
顾太夫人站着一动不动,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素来人人都顺着她,季南珂往日里还会俯低做小哄她开心,现在仗着有太后撑腰,竟还矫情起来了。
女冠不安地看看观主,又看看顾知灼。
顾知灼冷嘲地笑笑,安抚太夫人道:“祖母,您先跟观主去歇歇脚,我稍后就过来。”
她问季氏:“母亲是陪着祖母去偏殿呢,还是与我一同去接珂表姐?”
“我与你同去。”季氏声音嘶哑,说了出门后的第一句话,“我给珂儿做了一身新衣裳,待她换过衣裳后再走。”
“请带路。”
风吹动起她帷帽的纱帘,露出了通红的下巴。
季氏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帷帽的纱帘,整个人一惊一乍的。
季氏捏紧袖袋里的那封信,这是先前珂儿叫万嬷嬷带给她的。
她暗暗告诉自己:没事的,珂儿计划周详,绝不会出岔子。
都撕破了脸,季氏也不去装慈母,她扶着祝嬷嬷,先一步走了。
女冠领着她们往后山的方向去。
一边走着,女冠一边说道:“季姑娘就住在后山的小院里,清静得很。”
“请。”
她夸赞道:“季姑娘大善,住了这些日子经常帮我们一块洒扫,接待香客。”
后山确实静谧,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在赏玩。
但季南珂并不在。
“咦,方才还在的。”
小跨院里只有季南珂的丫鬟忆心,见她们过来,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姑娘,我家姑娘久久等您不来,就去玉皇阁了。”她一脸的愤愤不平,为季南珂委屈不已,“您要不是诚心来接我家姑娘,大可以直说,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去做活,您良心何在!”
“忆心?”顾知灼含笑问道,“你的卖身契呢?”
忆心半张着嘴。
“家生子就要有家生子的样,别在我面前咋咋乎乎,懂吗。”
顾知灼声音不疾不徐,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又岂会与一个家生子论是非,仅仅只要一眼神,就足以让忆心像是被掐紧了喉咙似的。
“是、是的……奴婢不敢。”
直到顾知灼的目光移开,忆心的一口气才回过来,额上冷汗淋漓。
太可怕了。大姑娘从前有这般可怕吗。
女冠忙道:“顾大姑娘,玉皇阁往这边走,不远的。先前玉皇阁的玉皇大帝像摔碎了,季善信应该是去帮着打扫了。”
又绕了一圈,回到三清殿前。
顾知灼还好,这些日子练着弓马骑射和拳脚功夫,这点脚程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季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又大病未愈,来回这么一趟,走得她气喘吁吁。
玉皇阁在三清殿的后头,她们进去的时候,最后一个香客刚好出去。
“咱们观里香火不盛,顾大姑娘您请。”
女冠领着她们走进去:“季善信就在那儿。”
季南珂身着道袍,宽大的衣袖遮不住她手腕上的厚厚绷带。
她正在擦拭着香炉,听到声响后,转头看了过来。
顾知灼与她隔着百步遥遥相看。
季南珂道袍宽袖,粉黛薄施,挽了一根玉钗,有一种超然于世俗外的清丽。
顾知灼身上是寸布寸金的烟云罗,发上的东珠足有鸽子蛋大,不止是面纱缀着珍珠,连行走间若隐若现的绣鞋上头也有一颗硕大的珍珠。
她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自带了自信傲然的贵气。
这眼神……季南珂眯起了眼,有一瞬间,她顿觉顾知灼好像与从前有些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倨傲和冲动。
她不应该离开这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