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不孝顺!”
顾太夫人啪啪打她的手臂,颤抖着双唇,哀哀哭道:“我养你们做什么,把你们一个个养这么大。”
“又一个个的,全都走了。”
“没有一个听话的。 ”
“好痛好痛。”顾知灼故意龇牙咧嘴,“祖母别打了。”
“祖母,大姐姐的脸上好大一个包,是不是毒虫咬的?”
“啊,哪里?
“这,这儿呢!”
顾知南搂着她的胳膊一通撒娇。
没一会儿,顾知微也来了,几个人连番哄着,一碗安神汤下肚,总算是睡着了。
顾知灼交代了祝嬷嬷好生照顾,又口述了一个方子,让人去抓,叮嘱等太夫人一醒就把药给喝下云云,这才回了前头。
正堂已经布置成了灵堂。
顾知灼把一路的经过全都说了。
几个孩子都在,他们失声痛哭,眼泪有如断了线。
顾白白从老单的口中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他轻轻一叹,问道:“恨吗?”
恨!
恨到骨髓。在西疆时,她真的差点就想不管不顾的杀了刘诺,杀了晋王世子,杀上上虚观,屠尽一切。
可是,这么做只会为顾家带来又一次的覆灭。
她重生不是为了死亡。
顾知灼的眼中蒙着雾水,难以忘切的怒火和恨意在胸口灼烧,化为了喉间的腥甜。
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嗓音沙哑道:“我后来沿途还去了好几座城,西疆这片土地没有忘记镇国公顾韬韬,忠魂埋骨,马革裹尸,爹爹值得。”
顾缭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又死死地咬住下唇。
顾白白沉默了一会儿,招手把她叫到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
镇国公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蝉茧,被束缚得牢牢,如同当年的东宫一样。
废太子得百官信服,万民归心,哪怕当年事出突然,废太子若是要放手一搏也能翻身。然而大启朝当时还不到四十载,东宫所承载的太多太多了,稍一翻腾就会危及江山。
夭夭这趟出去,是在这蝉茧上撕开了一条口子。
谢应忱淡声道:“可调晋王世子进京,把姜有郑扶上总兵的位置。”
顾白白的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他温言道:”先帝在南巡途中驾崩后,晋王拿出了传位诏书,因着这份从龙之功,扶摇直上。后又占了国公爷在西疆的战功,晋为亲王。”
“如今朝上三党林立,唯有晋王是靠着今上的恩宠和偷来的军功横空出世的,又时常制压着卫国公和内阁,若非皇帝偏帮,晋王早被二党联手压下。”
“晋王心知自己底蕴不深,让世子植根西疆,意图把西疆整治的和镇国公府的北疆一样。”
他点到为止,但顾白白听得懂这言外之意。
皇帝多疑,容不下镇国公府,自然不可能容得下意图把西疆收入囊中的晋王。
顾白白剑眉一扬,他的指尖轻轻敲击轮椅的扶手。
谢应忱是想向自己证明,他有足够的实力和底牌,并非是为了镇国公府而选择了夭夭。
他没有拿顾家当作打手,而是合作伙伴。
“三叔父,您觉得如何?”他微微笑着。
叫什么叫,现在叫三叔父还太早!顾白白轻咳了一声,严肃指正:“别瞎叫。”
“你既然来了,就帮着待客吧。”
他说完,也不管谢应忱同不同意,就招呼了陈今道:“挂白。”
现在?顾知灼呆了一瞬,不等大哥了?
“灿灿要回来了。最早今晚,最迟明日。”
挂白意味着府有大丧。
门口的白灯笼一挂上,京城各府很快就知道了。
在顾知灼走后不久,皇帝在朝上宣称大凉归还了镇国公的遗骨,所以,是顾家扶灵回来了?
这么一想,也是合理的。
毕竟若是顾太夫人有个三长两短,顾家也该报丧才对。
有相熟的人家主动前往吊唁,一来二去的,确认了灵堂确是为了先镇国公顾韬韬而设。
镇国公府门前顿时车水马龙。
整个京城就像是一汪湖水,荡起了阵阵涟漪。
连身处深宫的皇帝也知道了,眉头紧皱,冷笑连连:“镇国公府倒是颇懂收买人心之道,三年前就设过灵堂了,如今还要再挂白,这非要让人再记起那个顾韬韬。”
“还有呢。”
正在回禀的是乌伤,他一板一眼道:“顾大姑娘是今晨踏进京畿的,中途去了一趟太清观,黄昏前回了镇国公府,其后不久,镇国公府挂白。”
“镇国公的棺木如今停灵在镇国公府内。”
“谢大公子如今也在镇国公府。”
啪!
