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书笑嘻嘻道:“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奶奶放心就是了。”
没过多久,薛芝便带着丹书出了府,坐上了去景王府的马车。临出门时,薛芝碰见了一人。
她看着正在搬进搬出的仆从,又看了看前边儿挺拔如松的清俊身姿,不由有些诧异。
或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道身姿转过身来,与她对上了视线。
“郡主这是要出门?”谈殊站在离她不远处,言行妥当,疏远又不失礼数。
薛芝颔首,她打量了一番,没忍住问道:“谈状元这是……”
谈殊面色淡淡:“不日我将远赴荆州上任,寻了个黄道吉日搬出去,也方便为上任做好准备。”
薛芝面露讶色:“荆州?这么远?”
她见谈殊眉目疏淡,便讪讪一笑:“也挺好,荆楚之地多豪杰,祝谈状元一路顺风,前途顺遂,恕不远送。”
谈殊看着她,轻声呢喃了一句话,站在薛芝身后的丹书都没能听见。
薛芝朝谈殊低眉颔首,错身离开了。
待上了马车,丹书才好奇问:“奶奶,谈状元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薛芝微微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低低开口:“京中已无他牵挂之人,无须再留。”
丹书听罢,心中酸涩不已。她低下头去,落下泪来:“谈状元和姑娘……早年间分明是两情相悦的,彼时约定了,等谈状元春闱及第,必请媒人登门提亲……哪曾想,今昔会是这幅模样。”
薛芝也有些神伤,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眼下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康敏做出如此牺牲,我们决不能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
丹书擦了擦眼泪,郑重点点头,面露决绝之意。
马车行过两条街,突然一阵颠簸后,便停下没动静了。丹书去而复返,神色凝重:“马车车轱辘坏了,这卡在行程中途,离罗府和景王府都有些路程。”
薛芝蹙眉,起身下了马车,她一边拿着蒲扇扇着风,一边打量着坏掉的车轱辘,问马夫:“能修好吗?”
马夫苦着脸说:“这不能够。”
他看着坏掉的车轱辘,扶着晒得火辣辣的后颈嘟囔:“不应该啊,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我再三检查了。”
后背是炙热的烈阳,薛芝才下车这么一会儿,额上便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丹书忙站在她身后给她遮光:“奶奶,不如我们先去茶坊里避避吧。”
薛芝恍然不觉,她慢慢扇着蒲扇,盯着坏掉的车轱辘出神。好端端的,车轱辘怎么会突然坏掉?以前她出府这么多次,怎么偏偏今日就坏了?
忽然周围传来阵阵女子的哄笑,将薛芝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回过神看着周围,一脸茫然。
周围驻足不少女子,穿粉带绿,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有已经出了阁嫁人了的,也有尚待字闺中的。
此刻她们正拿团扇掩面,盯着薛芝笑得厉害。
薛芝挑眉问:“笑什么?”
谁知这些女子笑得更厉害了。
更甚者还有人伸出手指着薛芝,笑得花枝乱颤。
薛芝顺着她们指着的方向看去,结果却看到了自己手里的蒲扇。
“郡主。”恰好宋婉庄买了布匹准备回府,碰上了薛芝的窘状:“可有效劳的地方?”
她简直是薛芝的及时雨。
薛芝笑着拿手里的蒲扇用力朝周围扇了扇风,众位女子发出惊呼声,接着便看见薛芝拿着蒲扇扇着风,大摇大摆的上了宋府的马车,一点不扭捏。
薛芝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今日此举,让京师掀起了一股“蒲扇风”,京师各铺子里的蒲扇都卖光了。
“我刚买了些布匹准备回去了。”宋婉庄笑着递出一方手帕:“快擦擦吧。”
薛芝感激道:“烦请赶往景王府,今日实在唐突,叨扰了。”
“这是什么话。”宋婉庄嗔道:“我们也是相熟的朋友了,何必这样见外。”
薛芝对这位相熟的朋友还是挺喜欢的,有勇有谋,机灵爽快,又大方可爱,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喜欢。
景王府到了之后,薛芝再三谢过之后,便下了马车去。因着前两日递了拜帖,今日登门也算不得唐突。
薛芝下马车后,宋婉庄便折了回去,准备回宋府。
她先是闭眼假寐了一会儿,后边儿干脆自己倒了茶水来,慢悠悠吃起了茶水。
“咦……”她盯着马车里的某处,惊讶道:“这是什么?”
宋婉庄弯下腰去,从马车里的地面上,捡到了两张纸。纸张微微泛黄,从仅露出的几个簪花小楷中,宋婉庄窥见一角骇人真相——
“薛娘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宋婉庄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慢慢展开了纸张,逐字逐句研读。
且说另一处。
薛芝入了景王府后,被仆从迎去了前厅。
途中,丹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景色,慢慢蹙起了眉头。
到了前厅,仆从说景王外出,景王妃正在料理府中家事,上了茶水点心,让薛芝稍坐片刻。
仆从退下后,丹书便看向薛芝,面色不太好,凑近低语:“奶奶,今日有些不对劲儿,恐怕会出意外。”
薛芝稳坐椅中,闻言只笑道:“怕了?”
