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人来西疆抢抢劫,杀杀人,再寻常不过,哪年不见血。不雇个百来人镖队,我们是不敢来的。”
“可是,这回抢的是官老爷,他说他是监军,结果让凉人一刀给砍了。”
“真的啊。”
“就在前头不远,好多血,我吓得要死,赶紧跑了,还好没有被发现。”
“要是官……”
游商咬着后槽牙,后面半句好悬没有说出口。
要是官,那可就太好了!!!
要不是这些从京城来的监军指手画脚,西疆怎会乱成这样!
有个监军被凉人劫杀了!
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到半天就在游商中传开来,传遍了西疆十三城。
刘诺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姜有郑生怕(不是)刘诺死了,就亲自跑了一趟。当见到那具首身分离的尸体时,他嘴角的笑差点没压住。
他叹道:“刘大人怎就出了城呢。”
刘诺的师爷面色惊惧,连忙道: “刘大人是想去上虚观的。 ”
莫名其妙去什么上虚观?
对了。姜有郑蓦地记起,顾大姑娘在离开时,曾问过凉人的动向。
莫不是……
姜有郑的心头狂跳了一下。
当时他和顾大姑娘说起了凉人时不时犯境屠杀,老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
顾大姑娘这是还了一大份大礼给西疆!
姜有郑的心跳得更快了。
姜有郑握住腰间的佩刀,冷厉道:“凉人杀我朝廷命官,此事,绝不能姑息!”
他不是胡乱出兵的啊!是凉人杀朝廷命官在先。
姜有郑一改颓丧,快马加鞭赶回阿尔乌城调兵遣将,围杀在西疆作乱的凉人。
齐拂是在洛峡关前追上顾知灼的。
他们刚刚扎了营,顾知灼倚在篝火前,凝视着跳动的火光,睫毛轻颤。
齐拂神采飞扬地说道:“大姑娘,姜守备已率兵把那伙子西凉人统统诛杀了,只留了一个活口,送到晋王世子那里。”
姜有郑是个有心的。顾知灼淡淡颔首,这个活口他是特意留着,作为人证,把她和刘诺的死彻底划清界线。
是凉人杀了刘诺。
绝非镇国公府插手边关事。
齐拂愤然道:“他们在附近村子里抢了十来个女孩子,都被折磨死了,只活下来了两个还疯疯癫癫的,她们村子里的人都被杀光了,没处可去,姜守备就带回了阿乌尔城。”
他目光森冷,怒道:“凉人。简直可恨!”
当年,国公爷打散了凉人的锐气,本可以至少太平十年,然而,大启反倒像是战败国一样龟缩着,放任凉人自由出入边境,屠杀百姓。
凉人和狄人一样,被打怕了就躲躲,发现大启弱了一分,立刻会卷土重来。
顾知灼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端看姜守备能不能抓住机会。”
“大姐姐。我不懂。”
顾以炔没听明白,直接问道。
顾知灼侧首,眉眼温和地向他解释:“西疆十二城的监军如今发现连他们都会被凉人所杀,接下来就该害怕了。若姜守备能抓住机会,联合十二城诸将加以煽动,一同逼迫晋王世子答应严防死守,并派兵巡视,他必能乘风而起,至少原地升上一级。”
姑娘真是心善。晴眉暗暗道,她不是送了姜守功一个功劳,而是给西疆这些忐忑生存的普通百姓带去了生机。
“好了,快休息。”
顾知灼拍了拍他的脑袋:“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回京了。”
“睡不着。”顾以炔撒着娇,“大姐姐,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不好!再不睡我拿针扎你。”
晴眉莞尔一笑,把篝火挑的又亮了一些。
来的时候,一路轻骑,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一具棺木,慢行了不少。
足足地花了近半个月,才到幽州。
在进入京畿前,齐拂就带着千机营先行一步,他们需要分批暗暗回营。
“大姑娘,末将告辞。”
齐拂抱拳,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军营。他想告诉同袍们,除了世子爷,大姑娘也同样不逊于任何人!
