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季氏迟疑道:“珂儿,巫蛊是大忌。”
畏畏缩缩。季南珂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难怪拿了这么一副好牌,也打成这样。她循循善诱道:“这只是姻缘符,是您对他的一番心意,怎么能说是巫蛊呢。”
她看出季氏已经心动,再接再励:“您想想琰表弟,再想想您自己。”
“您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暴毙而亡?”
季氏:“……”
“万嬷嬷,季姨娘可在?”
廊下突然响起了一个小丫鬟轻脆的声音,惊得季氏差点把手上的姻缘符给扔出去。
“在呢。”
万嬷嬷故意扬起了音调,让里头能够听得到,隔了几息后才推开门。
“姨娘,是太夫人身边的小葵。”
小葵是个十二三岁的三等小丫鬟,负责跑腿和传话。
她礼数标准地屈了膝,欢喜着说道:“府里大喜,太夫人说了,阖府大赏。季姨娘,这是您的。”
她拿出两个一两重的银锞子呈了过去。
今年是兔年,银锞子是统一打的兔子的形状,打了满满一箱子,让太夫人平日里打赏用,够她用上一年的。
季氏拿着这两颗银锞子,手指在颤抖。
这种银锞子太夫人都是拿来打赏下人的,从来不会拿来给府里的小辈。
季南珂瞥了她一眼,问道:“府里是什么喜事?”
“大姑爷请了宋首辅来向大姑娘提亲。”小葵喜滋滋地说着,又问道,“万嬷嬷,你们院子里一共有多少人,每人两个银锞子哦,我一并给你,太夫人说了,府里上下都有,沾沾喜气。”
季氏憋闷难耐,她一狠心,紧紧地抓住了那个福袋。
她相信,皇帝对自己是有情的,毕竟自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小葵把银锞子给了万嬷嬷就走了。还有好些下人等着呢!
院子里又恢复了冷清,冷的仿佛连暑日的阳光都照不进来。
“我要怎么做?”季氏问道,她半低着头,面上是浅浅阴影。
季南珂把竹篮子上头盖着的蓝棉布扯去,里头是一篮子的水蜜桃。
季氏对水蜜桃过敏。
她拿了一个给季氏:“您吃。”
蓬!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哪怕是大白天,阖府上空也放起了烟花,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把蓝天白云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宛若朝霞。
太夫人喜气洋洋地接过了宋首辅递上的庚帖,连声应道:“好,好!”
第113章
顾知灼和谢应忱是圣旨赐婚, 而谢应忱是宗室又是亲王爵,照道理,只需要由礼部送聘请期就可以。
太夫人没想到, 谢应忱竟然如此周到,还特意请了宋首辅来提亲, 给足了他们家灼丫头的脸面。
这一高兴, 不止阖府大赏,答应的也特别爽快,还乐滋滋地奉上了顾知灼庚帖。
“多谢太夫人允婚。”
正所谓低头娶媳妇,宋首辅的姿态放得极低,他双手接过庚帖,笑得满脸开花:“待回去后, 我就去太清观,请清平真人合婚。”
“他们俩如此般配,必是缘定天成。”
这话太夫人爱听。
顾白白亲自送了宋首辅出去。
鞭炮从府门前一直放到荣和堂,整个镇国公府喜气洋洋, 宋首辅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镇国公府对顾大姑娘的婚事如此重视, 这一许婚,是不是意味着,顾家日后将会倾尽全力地站在公子忱的身后呢?
