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沈征胜上前轻拉纪宛的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泪光涌动,又满含欣慰。
新娘子一跨出府门,迎亲队伍便将唢呐声声高奏,锣鼓也敲得震天响,似要告知天地四方。
沈嘉岁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时辰已到,新妇上轿”中,被扶进了花轿里。
轿帘落下的那一刻,喧嚣被隔绝在外,喜庆的鼓乐声依旧清晰可闻。
晃晃悠悠,咿咿呀呀。
沈嘉岁悄悄掀起了眼前的盖头,只见四周轿壁皆以朱红绸缎精心包裹,上绣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栩栩如生。
轿顶处还悬挂着几串小巧的金铃,此刻正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脚下铺着厚厚的锦褥,触感柔软,绣着的牡丹花开得正艳。
无一处不用心,无一处不精巧。
沈嘉岁心头渐热,伸出脚在那盛放的牡丹上点了点,又伸手摸了摸垂下来的金玲,而后轻抚轿壁上的鸳鸯戏水,忽而噗嗤笑出了声。
她也会绣鸳鸯戏水,可娘说,她绣的那叫野鸟扑棱水,笑得她在榻上直打滚。
这般想着,沈嘉岁又隐隐红了眼眶。
良久,她咬咬唇,偷偷用手指头勾开了轿帘的一角。
透过小小的缝隙朝外看去,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所吸引。
江浔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乌纱折上巾,随着马儿的步伐,帽翅一颠一跳的,午后的阳光镀在他身上,满是春风得意。
偏他这会儿好似心有所觉,竟在这时笑着扭过头来,吓得沈嘉岁呲溜一下,就把手指头收了回去。
火红的轿子里,新娘子的脸羞成了红柿子,在一片忐忑与期待中,也不知喜轿究竟行了多久。
这时有人高喊了一嗓子:“来喽,来喽!喜轿来喽!”
四处霎时就沸腾了。
安阳伯府门前,一众亲友探头探脑,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穿梭。
喜轿终于到了府门前,傧相快步上前,高喊:
“落轿——”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围拢了过来,欢呼声与笑声交织在了一起。
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响,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喜庆的红雪。
“请新妇出轿——”
话音刚落,沈嘉岁便觉眼前亮堂了许多,原来是赵怀真掀开了轿帘。
这时候,早有准备的喜娘当即将红绸的一端递到了沈嘉岁手中,笑着叮嘱:
“新妇且握紧啦!”
红绸质地柔软,在夕阳的映照下色泽如火焰般浓烈又鲜亮。
江浔站在轿前,接过了红绸的另一端。
他的动作带了一丝急切,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红绸,而后——轻轻扯了扯。
细微的牵引传到了红绸的另一头,沈嘉岁的手跟着动了动,心头怦然直跳,也轻轻回扯了一下。
江浔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一下,目光落在轿中人身上,再也挪不开分毫。
这时候,沈嘉岁在赵怀真的搀扶下,莲步轻移,顺着红绸的牵引,慢慢迈出了轿子。
众人纷纷让开前路,新人踏入府门,这一路行向正厅,跨火盆驱邪,踩瓦片破厄,射箭保家宅,沃盥净身心,历经种种吉仪。
眼看前头拜堂的正厅已遥遥在望,一旁傧相当即深吸一口气,当沈嘉岁与江浔同时迈步于白玉砖上时,敬贺声响彻庭院。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话音落下,新人正正好好迈进了喜堂之中。
呼声四起,隔着红盖头,沈嘉岁眼前一片朦胧,此时已觉晕头转向。
这时候,一道温柔中带着轻哄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低低传来:
“岁岁,是不是累了?再一会儿,拜过天地就好了。”
沈嘉岁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没觉得累,就是......
