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及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遂问:“这是什么意思?”
薛芝:“就是……”
“你们在聊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递了进来,打断了薛芝的话语。
她起身来,闻声看去。
水榭里设有薄纱,纷飞的薄纱中,景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薛芝,神色诡异,方才那句话的语气也略有怪异之处。
薛芝平静地对上景王的眼睛,扯出一抹笑意:“舅舅。”
她声音刻意放甜了两分,脆生生的,任谁听了心都会软半截。
景王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地看着她。
薛芝看着他,也是始终笑吟吟的。
“爹爹。”李霜及丝毫不觉其中的暗潮涌动,她笑着迎了上去:“阿娘说爹爹中午要回来,怎么这么早?”
李云及进了水榭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薛芝,又看向李霜及,眼中暖意蔓延:“怎么?姐姐不喜欢?”
李霜及笑得眼睛弯了弯:“这是什么话,爹爹早回来陪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景王恢复如常,他抬手摸了摸李霜及的发顶,语气温和,俨如慈父:“今日的药都按时吃了?没有偷偷倒掉吧?”
李霜及嘟嘴:“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景王笑着夸了她两句,转头看向薛芝,慢慢敛了笑意,眸色变得阴沉晦暗:“端宁来了啊,是该来了。”
薛芝看着他,一言不发。
吃午饭的时候,桌上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李云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李霜及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想问又不敢问。
薛芝却面色如常,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一点儿都没有被凝滞的气氛吓到。
一顿饭下来,薛芝是吃得最自在的那个,恐怕也是吃得最饱的。
“端宁。”景王放下茶杯,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薛芝:“你随我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薛芝应了一声,也放下手里的热茶,跟着他出去了。
李云及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一脸纳闷儿。他转过头去,看着景王妃:“阿娘,他……”
“闭嘴。”景王妃的脸色不复平日的温和慈善,甚至有两分刻薄在里头。
李云及和李霜及都看得愣愣的。
薛芝跟着景王去了书房,房门紧闭,二人相对而坐。
面前茶香袅袅,薛芝透过茶雾看向对面的景王,笑:“您这是一点也不意外啊。”
景王面色冷冷地看着她:“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阿霜的主意,你不要打。”
薛芝对景王这忽变的态度有些错愕,之前看景王,俨然就是疼爱小辈的长辈,对康敏这个外甥女也十分看重疼爱,怎么……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景王轻轻一笑,眼里带着讽刺意味:“你母亲对你来说是位好母亲,对我来说,却并非是一位合格的姐姐,甚至……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痛苦,都是你母亲带给我的。”
薛芝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儿,故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过了好一会子,她才讪讪开口:“我并非是要打表妹的主意,而是想寻找线索……这点,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景王注视着她,面容没有之前那般冷漠和争锋相对,他只淡淡道:“你做事太直接,不知道藏好尾巴……不,你压根儿就没想着要藏,你做的事,都知道。”
都知道?
谁都知道?
这个都知道里,包括了谁?
薛芝不知道包括了谁,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景王。她措辞片刻,缓缓说道:“所以您应该知道,我非常需要线索。”
她再三强调:“我没有要打谁的主意,只是想拿到线索而已。”
景王突然长叹一声,他盯着薛芝,眉目沉沉:“或许你不知道,我为了你的身家性命,已经将手上所有的筹码都堆出去了。如今我连自己的儿女都没办法保全。”
薛芝微愣,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说道:“可是,您不是说,我母亲并非是一位好姐姐,她带给了您许多痛苦,那您这般,又是何故?”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景王语气无奈:“有什么办法?”
