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都滚!”
尤诺可不怕他,撇着嘴:“陆修撰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先不说沈少卿之前同你是好友,今儿是他救了卿卿,卿卿就去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你这幅模样,矫情不矫情啊!总不能你一个大男人的心眼儿比女子还小吧。”
“你以前也不这样的啊!真的是...”
她懒得伺候,帕子一丢,管她陆郴三七二十一,自跟着慕容卿的后脚去看了沈止去了。
尤诺到了沈止那处,由于沈止虽没言语,但那背影偏就让她瞧出了一种这人正高兴得要尾巴的体会。她心里是偏向沈止的,没上前打扰了二人,也是心大,还能拉着丫鬟是去找了吃食。
慕容卿没注意到尤诺的动静,她正坐在凳子上给沈止检查了伤口。见他后背万佛寺留下的疤还没好全,身上又添了新伤,虽不深,但看着也疼啊。
“沈少卿,你为何会带着伤突然从天而降啊?”
“有人追杀。”
“啊?是谁啊?”慕容卿用着手里的药简单给他包扎,皱了眉头道:“去了九格司当差就这般危险了吗?都怪我,害你没擒下连星。”
沈止摇摇头,没再多言。他只安静地看着慕容卿给他包扎,见她今日穿了从没见过她穿过的橙色衣裙,发髻也作了没见过的辫子编就着的,说不出的好看。
他抬手捻了捻她的袖摆:“这是什么料子,极为衬你。”
便是白一方与陆郴,也从没问过慕容卿这种问题,搞得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沈少卿怎注意了这?”
“没见过你穿了此色,有些好奇。”
慕容卿羞赧地笑笑,还有些难以启齿:“七月初八就要结业考,所以我让家中绣娘临时赶制了几身橙色的衣裳,橙了满身,盼着结业考时也就成了。至于这料子,不过寻常琉璃纱罢了。”
换做以前,沈止是不会晓得了什么是琉璃纱,可自打慕容卿说他打扮了好看以后,他也是钻营了一番。
慕容卿口中的“寻常”,即是一匹三百两的高价。
“你会顺利结业的。”
慕容卿嫣然一笑:“那借沈少卿吉言,我让府兵送你家去。”
沈止摇摇头,正待起身离开,却听到门口外的脚步声。他耳力非寻常人能比,已是分辨出了那是陆郴的脚步声。
在慕容卿低头收了伤药之时,沈止道:“上次酒醉亲吻之事...”
吓得慕容卿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可哪里还来得及,她做贼心虚着呢,就见着门框处那陆郴的半张脸。
第047章 尘埃落
始终担心着的事儿, 在这一幕中,彻底尘埃落定。
猜疑也好,忧愁也罢,什么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比起一直悬而未决的折磨, 当真确定了, 陆郴心中的慌乱反而平静了下来。
只是他的心游移到了更边缘地带的一片漆黑处,经年累月想从这片漆黑之地逃出的努力, 在此刻功亏一篑, 崩塌瓦解。
慕容卿本想解释,可梦中事的确又是事实无错, 她无从解释,无从说起。一时的嗫嚅彻底将她与陆郴之间, 划开了一条天堑。
他又竖起界碑,教人无法靠近。
陆郴就这么走了, 他背后的伤似在提醒着慕容卿的无情, 似在讽刺着她的三心二意。也似在彰示着, 是她慕容卿负了他陆郴, 而非他负了她。
慕容卿脚步刚踏出去想追,转瞬间过往又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重现。他的沉默, 他的冷淡,他高高抬起的自尊,还有他的柔情,他的呵护。还有那些女子,同他有关系的, 彩练, 青女;与他无什么干系的,歌女, 傅子柔...
