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而柔软的丁香小舌, 尤如藏在洞穴中左右溜走的小鱼,鲜美的滋味叫人恨不能无休无止,无休无止的掠夺,侵,犯。
一步步攻城略地。
一场吻真正结束停止时,盈时只觉无助之至。她双瞳骤放间,只能无助的倚靠着身后窗扉。
她雪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缺氧后的烟霞,看着他的眼中雾濛濛的没有一丝焦距。
那张樱唇被吻的充满了血红无法合拢,唇珠红肿的厉害, 一片水光盈盈的甜津。这一幕落在梁昀眼里, 只觉得荒谬到不可思议。
他活了二十余载, 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克己复礼的权门之主。他以为那些尤如天书一般虚无缥缈,尤如空中楼阁不真实的情感只会与自己无缘。
年少时他见过手下随身带着心上人的丝帕,香囊, 只为夜深人静时能睹物思人一解相思之苦。
那时他只觉恶心的紧。
却不曾想,自己也会有朝一日,会在青天白日里将一个女子抵在阴暗处里,狠狠地吻上她。
他伸出手,缓缓蹭去她唇瓣上的晶莹剔透的汁水。蹭着蹭着,指腹控制不住的越发用力。
满足吗?
显然只是一个吻,怎么能满足?
就如同饿极了时一碗接一碗的喝着水,肚皮撑的再饱该饿还是饿。
越是喝,饿的越厉害。
直到盈时鼻尖溢出一丝闷哼,才将他拉回了思绪。
“盈时……”不像以往总是回避的那般,这日他忽然这般唤她。
他的情绪总是收的很快,不过瞬息间,他已经能用平直的语调唤她的闺名。
盈时埋在他胸膛里,方才的吻太过热切急促,叫她久久喘息都不能平复。如今连呼声都是柔软,娇气的。
她有些害羞的嗯了一声。
许是察觉自己嗓音甜腻腻的仿佛勾引他一般,她连忙加大了些声量,义正言辞地指责他道:“你方才咬疼我了……”
虽然没有见血,可也差不多了!
头顶传来一声晦暗难明的声音,“你不喜欢吗?”
盈时被他问的羞红了脸,明明是那般生性狡黠,又格外喜好招惹人的姑娘,却又时常因为一些问题别扭。
比如这时,她听了他这般问,竟然有些忍不住的跳脚,瓮声瓮气的不肯承认:“我……我不知道……”
她理智上告诉自己,自己可以贪图享乐,可以想要他,却不能真的喜欢上他。
喜欢是一件很令人羞耻的事情,是一种很愚蠢的情感。且她可没忘记,前世的他与自己间还有着深仇大恨呢。
盈时反复地告诉过自己,自己的心不能不坚定。
否则她说不准还要走上前世的老路,说不准比前世还要惨——她可不会心高气傲的觉得,自己能凭借着区区的美色,便能蛊惑梁昀。
梁昀可没那般愚蠢肤浅。
梁昀听到她的回答,幽深的眼眸中隐隐有冷意。
“盈时,你当真不知道?”
盈时被他问的有些难堪了,她心里乱糟糟的,明明可以顺着他的心意,随便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他,可她忽然间不想这样。
至少面对这个问题,她不想。
盈时心虚地移开了眸子,从他怀里挣扎着跳出来。
她走的很快,很慌张。
梁昀没拦着她,只是静静看着她走远。
她像是一个鸵鸟一般,遇到危险便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去。
盈时依稀听到身后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她却狼狈的连头也不敢回。直到回了内室礼,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竟开始弥漫起委屈来。
盈时简直想给自己狠狠抡圆了打一巴掌。
她觉得自己就是矫情,以往多少困难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前世多少碗苦涩的汤药眼睛眨也不眨就吞下来了?
如今一切都朝着光明走,怎么自己反倒还矫情起来了?
他呢?他该不会是生自己的气了吧?
……
梁昀显然是有些情绪波动。
他沉着脸倚着窗边一动未动。
他从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她屡次三番的悄悄引诱是喜爱上了自己。
兴许她对自己是有些喜爱的,可并不多。至少并不足以上升到另一层高度。
他清楚的知晓梁冀在她心目中是旁人触不可及的高度。
梁昀知晓,他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懂。她与自己之间的点点滴滴,不过是将那份属于梁冀的,空置高阁的情感投注到了自己身上。
她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她害怕在梁府中独处,她想要一个孩子,这一切他从前都能理解。
毕竟她还太过年轻,并不明白有些东西、有些情感是不能叫旁人代替的。旁人的情感更不应当肆意触碰,玩弄。
可这一切如何能怪呢?
