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弄玉迎上他的目光,道:“这种小事就不劳小裴大人费心了。”
“安平殿下!”裴玄硬声唤她。
弄玉款款站起身来,勾唇道:“怎么?还未嫁给小裴大人,小裴大人便要限制本宫的自由了么?若该当如此,本宫真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嫁给大人了。”
裴玄认真望着她,眉峰紧紧蹙着,他想要解释,却根本无从开口,反而像是在极力隐忍着甚么。可他的目光坚定,一步也不肯放松。
萧真真站起身来,劝道:“玉儿,小裴大人既如此说,也是担心你的身子。我瞧着周遭景色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去也就罢了。”
弄玉款款坐了下来,道:“既然表姐如此说,我便不去了。”
裴玄听着,心底略略松了口气,道:“多谢萧姑娘。”
萧真真道:“小裴大人,我只是就事论事,不必谢我。”
她言罢,又忍不住嘱咐道:“小裴大人,玉儿一贯要强,还请大人今后能事事以玉儿为先,尊重她的意愿。”
裴玄听着,不觉看向弄玉,眸子如秋水般,一寸寸地沉下去。
“用不着……”弄玉本以为他会拒绝,便开口道。
话还没说完,却听得裴玄道:“兰辞谨记。”
甚么?
弄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却见他极郑重的朝着萧真真行了礼。
疯了……这个人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谢念见陈持盈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便道:“殿下,我陪殿下四处走走罢。”
陈持盈点点头,由着谢念将她带走了。
第36章 乾坤扭转(二) 这味药是……红花。……
弄玉等人回到宫中已是入夜时候了。
伯英守在宫门前, 见弄玉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疾步走上前来,低声道:“奴婢在宫中听闻南山那里出了事,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生怕是殿下有什么不测。后来听得宫人来报, 说是……奴婢才安心些。”
弄玉四下看着, 道:“今夜只怕宫中不会安宁, 看好咱们宫里的人,谁也不许添乱出头。”
伯英点点头, 道:“奴婢省得。”
她说着, 等弄玉和遣兰踏入云光殿的门,便命小宦官们将门紧紧阖上, 再不许人进出。
直至进了暖阁, 遣兰才拍着胸口道:“殿下, 今日可吓坏奴婢了。奴婢到现在还手脚发凉呢。”
弄玉吃着茶盏,凉凉道:“今日只怕有许多人要不得安眠了。”
伯英打发了遣兰去歇着, 又将暖阁的门阖上,方走到弄玉身边, 道:“今日之事, 可是殿下有意为之?”
弄玉不答,只看向她,道:“伯英,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诸多巧合?”
伯英心下便明白了几分,道:“谢贵妃虽得陛下宠爱,可活下来的儿子却只有三殿下一个,如今她断然失了孩子, 凭着她的性子,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弄玉点点头,闲闲道:“你放心,纵使她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雪天,深山。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若非如此,上一世陈持盈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动手。若非弄玉命大,只怕也会死在山涧里。而不同的是,她捡回了一条命,却落得一身寒症,再也无法直视冬天的太阳,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而伯英,也是在那个时候为了护着她,死在了南山里。
弄玉想着,不觉攥紧了手中的茶盏,道:“只怕不过多少时候,父皇就会挨不住谢氏,命我们都到九华殿去。”
伯英担忧道:“今日季风随殿下同去,若是陛下细问起来,可如何是好?”
弄玉不在意道:“抛开大楚历代公主不提,便是有些脸面的人家,贵女们也有豢养面首的。既然本宫喜欢季风,带着他出去走走有什么错?”
“可裴氏到底是清贵人家,若是因此影响了殿下与小裴大人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他不会如何的。”弄玉笑得凉薄。
她望着桌上燃着的宫灯,目光却像是能穿透这燃烧的烛光似的。
伯英听她如此说,虽不懂她为何如此笃定,却也信她所说,便温言道:“殿下今日也累了,奴婢侍奉殿下早些歇息罢。”
弄玉道:“不必了,算着时辰,父皇的旨意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进宝的声音。
伯英蹙紧了眉头,自去开门。
弄玉站起身来,低头剪掉了案几上的烛芯,道:“父皇啊,上一次,您可没有为我讨回公道呢。”
她眼底划过一抹恨意,只一瞬,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走罢。”弄玉款款自暖阁中踏出。
进宝赶忙迎上来,赔笑道:“耽误殿下歇息,实在是……”
弄玉道:“还传了谁去?”