往轻了说,她与陆郴之间的那些嫌隙,只要她还心甘情愿,似都不重要;往重了说,只单单一样他的自卑自尊,就已足够让彼此分道扬镳。
沈止上前两步,他站到慕容卿身后,同她一道去望了陆郴的背影。只这时陆郴已经是上了马车。
“你不打算解释吗?毕竟事实是,那只是个梦境而已。”
慕容卿回头去看沈止,她微微仰头,眼中有着坚定:“我知晓你是故意让郴哥哥听见的。”
沈止面色沉静的看着她,语气之间丝毫歉意也无:“是。”
慕容卿避开了沈止视线,她又去看了陆郴马车方向:“这是我与郴哥哥之间的事儿,沈少卿你不该掺合。且你此举,无异于是让郴哥哥彻底恨上了你我。我虽没再想着嫁给郴哥哥了,可我也从没想过就要嫁给你了。”
她声音略有无奈的怒气:“我同郴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你同他也是多年好友,沈少卿你此举就是两把刀朝着郴哥哥心窝上戳。我不会再见你了,此间事多,我轻易不会再出门,也希望沈少卿不要再生妄想。”
街口的人已经渐渐消散,最后只有沈止一人站于酒楼门牌之下,看着慕容卿与尤诺二人离开。
她二人一走,紫珺又出现:“你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沈止视线还在那未曾行远的马车上,他声线听不出什么喜怒:“时日有限,我没办法一直等下去,总得先断了一人的念想。”
“你这一人指的是谁?”
“卿卿心软,清川却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日子长了,卿卿也就不会觉得她对清川还是有所亏欠。”
“那你怎不直接告诉了她,陆郴欲止你于死地。”
沈止道:“还不是时候。”
紫珺对沈止这话嗤之以鼻,她今儿在陆郴面前现了身,往后她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她也不想再管这几人之间儿的破事儿,于是很实在道:“你得给我涨银子,一个月五两得变成八两,陆郴那厮不是好惹的,后头他肯定会找我麻烦。 ”
“好。”沈止指腹不自觉磨了磨剑炳:“东街黄花胡同里,有一袋子东西,你明日拿去九格司换了银子,自扣下你三年的月例。剩下的,等我空来再找你取。”
这话一出,紫珺忍不住道:“合着你外走一趟,我三年月例银子都有了。你这人武功到底多高?”
沈止没回她这话。
待他回了沈府,刚在听松园换了衣裳,就被她母亲身边儿的嬷嬷唤了去。
沈止同他母亲楚阳之间的关系,要比同他父亲沈自道更差些。因着年岁太过久远,他已经不记得幼年时他母亲对待他可否如同对待沈琮一般的温柔;自他记事以后,他脑海中的母亲,则是一直都是一副高贵典雅模样。
美丽,却也疏离。
沈止打了竹帘,一进屋就见着沈琮正趴在他娘亲的腿边闹着要再吃一份糖葫芦。楚阳面上儿原还带着宠溺的笑,见着沈止那笑就收敛了起来。
“先把二公子带下去。”
沈琮是个顽皮性子,一见着沈止就闹着不走。他见他大哥的次数很少,可男娃娃天生对强者就是有一股敬佩,他就跟着沈止多玩会儿。扒着楚阳的小手一转眼就抱上了沈止的大腿。
“大哥!天还早呢!我不想回去读书,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也不知晓沈琮的性子是随了谁,既不像他爹沈自道那般的温厚儒雅;也不同他娘亲楚阳那般的聪慧机敏;更不像他大哥沈止一般的沉稳安静;活脱脱个混世魔王样儿。
沈琮见沈止不理他,嬷嬷又在后面叫唤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推了一把嬷嬷就往外跑。
这把戏是见多了的,楚阳就当没看见。等屋子里安静了,她才对着沈止道:“怎一入上京,就闹出了那么大个动静?”
“公务罢了,母亲是要责怪儿子吗?”
沈止面色瞧不出什么喜怒,可这话可是要把楚阳气够呛:“你离家月余,回来为娘问两句就是责怪了不成?”
“是儿子言语不当。”
母子之间真一客气起来,就没什么话好讲,楚阳叮嘱了沈止老三件,行事要圆滑些,为人要温和些,待人要大方些。
她见着沈止还是如常没什么反应,又道:“九格司辛苦,不是久处之地,如今既断头案的凶手已是处理了,等皇上心情好些时候,就让你父亲同皇帝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再把你调回大理寺。只要你不再想着康宁郡主,该是问题不大。”
“母亲消息灵通,不过儿子自个儿的事,无需父亲母亲费神。”
楚阳心里压着的那股子火,这会儿是再压不住:“你一回上京,不先归家,倒是先去了游街处救了康宁郡主!还有万佛寺,落水处,她是个短命的倒霉的,你还非得跟着她身后守着护着不成?”
