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愕然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你叫长风?”
“贫道道号长风。”
乌伤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带走。”
两个番子闻言过来拿人。
“真人!”
小道童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面前,长风被撞得倒退了一步,举起拂尘指着他们,惊疑不定道:“谁给你们的胆子,闯到贫道这儿来!”
他的嗓音中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情绪波动,远没有素日里的超然淡定,更是少了几分人前的仙风道骨。
乌伤向他晃了晃圣旨,随口说道:“皇上有旨,上虚观道士长风,持有度牒,行偷蒙拐骗之事,疑是假道士,命东厂拿下查明。”
长风:???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话合理吗?他有度牒,就怀疑他是假道士?
长风气笑了,愤愤地一甩袖,宽大的道袍衣袂翩翩。
“你这是在假传圣旨。”
长风死死地盯着这道圣旨,他敢肯定,这道圣旨是空白的。
“让贫道看圣旨。”
乌伤把圣旨递了过去,长风抬手要拿,乌伤一缩手,长风抓了个空,差点失了重心。
乌伤眼睑很厚,垂着眸的时候,格外冷厉不留情面。
他打了个手势,番子推开小道童,一左一右按住了长风的肩膀,把他往外拖,他的两只脚在地上拼命地划拉着,也阻挠不了分毫。
“元始天尊在上,贫道修道四十余载,受正一箓,连皇上都没有资格抓贫道。”
“东厂所为,是想要灭道不成!?”
“放开贫道。”
乌伤如他所愿,在他的背后用力一推,长风踉跄地摔倒了下去,直接摔在了沈旭的脚下。
他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沈旭那双含着暴戾的眸子。
沈旭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靴尖抵着他的脸颊。
第155章
长风挣扎着仰头看他。
晋王曾提过, 东厂督主脾性极差,喜怒无常,手段毒辣, 朝中折在他手里的不在少数,对谁都不留情面, 也不亲近, 有如孤臣,因而极得皇帝信任,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这位东厂督主怎会突然对自己出手?自己来京后,深居简出,应当从未得罪过他。
长风藏在袖中的双手暗暗掐了个诀。
卦爻窥天命。
为自己,为血缘至亲, 为亲近之人……所占的卦象往往是不准的,这是对修道之人的限制,以免为了私利,泄露天机。
但是, 长风不同。
沈旭单手托着脸颊, 靠在圈椅的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袍的衣袖频频而动。
顾知灼让他把长风逼到精神崩溃,走投无路。
沈旭没有细问, 既然选择相信她,就信到底。
长风的手指动的很快,一开始只有右手, 后来又改为了左手掐诀, 脸色也渐渐的从愤怒变为了慌张。
“呵。”
沈旭一声嗤笑,靴尖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留下了靴底的菱形印纹。
强烈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在他还是小道童的时候, 就因为天赋卓绝,被师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在弟子中间是独一份的,从未受过任何委屈。
可这种耻辱感也依然抵不过他的震惊。
长风颤着手指,他看不清卦象。
无论起多少卦,结果都只有一个——
卦爻不受。
天道不允许他窥见天命。
“为什么会这样?”
长风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最擅长的就是符箓和卦爻,尤其在卦爻一道上,十年来从无失手过。
七月时,晋王请他来京城,他也为此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此行大吉,夙愿得偿。他这才冒着身缠因果的风险出了上虚观。
在黑水堡城的那场法事后,新的天命由他所定,他能够轻易地窥视天命。
现在看不清,只能一个可能——
天道在变。
“天道……在重定天命。为什么会这样?!”
如今还未到九月,短短两月间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是谁在作祟!”
长风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算不出来?”
头顶是带着讥诮的笑声,长风一抬头,绣着金纹的黑靴扫向了他的额头,他摔了个仰面朝天。
沈旭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
“本座帮帮你。”
他挂着浅浅的笑,冷不丁地一脚踩在长风的手腕上,居高临下。
“啊——”
长风痛呼出声,追出来的小道童见状瑟瑟发抖地扑伏在沈旭的脚下,泣声唤道:“真人!真人!”
“给本座也算一个。”他红唇勾起,似是在笑,眉眼间的戾色让人胆寒,“算算本座现在会不会踩断你的手。”
“呵,你要是算准了。本座就信你是真道士。”
“督主。”盛江凑趣地说道,“一个假道士,哪里会算卦。您这也是为难他了。”
“也对。”
沈旭摩挲着腕间的小玉牌,轻笑着:“那就好好审审,他在京城里,还干过什么偷蒙拐骗的事。”
“不!督主,快住手。”
“住手!”
一辆轮椅被人嘎吱嘎吱的推了进来,坐在轮椅上的,是如活死人一样晋王世子谢启云。
见终于赶上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吸吹起纱帘,隐约露了他没皮的半张脸。
回了京城后的这几天,晋王各种补药,符灰,丹药灌下去,皮还在继续掉,但整个人看着是比在十里亭时有了些精神。
推着谢启云一起过来的是晋王妃和谢笙,谢笙畏畏缩缩的躲在后头,小心翼翼。
晋王府如日中天,别说是见了,就连在最可怕的噩梦里都没有出现过有这样的场面。晋王妃听到禀报时简直吓坏了。
好在厂卫没有闯进内宅,说是奉旨抓假道士,叫他们别多事就不会冲女眷。
晋王妃本来不想管,也不敢管,可她的云儿性命垂危,王爷说过,要等真人为云儿炼出丹药,才有可能活。
她只能硬着头皮把云儿一起推过来。
满王府,如今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厂卫,晋王妃也不敢硬来,只想先拖延一下时间,东厂如此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王爷肯定很快就得到消息赶回来的。
“督主。”谢启云还算客气地说道,“长风真人是父王为了皇上的病,特意从上虚观请来的,绝无可能是假道士。”
“还请高抬贵手。”
“待我父王回府后,必当亲自谢过。”
他看似是在示弱,实则也是暗含威胁。这里是晋王府,东厂再嚣张,也还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识相的话见好就收,晋王府可以不追究。
“世子!”长风忍痛喊道,“圣旨是空白的。东厂假传圣旨,行灭道之事,图谋不轨。”
“这是你算出来的?”沈旭噙着淡淡微笑,他打了个响指,乌伤“啪”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圣旨上,落着朱红色的玉玺,鲜艳欲滴。
乌伤发出一声轻哼,司礼监本就掌了玉玺,盖个印而已。
“督主,他又算错了,肯定是假道士没错,您当真是慧眼如炬。”
乌伤这死人脸,平时和他说话连正眼都不看他。如今,拍马屁拍的可真快,也不嫌丢人的。盛江暗自吐槽,脸上笑得像是开了花一样: “督主英明。”
不可能。长风连连摇头,怎会是真的圣旨。
“也罢。本座给了你三次机会,你竟一次都没有算出个所以然来。”
“必是假的。”
长风气极反笑:“贫道是真是假,自有度牒为证……”
沈旭掸了掸衣袖,踩着长风的手走了过去,伴随着骨头破裂的卡擦声,他没有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惨叫,手腕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沈旭充耳不闻,径直走向谢启云。
沈旭唇含浅笑,眼睛仿佛沾着毒,淡淡扫过去的时候,谢启云犹如被毒蛇盯上了,从脊椎骨升起了一股子寒意,冻得他四肢骨骸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