这个念头一起, 宋首辅没有往日那般忧心忡忡,反而更添了几分思量。
他没有去衙门,马车带着他直接回了府, 听说谢应忱来了, 他的脚步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就走进了待客的正厅。
“大公子。”
宋首辅含笑着向他拱手道:“幸不辱命。”
谢应忱目视着红色庚帖,眸中的柔情掩都掩不住。
“多谢首辅张罗。”谢应忱欠了欠身, “事不烦二主,合婚下聘也得有劳首辅。”
宋首辅赶紧起身回礼,连声保证了一定会尽善尽美,方重新坐下。
他坐在了谢应忱的下首,屁股上就像是生了钉子似的,左挪挪,右挪挪。
他生怕谢应忱问他考虑得如何,又有些期待谢应忱问,纠结的不得了。
颇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谢应忱端起茶碗,轻轻撇过上头的浮沫,含笑开口:“首辅这茶不错。”
宋首辅的双肩紧紧绷着,他抬手把伺候的人打发了下去,连廊下也不留一人。
他只说茶:“这是小儿特意从江南送来的。”
“宋大人任江南行省左参政也有八年了吧。”
“是。”说到长子,宋首辅面露得色,这是他最出色的儿子,刚不惑的年纪,就已经是从三品的行省参政了。
谢应忱噙了一口茶水,说话不紧不慢:“左之光大人已到了致仕的年纪,江南巡府一职,宋大人应当能胜任。”
左之光是时任的江南巡府。
宋首辅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是首辅,在这大启朝上的官场上,已升至顶峰,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封疆大吏而失态。
他所惊诧的是,一个封疆大吏,还是在江南这样重要的位置,谢应忱都已经可以轻易主导和任命了吗?!
谢应忱浅浅一笑,并不在意自己的这番话会对首辅带来怎样的冲击。
“宋大人自去了江南以来,考绩年年为优,他在江南任职八年,对江南诸事也了若指掌,升任江南巡府合情合理。”
这番毫不掩饰的夸赞让宋首辅的面容和缓了一些。
谢应忱放下了茶碗,他没有拿江南巡府这个位置来挟制宋首辅的意思。
他只是在告诉宋首辅,江南在他的掌控中。
见宋首辅正在沉思,他接着说道:“不过,宋大人若是不愿继续留在江南,也可以去闽州。”谢应忱唇边含笑,但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让首辅心惊不已,“宋首辅许是不知,闽州总兵姜有义是父亲的旧部。”
宋首辅:!
这件事无人知晓。
应该说若是皇帝知道的话,哪怕姜有义立下再多功劳,皇帝也根本不可能让他任这闽州总兵。
”首辅以为如何,是江南,还是闽州?”
他说得极为轻巧,仿佛只要一句话就能定下。
江南,闽州,再加上北疆。哪怕谢应忱没有提到北疆,可是,他娶到了顾大姑娘,镇国公府必会成为他的后盾。
宋首辅迟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新任西疆总兵姜有郑,他是?”
谢应忱也不隐瞒:“和姜有义是同胞兄弟。”
姜有义早在十岁那年就被过继了出去,因而,在兵部的履历上,姜有义和姜有郑并非同支。
朝廷用人是不会把同支兄弟同时任命为两地总兵的。谢应忱原本是想另调一人去西疆,但顾家更倾向于姜有郑,他也就索性顺水推舟。
宋首辅顿觉头皮发麻。
果然,晋王世子被调回京城确有谢应忱的手笔在,甚至是他一手所谋划的结果。
谢应忱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主动道:“三日前,姜有郑率兵对伏兵在侧的凉国发起猛攻,凉国受挫后,退到了国境线外。”
这个消息,宋首辅尚且不知。
也就是说,他在西疆的消息来源比朝廷快,西疆全然在他的掌控之下。
宋首辅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再加上西疆,谢应忱的手上已经握有三分之一的大启江山。
他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发兵清君侧。
宋首辅挪了挪屁股,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谈笑间,让人如芒在背。
还记得当年先帝尚在时,也是这般,仅仅是一个目光就能让人透不过来气。相较之下,废太子要和善的多,他也曾感慨,废太子必将会是仁君,然而,事实证明,坐在这高位上,周围若有恶狼环伺,仁反而是最致命的。
“宋首辅。”谢应忱目视着他的双眼,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当年的遗诏真是先帝的本意吗?为何先帝驾崩时只留晋王一人陪侍在侧,而先帝死后,晋王一跃成为新贵,从一个落魄宗室到朝上站稳脚跟,甚至三党分立,宋首辅,你从未怀疑过吗?”
宋首辅长叹一口气。
谢应忱轻拂衣袖,从容不迫。宋首辅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了他的玉板指上。
这是先帝钟爱之物。
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宋首辅从未忘记。
谢应忱转动着玉板指,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说道:“当年为了大启,宋首辅你不能动,将错就错总好过分崩离析,让蛮夷趁机踏入中原。”
“那么,如今,为了大启,你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