“闹得上京风风雨雨!多少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又有多少人戳着你爹你娘背后骂说我们教导无方啊!”
沈止抿唇:“是我公务,牵连了郡主遇险,而不是我为了特意救郡主而赶去。还有,康宁郡主,不会短命,也不是倒霉的。这话我不爱听,母亲不必再说。”
他声音不大,听不出多生气,可那双眼就那么盯着你,楚阳自认是他亲生母亲,还是被这眼神噎住,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沈止又道:“母亲唤我来就是说这些?那若无其他事儿,儿子这就退下了。”
从母亲的七里院到他的听松园,中间要经过一处竹林。沈止行到竹林处,原还只是静立,可内心郁结无处排解,最后还是取了一个竹节作剑,练起了武。
他恼,恼他母亲一句不问他一路安危,连紫珺都比不上,开口既是指责;他更怒,怒他爹娘对慕容卿言语之间丝毫尊重也无,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多把他的心上人看得多重。
在沈止看来,他已经告知了天下人,他心系慕容卿,那谁人在他面前对慕容卿不尊不敬,那是打从心底里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再明白不过的道理,还得他亲口嚼碎了再说给爹娘听吗?
外人好处置,可爹娘呢?
沈止难免想,将来慕容卿当真嫁进来,这婆媳之间若有什么事儿,不如直接另开府邸。分府不分家,旁人也不好说了什么。
他想得远,已是想到了婆媳了。
慕容卿可是连这个念头都没起过。
凡事不过三,可慕容卿这边碰上事儿已是不止三回了。饶是荷花夫人与白大将军再疼爱自己这个女儿,也不敢再冒什么险。
禁足的命令一下,慕容卿除了每日两点一线穿梭在女学与白府之间,其他地方哪里也去不得。
白大将军也怕自己女儿再出什么事儿,拨了自己身边的两个老仆守着慕容卿去了。
这两个老仆慕容卿也没见过两次,并不知晓名姓,可她猜测这两位估计是名义上的老仆,实则年轻点儿的时候该是暗卫类的人物。
总之,武功很高。
慕容卿私下里都还有点担心,要是这两位老人家和紫珺碰上了怎么办?会不会打起来?可身边一直也无什么动静,这念头就被她甩到了脑后。
因着七月初八就要结业考,慕容卿心里事儿多,可也不得不往后稍一稍。然后真等了七月初八到了的这天,慕容卿就开始打摆子了。
只因今年结业考的花样儿和往年又不同了,往年还都是院内考考就算了,再复杂一点也最多就是请几个大儒来。
可谁能想到今年,皇后是请了不少朝中官员来一起进行女学结业评比。名曰女学不光是在女子当中要出类拔萃,最好也能培养出能和男子较量较量的人物。
是以八门课业,除却院内夫子的考核评比以外,还有众多官员的当场投选。每个官员手中都会有一株绒花,若是觉着谁人优秀,自投到数字牌子前就是了,反之则不投。
且为了避免攀亲带故,学生并不到台前来,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考核由人品评。
七月初八,考得是琴棋书画四门。
先是琴,学生一个个到屏风珠帘之后抚琴。一曲过,夫子给数字挂上优良次的牌子,其他官员则是满意才投手中绒花,不满意则可不投。
除却每门最低得拿到夫子手上的良字牌以外,在场一共二十六名官员,得到的绒花数量最低也得不少于十五株,否则就是不及格,无法结业。
慕容卿运气不好,琴这一门抽到的数字是一,她第一个上场,真是...倒了大霉了!
第048章 结业考
夫子们严谨, 那屏风前后还有两层竹帘,除却能从一些声音上判定帘子后头有许多人以外,其实一点人影都看不到。这让慕容卿心里头的紧张消下去不少。
她也不知道在场到底有哪些人在,也不知晓自己的爹爹娘亲有没有受邀, 满脑子都想着不能丢人的慕容卿坐到了抚琴台上, 她长呼了一口气,在一声铃铛响后, 十指抚上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