丹书一愣,旋即讪笑:“若说怕,也不至于,只是有些……”
她话还未落下,景王妃便带着李霜及来了。
薛芝忙起身来,笑着上前:“平白叨扰了,舅母勿怪。”
景王妃握着她的手,笑意温柔:“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
几人先继落座。
景王妃坐在主位,她一脸慈爱地看着薛芝:“敏儿素来有主意,以前你便很少与我们亲近,自你出阁之后,我们亲近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许多,你舅舅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薛芝抿唇一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舅母可别放在心上。”
景王妃语气不疾不徐,温润干净:“别说这傻话。”
二人说了会子话,见日头高挂,景王妃便说道:“敏儿既然来了,便一起吃顿午饭吧,你舅舅中午也会回来。”
薛芝笑眯眯应承下来。
府中还有事等着景王妃去处理,她也跟薛芝没那么多话要说,于是便让李霜及陪着,自己去了前边儿。
“表姐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李霜及带着薛芝去了府中水榭,二人凭栏而望,前边儿是一片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
薛芝侧目看她,见微风微微扬起她鬓边的发丝,更为这位弱不禁风的表妹添去两分柔美怜人。
“表妹看上去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薛芝叹道:“似表妹这样谪仙般的人物,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谁。”
李霜及脸颊微红,她垂眸将发丝别在耳后,小声道:“表姐莫要打趣我,我年纪小不经事,受不住。”
薛芝笑了两声,搂过她的肩头:“好,依你就是了。”
二人坐下吃茶,桌上摆着颗颗圆润饱满的荔枝。
薛芝剥了一颗荔枝,扔进嘴里,一口下去,只觉清甜不已,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一脸满足。
李霜及见了便笑问:“表姐夫会给表姐剥荔枝吗?”
一旁的丹书答道:“自然是会的,不仅如此,还会给奶奶剥螃蟹,这些要动手的事,奶奶压根儿手都不用抬。”
薛芝笑着又剥来一颗荔枝,递给李霜及。
李霜及接过,满眼艳羡:“真好啊。”
“表妹别羡慕,你以后也会遇到属于你的良人。”薛芝真心实意说着。
李霜及双脸生霞,眉梢也带着两分羞怯,这次却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第80章 谈及旧事乌云笼罩
◎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薛芝微微侧身,将手搁在石桌上,指尖轻点桌面,她吩咐道:“我和表妹有体己话要说,你们暂且退下吧。”
丹书便和其他仆从一齐退至水榭的外间。
“表姐要说什么?”李霜及咽下荔枝,一脸好奇地看着薛芝。
薛芝微微一笑:“表妹别紧张,就随便聊聊,我看你平日里也不出门,一个人得多闷啊。”
李霜及手里拿着未剥完的荔枝,闻言,她看向水榭外的一片好天气,有些怅然:“可我身子弱,出了门之后易被冲撞,父亲母亲都很担心,我不敢让他们为我操心了,所以也只有少出门。”
“不过。”她嘴角翘了翘,声音轻轻:“我有云及陪着我,他不管去哪里都会念着我,若是去了城西,定会带一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玩意儿回来逗我开心,去了城东,也会同我将城东的热闹。”
“有他在,我并不觉得很孤独。”李霜及垂眸看着手里的荔枝,继续剥了起来:“但是分明,我才是姐姐,该是我顾着他的。”
剥了一颗光洁饱满的荔枝,李霜及递给薛芝。
薛芝也没客气,将荔枝接过,扔入口中,含糊不清道:“真好,我挺羡慕你们这些有手足的人……”
糟糕,她忘记她现在是康敏了。
不过她又很快补救:“明面上看着,我是有许多手足,但那些都是隔房,没有同胞手足,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孤单。”
李霜及安慰了她几句,二人又聊了会子。
薛芝双手横着并在一起放在桌上,她故作好奇问:“表妹这病,是从胎中带来的吗?看上去竟如此来势汹汹,恐怕折磨得你不轻,日日要受此困扰。”
李霜及摇摇头,颇为惆怅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这病也是这几年的事,以前……以前是分明没有这些事儿的。”
薛芝眼皮一跳:“什么?”
她反应极快:“既然是这几年的事,为何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若是觉得难为情也不必细说,我只是一见你就很心疼,好好的人,年纪轻轻,怎么就……病痛缠身了。”
李霜及:“我理解表姐的心情,但说实在的,我自己的确不知道这身病是从哪里来的,好像睡了一觉之后,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薛芝双眸一眯:“睡了一觉?是晚上正常入睡,第二天便觉不适吗?”
李霜及回想,她有些迟疑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总之就是突然而然的事,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那你在病前病后,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不曾?”薛芝目光下移,看到了李霜及手指侧面的红痣,眸色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