江浔见沈嘉岁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一时拿捏不准,不由心头一提,正要再问,傧相的声音已然传来:
“吉时已至,新人上前,天地高堂,皆来证见。”
夕阳透过朱红的窗棂,与满堂喜烛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厅内早已是宾客满座。
正前方的高堂上,安阳伯夫妇正襟危坐。
此刻,安阳伯那方正的脸庞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眼中满是泪花,却又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一旁的安阳伯夫人亦是盛装出席,她难得地戴上了珠翠,只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一侧的贵宾席上,小皇孙赵元烨头戴金冠,小脸上满是兴奋与激动,正拉着身旁的蔺老说着什么。
蔺老今日终于换下了一身素袍,此时一边回应着赵元烨,一边目光在江浔和沈嘉岁的身上来回转动,嘴角带着笑,眼里融满了疼爱与欢喜。
此时,傧相洪亮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天地作合姻缘定。”
“拜——”
第213章 岁岁,我的妻
“二拜高堂,高堂在上恩如山。”
“拜——”
江浔与沈嘉岁转过身来,对着高堂深深一拜。
安阳伯夫妇看着这一幕,禁不住泪水涟涟。
安阳伯夫人更是哭得肩膀轻颤,急忙伸手去扶近前的沈嘉岁。
二人方起身,傧相声音再起:
“三拜恩师,恩师教诲心血传。”
此言一出,喜堂中响起了轻嗡声,众人齐刷刷看向了坐在一侧的蔺老。
蔺老显然也没料到有这一出,一时微微瞪大了眼睛,那般豪放不羁的一个人,此刻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浔眸光含笑,牵引着沈嘉岁转向蔺老,二人齐齐跪下,又是一拜。
这人世间啊,多的是人心换人心。
当初那个蜷缩于陌生身体里的破碎灵魂,挣扎、绝望、举目皆异,却在泥潭中等来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带着温暖的怀抱倾身而来,宛如春日暖风。
老师教他学识礼仪,教他为人处世,带他走上官场,带着那个破碎的灵魂一步步重塑,一点点蜕变。
于江浔而言,蔺老是比父母更要亲近的亲人。
蔺老看着跪在身前的江浔和沈嘉岁,他微微张着嘴,嘴唇有些颤抖,似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明亮笑意的眼睛,此刻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极力忍着,不想在这喜庆的时刻失了态,可眼看江浔和沈嘉岁迟迟未起,泪珠还是顺着他那满是岁月痕迹的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他终身未娶,修直之于他,何尝不是亲子一般的存在,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与美好的期望,是他捧在心肝里头的好孩子。
思及此,蔺老抬起颤抖的手,俯身而去,将江浔和沈嘉岁扶了起来。
“好了,修直,岁丫头,快起来,莫惹老头子掉眼泪了。”
蔺老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因为泪花而显得有些狼狈。
江浔抬眸,对上蔺老泪中带笑的脸,鼻子蓦地一酸,眉眼弯弯,眼泪却几乎要滚下来。
这时候,方是最后一礼:
“夫妻对拜,夫妻结发情似海。”
“拜——”
江浔与沈嘉岁重新站回堂中,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相对一拜,额头轻轻碰在一处。
透过那朦胧的红盖头,沈嘉岁虽看不清江浔的脸,却似乎能感受到,炽热的目光不偏不倚,直直地落在了她脸上。
这时候,一道微哑的声音带着颤意,透过红盖头悠悠传到了沈嘉岁的耳边:
“岁岁,我的妻。”
这般饱含热切与虔诚,世间只有沈嘉岁听得。
沈嘉岁只觉浑身血液像是被点燃了般,瞬间滚烫如火,心跳如急促的鼓点在胸腔内回响。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呆呆唤了声:“阿浔......”
“礼成!”
话音回荡在喜堂中,满堂宾客热情高涨,众人齐声附和,响起一片热烈的祝福声。
在众人笑盈盈的注目之下,江浔牵着沈嘉岁往新房走去。
他早就和诸亲友说明,今日不闹洞房,他向来说一不二,自然没有人敢说一句旁的。
如此奇妙又温情的时刻,他只想和岁岁两个人一起度过。
新房内,红烛摇曳,光影在雕花的床榻与窗棂上跳跃着,将整个屋子晕染得一片暖红。
江浔一路引着沈嘉岁来到了床榻边,扶着她坐下后,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一时之间在原地转了个圈,才想起拿起一旁的喜秤。
他深吸一口气,“岁岁,我掀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