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灼俯身把她抱了起来,眉眼一下子就柔和了:“阿蛮,你是来找大姐姐玩的吗。”
“鸟。”
阿蛮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她说话还生涩的很,大多数的时候都连不上一句话,但相对于从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无论是顾缭缭还是太夫人,都很满足了。
顾缭缭只当她是重头学说话,耐着性子慢慢教。
芳娘在一旁说道:“四姑娘要看鸟,大姑奶奶就让奴婢带来了。”
阿蛮如今跟了顾缭缭姓,也从顾家姑娘的排辈,顾知灼做主让府里上下都称四姑娘。
“好咧,我们去看鸟。”
那只鸟儿现在养在顾知灼这儿,它的翅膀还没有养好,只能跟个走地鸡似的,一见到阿蛮,就往她身上扑腾,险险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它高傲地抖了抖翅膀,又啄了啄爪子。
“鸟!”
阿蛮乐得直笑,胖嘟嘟的脸颊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雪中颠颠地拿来了葵花子和松子,装了两盘子,阿蛮乖乖坐着给鸟剥。
这鸟让雪中养得胖乎乎的,脾气还不小,两只绿豆大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葵花子,剥得稍微慢一点,就去叨阿蛮的小手,催促着:“啾!”
阿蛮咧嘴就笑:“鸟!鸟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知灼也不管,留她在这里玩,让芳娘和雪中陪着,她去收拾小书房了。
小书房里新搬进来一个药柜,是她专门让人去打的,昨天下午才打好搬过来。
它和原有的书柜并排在一块儿,顾知灼特意嘱咐用了一样的木料,看着并不突兀,就是小书房有些拥挤了。这也没办法。
顾知灼让晴眉把囤的药材全拿来,亲自一一分门别类的放好,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仅仅只是闻着就觉得浑身舒坦。
“姑娘,这本书放哪儿?”
顾知灼顺眼看了一下,这是方才出门的时候,在一个书斋里找到的。
她翻过几页,是前朝末年到太祖登基这几十年的事,和朝廷的记载不同,更像是野史,就比如它写了,太祖皇帝年少时,曾为了躲避官府抓壮丁,逃到了一个道观。那天,消失的帝星突然大亮,太祖从此性情大变,有如天神附身……顾知灼觉得有趣就买了下来。
她说道:“放第三格吧。”这一格里放了一些她最近打算看的书。
整理完,顾知灼满意了。
她站在小书房看了一圈,指着博古架道:“把那几个花瓶什么的都搬走。”
搬走?
“这个位置正好放个小的丹炉!还有旁边,我打算弄个匣子,专门放朱砂黄纸。”她遥遥指着博古架上的花瓶,“这里可以放个葫芦。”
“墙上的观梅图也收起来吧,这个方位好,我要挂个八卦镜。”
“还有这里,琴也不要了……我想想放什么好。”
晴眉听得两眼发直,她家姑娘的书房,好像越来越不像是姑娘家用的了。
顾知灼用手指点着嘴唇,两眼放空:“不少东西要买呢。”
像丹炉,八卦镜什么的,不知道能不能托便宜师兄帮她弄来。
慢慢收拾吧!