她一边说,一边向外走着。
进宝赶忙跟上她的步子,道:“大殿下和六殿下也差人去传了。还打发了人去宫外传谢大人和小裴大人。”
弄玉听着,便知此事今日是不能善了的了。
“奴才是想了法子才能来见殿下的。”进宝突然开口。
弄玉听着,脚下一顿,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仔细打量着他,道:“他让你来的?”
进宝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季大人没说,是奴才自己忖度的,也不知对不对……”
季大人。
熟悉的称呼。
上一世,进宝也是那般唤他。
“那你为何偏来寻本宫?”
进宝不敢胡说,也不敢多言,只得道:“因为……殿下心,心悦……”
弄玉冷哼一声,道:“你是想说,季风是本宫的禁脔。”
“奴才不敢!”进宝赶忙跪下去,道:“奴才绝无此意……”
弄玉道:“说吧。”
进宝一愣,四下看了看,见果然没有什么人,方爬起身来,道:“还请殿下想法子救救季大人!方才谢贵妃娘娘去寻陛下,说此事定是殿下与季大人所为。”
“哦?”弄玉有些诧异。
进宝道:“因为宣德殿下说,今日季大人随殿下同去,宴席之上却并未露面。”
弄玉眼底微黯,道:“本宫明白了。”
她说着,便拂袖朝着九华殿的方向走去。
“殿下有法子了?”
“没有,本宫只是觉得,他很有本事。”
才短短时间,便能让进宝对他死心塌地至此。
进宝不懂弄玉指的是谁,也又不敢多问,只得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在弄玉身后走着。
*
九华殿。
谢贵妃哭得鬓发尽乱,她伏在陛下腿上,捂着胸口,道:“陛下,臣妾只有睿和一个儿子,晨起他还好端端的,臣妾实在心疼啊!求陛下,务必要替他讨回公道!”
陛下一脸疲惫,脸色铁青,道:“柔嘉……睿和亦是朕最疼的儿子,若当真是有人要害他,不必你苦苦哀求,朕也会为他做主的。”
崔太后坐在一边,脸色亦有些沉痛,她闭着眼睛养神,却根本没办法宁心静气。
若云在她身边小心服侍着,道:“太后若是累了,奴婢便侍奉太后先去歇着。”
崔太后摆了摆手,道:“出了这样的事,哀家怎么睡得着?”
陛下道:“母后放心,朕必定会查清真相的。”
崔太后冷声道:“谢贵妃如此攀扯玉儿,哀家如何能放心?”
谢贵妃听着,越发恸哭起来,道:“太后娘娘明鉴!若非是季风害睿和,他又为何不出现在宴席之上?季风不过是个奴才,与睿和有何恩怨?若非安平的意思……”
崔太后冷冷打断了她,道:“玉儿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她为人如何,哀家心里最清楚。她就算平日里胡闹些,也绝不会做这种事!谢贵妃,你就算悲伤过度,也要有个限度!”
她说着,用手重重捶着桌面,道:“你从前欺负玉儿也就罢了,那是她母后不中用!如今有哀家在,你当哀家也是死的吗?”
萧皇后在一旁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崔太后还没来,谢贵妃甫一指出弄玉是罪魁祸首,她便吓得跪到了地上,连连认错,到现在都未敢起身。
季风跪在她身侧,却显得气定神闲,连眼皮都没抬。
无论谢贵妃说什么,他只说“绝无此事”这四个字而已,这脾气倒是和弄玉一模一样。
正说着,便见弄玉款款走了进来。
她像是带着风月一般,周身都是冷意,明明换了件常服,却飘逸恣意得不像样,裹挟着半盏月光,宛如仙子。
月光就在她身后,而她就这样坦荡安静地望着陛下,行礼道:“父皇万安。”
陛下蹙着眉,道:“进来罢,且等等你大皇兄和霸先,等他们来了再说。”
弄玉道了声“是”,正要去崔太后身边坐下,便见谢贵妃朝着她扑上来,恨道:“你这贱人!”
季风利落地站起身来,护在弄玉身前,反手攥住谢贵妃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地上。
他戒备地看着她,道:“娘娘若再对殿下无礼,就休怪奴才放肆!”
谢贵妃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陈持盈赶忙起身将她扶起来,道:“母妃!”
谢贵妃不肯起来,只道:“安平!睿和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