她明明最初时已经同自己说的清清楚楚,从无隐瞒一点细枝末节。
明知她只是将给梁冀的情感投到自己身上,他却还是无法抑制的朝着温暖靠近……
……
梁昀这夜去了前院。
见到了自岭南快马加鞭才赶回京的萧季礼。
许是岭南的日头太烈,萧季礼黑了许多。
漆黑漆黑的皮肤宛如裹上了一层酱油,偏偏又有着独属于北边风霜刮出的龟裂干杂,这种吸收了又南又北的独特相貌,饶是情感淡漠如梁昀,见到他时都不由得怔了下。
萧季礼一回朝,第一件事就是赶来给梁昀请罪。
不过倒是听闻梁昀没在穆国公府,多番打听他才知晓梁昀来了京郊温泉庄子上。
一见到梁昀出来,萧季礼连忙从交椅上站起,紧接着便“硿隆”一声,结结实实跪去了漆黑的青石砖上。
膝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公爷!都是我的罪过!”萧季礼已经不是头一回请罪了,只是上一回还没来得及跪到梁昀面前,便被京师的人押送去了南边。
如今时隔将近一年了,回想起过往,依旧是一下子就悲从心来,接近九尺的男儿,哭起来是稀里哗啦:“若非是我中了奸计,怎会叫三郎跟着殒命?如今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将卑职调回来,卑职一定一雪前耻!一定会将魏博,将所有狗贼打的落花流水!”
梁昀等他哭完,跪完,受了他的礼,才上前托起他的肩,将他提起来。
“过往之事,你无需自责。”便是自己亲弟弟,梁昀也不会相帮,他只道:“舜功性子鲁莽,当时中计一意孤行,错非全在你,亦是我之过。”
是他太过急切,急迫想要舜功成长起来,去接河东的兵马。
他明知舜功生性,却仍将他安排去了前锋。
明知舜功鲁莽的性子,明知他还是第一回上战场,没见过刀枪没真正杀过人的闷头青……
萧季礼听了,却道:“卑职为公爷感到不公,您一己之力承担了多少回骂名,上回若非您力挽狂澜奔赴了河洛,才将上回京师的兵救了下来!可朝中那些狗杂种,却对您一片责骂,吃了胜仗功劳是大家的,是朝廷的,吃了一回败仗就是您的罪过,就朝着魏博摇尾乞怜!”
“如今连那徐贼的儿子都要入朝封郡公了!您这些时日不去朝中,旁人都以为是您避着他怕了他!”
萧季礼越说,越是咬牙切齿。
梁昀却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名,只道:“只是过来修养几日罢了。”
萧季礼自然不知情他过来的原由,毕竟梁府谁也不会将这等说出去颜面无光的私事往外说。
萧季礼想来也只以为是梁昀昔年战场上留下来的旧伤。战场上退下来的人多是这般,身上陈年旧疾多了去了,一到了阴雨天、冬天,浑身各处就疼的厉害。
主帅当年伤成那般,想来是落下了许多旧疾,是该来温泉庄子上养养了。
萧季礼正满肚子心酸的想着,忽地听到身后有簌簌地脚步声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蹑手蹑脚。
他离着门口近,自然是比梁昀先听见了。
萧季礼扭头看去,却见廊外娇生生的立着一位穿着红衣绿袄裙的女郎。
是女眷,不是婢女。
女眷?
这天都黑了哪儿来的女眷?不往后院歇息,往他家主将的书房里钻?
“你是谁啊?是不是跑错地方了?”萧季礼皱了皱眉头,愚蠢地问她。
盈时指了指自己雪白的脸颊,“你问我呀?”
她不知究竟要怎么解释自己与书房里那个男人的关系,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找里头的那个,有事……”
萧季礼挑眉,心里觉得稀罕,扭头回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梁昀已经直起了身。
他拿起一旁的氅衣越过萧季礼,跨出门槛。
“你怎么来了?”梁昀问她。
盈时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人前说这番话,只好上前两步踮起脚尖小声问他:“兄长是不是生我气了?”
梁昀岑寂的眉眼,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盈时见他这样心里发杵,只好厚着脸皮:“好吧,我承认,今天下午的事,是有一点点喜欢……”
身后的萧季礼听见了这句话,心里想着究竟是哪里来疯子,大半夜说的什么疯癫话!
接下来却见到更可怖的一幕,背朝着他的主帅动了动手,将大氅披上那娘子的肩头。
“天寒,你先回去睡吧。”
盈时显然不是很情愿现在就回去:“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今晚等了你许久,都没等到你。”
梁昀道:“没有生你的气。”
他解释道:“我只是恰巧有事要同萧将军谈。”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没脸没皮了:“那你晚上还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