顾知灼也不着急,她让琼芳去把阿蛮带来,然后在药柜的第三层翻啊翻,翻出了两个小小的匣子。
一盒玫红的是给阿蛮的,她刚刚闻到阿蛮香囊的气味淡了许多,正好一会儿给阿蛮换了。她这病是惊吓所致,就得慢养,这几年熏香都少不了。
还有一盒紫色的……
“晴眉,你帮我跑一趟。”她把紫色的那盒给了晴眉,“你去正院,把里头的香粉加在夫人的熏香炉里,加一指甲盖这么多就成。”
她给阿蛮调熏香时,顺手弄了一些小玩意,在手上攒了不少。
她有些事情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尤其是上一世,季氏和顾琰是运气好成了皇家施恩的对象,还是,季氏背叛了顾家。
这就像是一根刺,一直卡在她心底的最深处。
想要弄明白,就得先从季氏的身上找个活扣。
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季氏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死在了季氏出嫁前,而这件事,季家从来没有漏出过一星半点,也是后来的某个中元节,她无意中看到季氏带着万嬷嬷,就她们两个人悄悄去了太清观,说是被她死掉的孪生妹妹缠住了,想讨些符纸。
晴眉接过,愉快地出了门。
作为东厂养出来的暗卫,这点小事实在算不上什么。
翻墙,撬窗,没一会儿就办妥了顾知灼所交代的,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晴眉离开得悄无声息。
不多时,季氏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推门进了屋,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清丽温婉,显得有些阴沉。
她坐到美人榻上,疲惫地揉着额头。
大丫鬟点了燃了屋角的香炉,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为揉着太阳穴。
万嬷嬷在一旁温言安慰道:“夫人您别急,大夫也说了,四少爷只是磕破了头,无碍的。您不如和太夫人说说,先把四少爷接回来照顾几天吧。”
季氏一言不发。
熏香袅袅,萦绕在她鼻尖。
琰儿挨了一顿笞后,她就已经求过太夫人,想说让琰儿养好伤后再搬,结果,太夫人没应。
不但没应,还把她训斥了一顿。
这么些年来,她好声好气地孝顺着,自以为把太夫人的脾气都摸透了,谁想这老太婆这次竟没有半点情面。她哪里知道靖安伯夫人带走阿蛮是为了要溺死,祖母来接孙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这种事,怎么能迁怒到琰儿身上,琰儿还不到六岁,他懂什么!
她越想越恨,心中的怨气压都压不住:“顾白白都发话了,太夫人不会应的。”
“他们才是一家人,我这个儿媳妇,呵,始终就是外人!”
“腿都断了,只剩下半条命,还不安生!”
“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大姑娘似乎变了好多。”万嬷嬷迟疑着说道,“从前她还是会听您的话,而如今强势得可怕。”
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季氏听在心里,没有说话,只觉有一阵阵的困顿袭来。
万嬷嬷注意到了,也不再多言。
她示意给季氏揉太阳穴的大丫鬟动作轻些,不一会儿,季氏沉沉地睡着了。丫鬟们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万嬷嬷立在一旁。
万嬷嬷给季氏盖了条薄毯,蓦地发现季氏的手指在不住地抽搐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季氏睡得不太安稳。
她的身体沉重的很,猛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二进的小宅院前,这宅院她熟悉得很,是她的娘家。
喵!
一声尖利的猫叫不知从何而来,这让人心头发麻的嚎叫声把她惊得差点蹦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走到院门前,纤纤玉手缓缓放到了门上。
不等她推,门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一位娇美的少女就站在门后,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她对着她笑:“你回来了……”
少女的额头蓦地流下了小小的血滴,她的头扁了一块,鲜血不住地往下流淌,顷刻间,姣好的脸上血肉模糊。
第35章
“你回来了……”
“妹妹……”
“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 季氏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恐惧在眼底深处弥漫,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是梦, 什么是现实。
“夫人!夫人。”万嬷嬷提高了音量,喊道, “是梦魇, 莫怕,莫怕。”
万嬷嬷是季氏的乳嬷嬷,从小照顾她。
季氏的后背凉飕飕的,眼神空洞,呢喃自语:“嬷嬷,我梦见、梦见长姐了……”
什么!?
万嬷嬷惊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赶紧搂着她,安抚道:“夫人,您这是梦魇了!事情早过去了, 全都过去了!”
季氏伏在万嬷嬷的肩上, 娇躯轻颤。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也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来过了, 为什么又会突然梦到呢……
季氏半仰起脸来,嘶哑着声音道:“嬷嬷,你还记得, 顾知灼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万嬷嬷猛地一回想起来, 打了一个冷战,顿觉四下阴风阵阵。
“她说: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她还说,我罪孽深重, 报应要来了。”
季氏拉着薄毯,惶惶不安地缩成一团。
“夫人。”万嬷嬷心痛如绞。
夫人是她从小奶大的。
在江南季家,孪生示为大不祥,无论是孪生子还是孪生女,同样不详。
所以,姑娘一刚出生,就被老爷送走了,是她一口奶,一口奶的,把跟个小猫崽似的夫人喂大。夫人跟她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季氏颤着声音道:“嬷嬷,你说,她真是算出来的?”
“不可能!”万嬷嬷斩钉截铁道,“她要有这能耐,就该说,您有一个孪生姐姐了!”
“她肯定是从哪儿听说了些细枝末节,装神弄鬼,故意吓唬您呢!”
万嬷嬷给她倒了杯温水压压惊,温声道:“夫人,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