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面容巧夺天工,好似被人精雕细琢,错一分,差一厘都不会是这幅倾国倾城模样。女子生成这般,一手琵琶更不似凡间能有,如何不能称了神女称谓?
每年的神女身上,都不会有了风尘气。也是在神女游街之后,这些女子都会被达官贵人带回家做了妾室,也有被人明媒正娶的,个别罢了。
也有靠着游街,狠赚一笔替自己赎身后做了小生意的。
在慕容卿眼里,这些神女美貌又上进,各个都是好样的。她这会儿被此女面容惊艳,等周遭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她才晓得了今年这第一位的神女唤做出云。
出云姑娘携琵琶起舞,让人根本注意不到她身侧的伴舞之人。那舞姿当真如其名,有出云踏月之象。
慕容卿越看越激动,恨不得能爬得再高点再多看看几眼出云姑娘的脸。她拽着尤诺,让府兵往花车上丢银子。
出手豪绰,扔上去就是两碇金元宝。
尤诺就抠门多了,只舍得扔了一两银子。不过这对于尤诺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花车还在游行,慕容卿就一直跟着花车往前走。今年人虽多,好在府衙提前准备得不错,竟比往年还要井然有序些。
直到东西十字路口,鼓乐齐鸣,瞬间将百姓众人的兴致钓到最高。
铁花明媚处,神女在万家灯火下起舞,花瓣飞扬,灯笼无数。更有飞燕作美,衔起披帛一角,致使人群声浪齐呼。
慕容卿不晓得鸟儿可以日日训练到此等地步,微微张嘴人都看入迷了。也因此完全是没注意到对面的酒楼上的陆郴正在窗边捻杯独饮。
他的眼中只有她,可她的眼中是世间万物。
端午至此,已近两月,陆郴耐着性子,去等,他觉着慕容卿会来找他。
可没有。
为了她的结业考,他相思难耐也并未作何,可等来的是她和沈止在万佛寺一事。
这会儿她的眼中也全然是游街的热闹,并看不到他。
让人如何能不恨...那始作俑者。
陆郴面上儿瞧不出什么,可他在计算,计算着沈止今夜能不能到上京。只要戌时一过,城门关闭,那沈止这辈子就再也到不了上京了。
如果计算落空,陆郴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与整个沈家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是沈止的错。
只要没了他,他就不会夜夜都在梦中被“失去卿卿”这件事儿折磨。
陆郴望着慕容卿的脸,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气闷之中更有了怨怪,可因着爱她之心,对着她根本发作不了。
见她对烟花柳地女子露出那般傻样儿,陆郴到底还是失笑出声。
和这么个傻妮子,计较什么呢。
等她结业之后,他会再去求皇帝赐婚,到时,他也就不会不安了吧。卿卿对他,也就会再如往常了吧。
上弦月高悬夜空,铁花如星落入凡间。
慕容卿举手冲着出云姑娘高呼,她快活得什么课业,什么情爱,什么陆郴,都没在脑子里,她这会儿和好友玩得快活得全然只有快活了。
正当鼓乐奏得高昂,铁花亮得如星,出云美得如仙,众人沉醉其中之时,一支箭羽以划破长空之势,射穿了花车高挂在顶端的旗帆。
与此同时,一道白衣身影执剑从天而降,以剑撑地,单膝半跪于神女身侧,仿佛是出战而归的神君现身,只为见心上人一面。
那白衣上有不少剑痕,血还在流,高马尾随他动作垂落在肩颈一侧。
场上百姓还以为这是特地准备着的游街表演,因着太新鲜,更是将现场氛围炒热了一番!
离得有些远,慕容卿和尤诺没看到那白衣人长什么模样,也跟着一起高兴。可再定睛去瞧,那白衣像是里衣,等那人一抬头,慕容卿慌了。
那不就是沈止?
他为何会身上带伤出现在花车上?
有人追杀他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瞬闪过,慕容卿赶紧去拉了尤诺,她大喊:“那是沈少卿!你快别喊了!赶紧叫婆子去报官!”
可尤诺压根儿就听不清。
等慕容卿再一回头,就见着沈止已经是同出云姑娘打了起来。
谁能想到倾国倾城娇滴滴的姑娘,是个耍了双刀的好手;又谁能想到她常用的琵琶里,就藏着这把双刀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出云直接拉了伴舞在前,沈止挪动剑身方向变换了攻势避免伤了无辜之人。
这伴舞的姑娘本不用死,可不知哪里来的箭飞来,直刺穿了她的脖子,在场百姓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表演,而是真的。
人太多,一声尖叫开始之后,东西二街都跟着乱了起来。
若是没府兵护着,慕容卿与尤诺恐就会被人踩了。
每每这种乱时,慕容卿反而镇定,也反而注意到了平时注意不到的东西。
她看到了在窗边处的陆郴侧脸。
也看到他从寒酥手里接过了弓箭。
他已拉开了弓,可在射箭之前又侧了头。
隔着这乱象,慕容卿与陆郴四目相对,陆郴朝着她清浅一笑,他手中一箭也随后射出。
准头朝着的人是出云。
可慕容卿身上顿生了冷汗,为何郴哥哥出门要带了弓箭。
且是她错觉吗?是她多想吗?郴哥哥刚才没看到她之前,那箭瞄准的不是沈少卿吗?