顾知灼和其他人没有耽搁,直奔京城。
临近十里亭,顾以炔忽然惊喜出声:“大姐姐,你快看,有孔明灯!”
顾知灼勒住了马绳,仰起脸蛋。
碧蓝的天空中,数以百计的孔明灯漫天飞舞,有如一只只振翅的鸟儿,迎向蓝天。
“爹爹……”
“爹爹离京时答应过我,待他回来,会带我去放孔明灯。”
“爹爹,我们回来了。”
“我带你回家了。”
疯狂压抑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
十里亭中,谢应忱一袭青衣,长身玉立。
面对策马而来的顾知灼时,他向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第63章
顾知灼的马速慢了下来, 那双好看的凤眸蓦地亮了,有如夜空中炸起的烟花,璀璨耀眼。
玉狮子在十里亭前停下, 顾知灼注视着他,羽睫轻颤, 眼角不知不觉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这些天来压在身上疲惫,悲痛,哀恸……种种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也是在这一刻,她整个人仿佛卸了力一般,还不等玉狮子站稳,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一双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身。
手臂并不健硕,甚至不能算是有力,也让她格外安心。
“公子。”
顾知灼呢喃着,泪水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公子……”
她想也没想, 扑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气息萦绕着她,带来一种如灵魂相连一样的安心感。
环在她腰身的手掌略略紧了一下,又知礼的放开, 移到了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后背。
她瘦了不止一圈,他的掌心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她的骨骼有些突起。
从在庄子上见到第一面的时起, 她从来都是果决, 自信的,神采飞扬,他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她。
这还是第一次, 谢应忱从她身上看到一种近乎崩溃的柔弱。
谢应忱什么话都没有说,由着她发泄似的放声痛哭。
顾以炔目瞪口呆,对于他来说,谢应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把自家姐姐拉开,但又觉得大姐姐好像特别信任他,扭头迟疑地看向晴眉。
“圣旨赐婚的那个。”晴眉小声说道。
哦!更讨厌了。上一个赐婚的,整天追着姓季的跑,不顾大姐姐的颜面。这个,肯定也不是好的,不然皇帝也不会赐给大姐姐。顾以炔默默捏住下弓。
顾知灼的哭声渐止,她抽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她的眸子有如雨过天晴般清澈,眼眶红通通的,脸上因一路奔波满是灰尘,被眼泪这么一冲刷,留下了一道道印痕。
谢应忱刚取出帕子,她直接用手背抹了一下泪痕,这下糊成一团彻底不能看了。
“公子。你怎么来了?”
笑容在她眉眼间绽放,带着雀跃 。
谢应忱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顾知灼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她侧首回避了。后知后觉的,她的心跳隐隐加快。
仔细想想,她也不是第一回在公子面前这般失态。
奄奄一息被从他从义庄带出来的时候,她害怕地攥紧他的衣袖,一直哭到昏迷也没有放开。
镇国公府平反的时候,她昏天黑地的哭了整整一晚,公子陪着她坐了一晚。
还有……在公子快要死的时候……
顾知灼用力摇摇头,把那些不适时宜的回忆全都抛诸了脑后。反正不是第一回了!她一下子又坦然起来:“公子,你是来接我的吗?”
谢应忱把帕子放回袖袋,见她眼尾还有灰蒙蒙的,便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抚过。
“接你,也是接国公爷。”
他看向了后头的那具棺木,简简单单的黑棺,木材也并不昂贵,可想而知,是临时找的。
谢应忱只让重九在他们快回京时提前飞鸽传书跟他说一声,至于这一路上还发生过什么,只要没有伤到顾知灼,就没让重九细禀。
任何事,若是她不愿意说,他都不会去深究。
把重九给她,只是保护,而非监视。
顾知灼的眼神暗淡了一些:“公子,你陪我去太清观好不好。现在就去。”
谢应忱什么都没问,只应道:“好。”
太清观就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顾知灼本就打算回京前先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