他看着薛芝,皱起了眉头:“我以前竟没发现你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去追究探查这些事,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我在中间斡旋,你以为,就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能相安无事到现在?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薛芝笑嘻嘻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没娘的孩子,过得自然要苦一些。”
景王一时无言。
薛芝正色看他:“眼下已不能再耽搁了,您自己也说了,您为了我将所有的筹码都堆了出去,想必,您已经护不了表妹了,对吗?这代表,表妹也被那些人给盯上了。”
“如今迫在眉睫。”薛芝站起身来,恭敬弯下身子,声音坚定:“还请您,都和盘托出吧,这样,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景王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在虚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薛芝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景王缓缓开口了:——
“那时,阿霜还好好儿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尤家的爪牙会伸到景王府来。”景王忆起往事,声音变得艰涩。
薛芝静静地站着看他,等待他将一切原委都一一说出。
其实尤家最开始的目标不是李霜及,而是景王妃。好在景王及时发现了异常,将此事拦了下来,护住了景王妃。
景王虽拦了下来,可他不知道尤家到底想要干什么,彼时尤家已经如同一颗参天大树,上接天,下通地。皇帝不问政事,摄政王把持朝政,可以说,这天下,是尤家的天下。
更遑论皇帝和景王并非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二人同父异母,早年间更有深深的嫌隙在其中。
正因着这层嫌隙,当初皇帝亲自执政时,让景王当了个闲散王爷,并未分配给他实权。故而,当景王身陷险境时,皇帝不会是那个雪中送炭之人,更可能会是助纣为虐、落井下石之人。
本以为尤家会对景王府手下留情,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将爪牙伸向了李霜及。
景王说到这里时,几欲目眦尽裂:“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薛芝一脸若有所思:“尤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81章 再陷结界得以脱身
◎遇到鬼打墙了吗◎
景王:“他们要亥时出生女子的心头血。”
薛芝啊了一声:“心头血?这是做什么用?”
是她轻率了,之前她让丹书去查苏曼娘、澹台雯、岑满的出生日子,查了年岁、月份乃至是哪天,却没想到漏了时辰。
“不知道。”景王扶额:“我只知道这么一点线索,除了心头血,我想,应该还有其他东西也是他们需要的,只是我不知道。”
“表妹的事,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薛芝如今也有些担心李霜及,她不希望再出现被害的了。
景王苦笑:“我一直在与他们斡旋,尽量拖延一些时间,但……他们这次恐怕不会收手。”
“所以端宁。”景王看着薛芝,神色一再郑重:“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也再没有办法解决这次的危机,所以我才会将我知道的线索都告诉你,请你看在……看在亲人的份上,救救阿霜吧!”
……
薛芝同景王府的人告别时,景王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和善,他笑着看着薛芝:“今后若是有空,可以多来陪陪你舅母,云哥儿整日不着家,阿霜身子有恙,我想,你若是常来,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是啊。”景王妃握着薛芝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同样和善温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李霜及笑着看着薛芝:“我们都很高兴表姐能常来。”
李云及和薛芝不熟,只那样站着,并未开口说什么。
薛芝同景王府的人告别后,便出了府。
因着来时马车坏了,又是阴天,不那么热,薛芝正巧想理一理思绪,索性自己走回去。
出了府后,她脑子里便一直回想着景王的那些话,再一一判断那些话的真假。
景王说,他曾用尽一切筹码,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薛芝对此存疑,通过今日的交谈,她看出景王对康敏的母亲是有些怨恨在心中的,那么既然怨恨,为何还要两次三番去保护讨厌的人的女儿?
倏忽一道急促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蹙眉闻声看去——
只见闹市之中,一个瘦弱的孩子差点丧生马蹄之下,情况十分危急,好在那孩子躲了过去,并没有受伤。
薛芝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转头看了一眼丹书:“此举收获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丹书道:“奴婢观察了,景王府的下人没什么不对劲儿,想来他们是下人,该是不知道什么。”
“只是奶奶和表姑娘在水榭里的时候,王爷突然过来,脸色可难看了,但是世子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丹书猜测:“或许,世子年纪尚小,有些事不知道也是寻常的。”
她看向薛芝:“奶奶应该收获颇多。”
薛芝颔首:“我和舅舅谈过了,的确是收获颇多,但里头的真假,还得我自己辨别。”
丹书:“奶奶是怀疑景王故意说谎,诱我们中套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薛芝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好在,我们总算是有点新的线索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薛芝随意往街边一看,忽然神色大变:“我们被困住了!”
丹书脸色一白:“这话何意?”
薛芝指着方才那差点丧生在马蹄之下的孩子,神色难看:“他方才明明穿的不是这件衣裳。”
难道这人几句话的功夫就换了件衣裳?
丹书抱着薛芝的手臂,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奶奶确定吗?”
薛芝冷笑一声,从头上取下一把簪子,走到那孩子面前:“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她便手持簪子,一把刺向那孩子的眼睛。丹书的一颗心高高提起,明明是阴天,她额上却冒了许多汗。
簪子在离眼睛微距的地方停下,那孩子恍若未闻,只机械般地忙着手里的事,而诡异的是,周围也没人在意这边的动静。
丹书咬了咬唇瓣,她一把将孩子推倒在地,孩子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即便躺在地上,他手上依旧动作未停。
丹书吓得脸色煞白,她看向薛芝:“奶奶,这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