慕容卿被这念头吓到,惊觉自己怎能如此想了郴哥哥。转念想到陆郴吐血模样,心里就是对自己一刹的误会猜疑的后悔与对陆郴的心疼了。
第045章 伤心幕(二)
那头陆郴还在帮着沈止忙, 这头慕容卿被府兵所护也正要去了别处避难。
可人群攒动,从人流中挤出来谈何容易。
街道处男女老少皆挤到了一处,随着一声啼哭,踩踏发生了。炎热之中, 随着拥挤, 连气息都有些不畅。
底下乱着,花车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夜做掩护, 四面八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箭羽, 那箭羽都冲着沈止去了。他一边要面对出云杀招,一边还要防着冷箭, 再这么下去,就算打不输也会受伤啊!
何况瞧沈止那样子, 本也就是受伤了。
慕容卿想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左手拽着尤诺, 开始往陆郴那边酒楼的方向挤。加上陆郴那边的人也在往慕容卿这边走。
正当府兵还在与百姓挤了的时候, 陆郴已经是到了慕容卿的跟前儿。他半搂半护着在慕容卿前头, 很快就到了酒楼跟前。
见尤诺没事, 慕容卿一刻没耽搁,直接冲着府兵大声道:“你们快去帮着衙兵们疏通街道, 先救了孩童和老者!另八个人去周围看看到底是谁放了冷箭要伤沈少卿!若是贼人,必要时杀无赦!”
府兵领命而去,慕容卿看向花车上还在打斗的二人,心里发急。
不知不觉间,她自认欠了沈止不少, 一时也顾不得陆郴作何想, 双手放在嘴边,着急喊道:“紫珺!你快出来去帮沈少卿啊!”
随着喊声, 一身着紫衣的佝偻姑娘,跟鬼神一般从房顶处窜了出来。她身形闪动间,根本就不像个人,更像只狼兽。
肉眼并无法辨别她用的是什么兵器,几个须臾闪动,她手成爪,几如鬼魅。随着一阵讽刺笑声,紫珺已经是跃至了出云身后。
她背后并无空门,可紫珺身子柔至无骨,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挤至其身后。一爪亮出,饶是出云手脚动作再快,也还是着了她的道。
她洁白无暇的脖颈,若不是闪躲得快,就已是被紫珺的爪子穿透筋脉。
她捂着脖子,视线一转,就要去找了慕容卿的身影。
如今上京谁人不知,沈家大公子沈止沈灼渊对康宁郡主情根深重;出云更晓得,无上珠一事,也是沈止为救康宁郡主才被降职到九格司。
出云曾受白一方恩惠,并不想利用了慕容卿,可眼下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那点恩情了。
都是逼不得已。
慕容卿还在酒楼门牌下蹙眉看着花车上三人境况呢,她挡在尤诺身前,陆郴又在她身侧。
陆郴刚拉上慕容卿的手腕要将其带进酒楼内时候,出云就与慕容卿四目相对。
慕容卿是倒霉倒出了经验,只这一眼她就晓得出云就跟连星一样要拿她做人质威胁沈止。她的动作从来没如此快过,几乎是一下子甩开了陆郴,一个跨步跳到了酒楼门槛儿处。
寒酥在前护着陆郴尤诺就往酒楼里退。
可众人把出云看得太简单,她自幼习音律,双刀不过近战所用,她的杀招是她的琵琶。只见缠斗间,出云一脚踢起琵琶,双刀再藏琵琶之中,纤纤十指拨动弦音,以内力驱动,明明该是婉转动听的音律,却成了催命符。
那声音激起一阵无形之浪,成了音刃,紫珺没遇到过此等音律高手,不察间双手顿时鲜血淋漓。可她血流得越多,面上儿就笑得越开心。
冷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沈止一个闪身护至紫珺身前,他手中剑成虚影,影又成帘,成盾,挡住了所有的音刃攻击。
救下了紫珺一命。
余音绕梁,本是风雅之事,可在此刻却成了噩梦。
寻常人根本受不住出云这带有内力的琵琶之音,离得近些的,已是七窍流血。远些的百姓,也有不少人耳朵已是流了血。
出云并不恋战,动用轻功就要飞身而去。
沈止还在用剑消弭余音攻势,紫珺却如不死不休的狼兽,弯身一跃,抓住了出云脚踝,她声音嘶哑,还带有莫名兴奋:“想逃!没那么容易!”
出云又再看向慕容卿,她再不犹豫,十指用力,所有音刃都朝着紫珺而去。
沈止大喊:“紫珺!快朝右逃开!”
也亏紫珺身形够快,否则她的双腕就得齐齐而断了。
音刃落入花车,花车刹那间四分五裂。
沈止飞身躲开之际,出云披帛在内力之下成了绳索,朝着慕容卿方向就飞了过去。寒酥不敌出云,挥动手中刀剑,竟被那披帛上的内力震动得手腕发痛,虎口发麻。
出云知晓今日想逃,生机只能是在慕容卿身上,顺着披帛滑向慕容卿方向之时,手中琵琶音律不断。
酒楼内的人想关上大门,可逃窜的百姓太多,根本关不上。
一切都发生在千钧一发间!
在披帛要勾连住慕容卿脖颈之时,陆郴闪身护到了慕容卿身前。
他挡住的不止是那道披帛,更是余音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