皇帝手上的折扇砸向御案,他泛白的指尖死死捏着扇柄。
谢应忱和顾家。自己果然是被他们给联手算计了,纵虎归山,亲手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天大的隐患。
自己没有看错,顾家果然早就有了不臣之心。谢应忱只是个病秧子,能活多久全靠天意,顾家想的只怕不是从龙之功,而是江山易主!
谢应忱也是,竟为了一己私利,任由顾家肆意摆步。连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一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在股掌心,皇帝胸口就憋得慌,整个人摇摇晃晃,李得顺吓得赶紧过去扶他。
皇帝搭着李得顺,缓了一缓又问道:“西疆那里可有新的消息。”
乌伤恭敬道:“暂且没有。”
“你让阿旭盯着镇国公府和谢应忱。”皇帝有些气虚,抬手打发了他下去,不一会儿,御书房里传了太医。
太医们来来去去,一直守到天亮,皇帝又是一夜没有睡着。
这些天来,皇帝都是如此,只能靠着安神汤入睡,每每睡不到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
各种各样安神汤的方子换了一个遍都没用,也只有清平的安神符能让他睡个好觉。
“去把清平给朕叫来。”
皇帝说完这句,揉揉胀痛的额头,去了朝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他看着百官一跪三叩头,然后就开始了例行争吵。
他在龙椅上坐了整整六年,已经习惯了。
大事小事,他们每件事都能吵,吵完就请他定夺。这六年来,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皇帝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为君之道。
党争党争,最忌的就是就是让某一派坐大,所以,只需要平衡就行。
十天前,为了淮河溃堤一事吵了三天,皇帝应了宋首辅所请,先把蒋为安派去赈灾,再议怎么处置相关人等。
后面又开始吵要不要给淮州减赋,这回皇帝就向着晋王,向淮州加增夏税。
皇帝斜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揉着隐隐发涨的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底下争吵着淮河的流民要怎么安置,心里暗暗琢磨这回该偏向谁。
“皇上。”
金吾卫周指挥使从殿外进来,启禀道:“镇国公府顾大姑娘在金銮殿外求见。”
这句话,让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本朝还从未有女子踏上金銮殿的先例!
沈旭正百无聊赖地站在左侧上首,闻言掀了掀眼皮,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中多几分兴致。
这无趣的早朝总算没那么无趣了呢。
“她有何事?”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
“顾大姑娘说,镇国公四年半前在奉命前往西疆时,曾向皇上许诺,待平定了西疆战事后,定会回来向皇上复命。她是代父前来复命的,求请皇上恩准。”
皇帝的右手紧紧捏了一下龙椅的扶手。
晋王素来最懂君心,他顺着皇帝的心思说道:“皇上,女子当有女子本份,金銮殿绝不是女子所能踏足的,顾大姑娘仗着您对镇国公府的恩宠恣意妄为,当治其大不敬之罪。”
“王爷此言差矣。”卫国公拱手道,“皇上,若是从西疆扶灵回京的是镇国公世子,您见还是不见。”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如今连个健全的成年男丁都没有,只得由顾大姑娘一介女子担了这等差事,如今回京复命,皇上又岂能因她是女子而不见。”
卫国公义正辞严,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出列。
纷纷应和。
皇帝这几天来已经连续驳了他们几回。
不管现在是什么事,也必要让皇上应下,否则岂不是让晋王党更加嚣张!
“皇上!卫国公私心甚重……”
金銮殿内,争吵不休。
金銮殿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飘散着,雨不大但又极密。绵密的雨丝中,顾知灼抱着一个木盒站在顺天门前,身姿挺拔。
“夭夭。”
秦溯今日正好当值,他往金銮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指挥使正向这里快步而来,着急道:“你别任性了。快回去吧。”
“秦副指挥使不用再说了。”顾知灼疏离地说道,“我只是来皇上复命的。”
“你说你来复命的,那你手上又拿了什么?!”
秦溯盯着她手中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