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浔,将来——”
沈嘉岁不必说全,江浔已然意会,轻轻点了头。
“今次能成,还要仰仗赵世子挺身而出,殿下都记在心里了。”
沈嘉岁闻言顿感安心,又道:“代太子妃见瑞王爷,还是怀真自己提出的,想来她也是想借此,从太子妃口中听到确切之语。”
在原本的计划中,今儿本应是怀真与她在更衣殿外密语,不过怀真有这个心思,他们自是要成全的。
反正阿浔说了,即便她与宁儿之间的关系被看穿,襄王也会保持缄默的。
可见今日的计划,他是抱了必成的信念。
思及此,沈嘉岁忍不住扭头去看江浔,难掩眼中崇拜之意。
江浔自然不会错过沈嘉岁的眼神。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在倾慕的人面前,有了早已丢失的,曾属于少年人的心性和得意。
这时候,沈嘉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呼一声:“对了!
江浔急忙看过来,便见沈嘉岁压低了声音说道:
“阿浔,这次陆云铮没来,可见被咱们提醒过后,他当真花心思去查顾惜枝了,连这次见襄王爷的机会都不要了。”
“但此番襄王爷被下令监禁,咱们再给他传信,他还会信吗?”
若陆云铮听到这番话,定会被激得头皮发麻,如遭雷击。
因为,东城兵马指挥司里,借由洪池给他传信的,从来就不是襄王,而是沈嘉岁和江浔!
那一日江浔上门提亲,沈嘉岁将重生一事和盘托出,甚至也点明了,陆云铮亦是重生而来。
这番话可谓揭开了江浔长久以来关于陆云铮的疑惑。
为何赏花宴那日,陆云铮会出现得那般蹊跷。
为何在安阳伯府门口,陆云铮会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
猜到陆云铮上辈子是攀上了襄王,可这辈子直到在腊梅林,才和襄王说上话,江浔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
他对襄王爷尚算了解。
襄王爷是个极谨慎的人,若当初陆云铮在荣亲王府外机缘巧合结识了他。
襄王爷会愿意慢慢考察陆云铮,直到将他收入麾下。
可今生今世,陆云铮已经错失了这个机会,而腊梅林贸然出现,更是大忌。
如此意图明显的靠近,在谨慎的襄王爷眼里,只会觉得陆云铮另有所图,十分可疑。
况且陆云铮上一世可谓意气风发,可这一世却困顿不堪,那一日甚至刚刚在宴上丢了脸面。
堂堂王爷,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何非要用一个可疑的陆云铮呢?
当然,襄王是否接纳了陆云铮,一试便知。
别忘了,蔺老的亲侄子蔺舟至可是东城兵马指挥司的指挥使,找一个机灵的巡城校尉演戏,实在再简单不过。
当时他给陆云铮传的第一封信是——“阻止江浔与沈嘉岁结亲,许你入职京卫所。”
京卫所一事,自然是岁岁告诉他的。
而陆云铮若已入襄王爷麾下,这封信很快就会不攻自破,陆云铮自然会去找那巡城校尉。
当然,还有一法可以验证,便是瞧陆云铮会不会来拆散他和岁岁。
而上元节摘星楼,他果然等来了陆云铮。
所以他才会说,从此,陆云铮将为他所用!
陆云铮即然对信那头是襄王爷已深信不疑,第二封信便“助”他看清顾惜枝的真面目,便是所谓的——
“顾女已得良医。”
上次岁岁断她手腕,她必定狗急跳墙,巴不得置岁岁于死地。
而如今,正好叫陆云铮替他们查清——顾惜枝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岁岁别担心。”
江浔面露笑意,似乎一切早已在他掌握之中。
“这件事交给我,定叫陆云铮……继续深信不疑。”
第168章 什么是真的?
江浔送沈嘉岁回馆驿的路上,温成业已至清和殿复命。
盛帝听闻江浔一路的表现,微微颔首,算是心头稍安了。
这时温成业又提起了沈嘉岁,“沈小姐瞧着狼狈,实则进退有度。”
盛帝对此并不意外。
沈家小姐他是见过的,一个能及时救下太子妃与安阳伯夫人的女子,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她又有武艺傍身,如此反应才是常理。
盛帝挥了挥手,温成业恭敬退下,福顺公公当即上前,捧来一杯茶水。
盛帝随手接过,却蹙着眉头,片刻后低声道:“老三和林氏已经启程了?”
福顺公公急忙应声:“圣上您下了旨意后,王爷便带着王妃与纯......林娘娘归京去了。”
“哼——”
盛帝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水往托盘上一搁,冷声道:“瞧他那迫不及待回府的样子,委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福顺公公急忙用力将托盘扶稳了,不敢发一言。
这时盛帝又问:“老二呢?”
福顺公公压低了声音,“回圣上,瑞王爷他......去了览胜楼,后头是回了清乐殿的,和襄王爷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去了山脚下的馆驿,见了.....崔大人。”
盛帝闻言倏忽抬眸,眼里有锐芒一闪而过。
“崔家那个老狐狸,想来是敲打过老二了,兄弟俩竟都被江浔耍得团团转,当真是——”
后头的话盛帝没有再说,反而转了话头,问道:“烨儿呢?”
福顺公公早就将折子上的内容烂熟于心,这会儿又将赵元烨的行踪一一道来。
盛帝微微阖目,当听闻极有可能是赵元烨说动了纯妃时,登时睁开了眼睛。
“烨儿?”
“江浔这般会教不成?还是,到底是稷儿的孩子......”
盛帝声音渐低,忽然就失了说话的兴致,冲福顺摆了摆手。
福顺当即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殿内光线稍显晦暗,除了烛芯挣扎着发出的微弱噼啪声,里外一片寂静。
片刻后,吱呀吱呀——
盛帝躺在摇椅上,面容在昏黄的光影里时隐时现,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泛着无人能懂的晦芒。
许久,一道轻喃响起,转瞬间又消弭于无声。
“稷儿啊......”
————
第二日,舟山祈福一行启程归京,依旧一片浩浩荡荡,只是来时众人嬉笑玩闹,归时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而此时的京中,某处别院。
“姑娘,小心些。”
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着顾惜枝上了马车。
外头瞧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内里却是绫罗绸缎,富丽华贵。
很快,马车便朝东驶去。
而此时,原本应该在东城兵马指挥司上值的陆云铮却悄然出现在了角落里。
眼看着顾惜枝坐着马车离去,他眉宇间阴沉沉的,随后快步跟上。
马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客栈前。
顾惜枝戴上帷帽,纱幔垂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此处她似乎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也不必丫鬟在前头领着,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走进了最靠里的天字房间。
门一打开,便见一白发白须的老头早已将医箱物什摆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草药香气。
顾惜枝走到桌边坐下,不曾摘下帷帽,直接将右臂伸了过去。
老头也不曾多话,麻利地操起剪子,将裹住顾惜枝右手的纱布剪开。
陆云铮屏息躲在屋外,因瞧不见屋中光景,又不曾听到半点声响,心中不由又是焦急又是烦乱。
今日是顾惜枝换药的日子。
昨日他特意向蔺指挥使告了假,却不曾告诉顾惜枝,就是要瞧瞧,顾惜枝到底是去哪儿看的伤,所谓的“良医”又是从何而来。
在院外不声不响守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顾惜枝出门,眼见马车行驶的方向不是上元节看的那家医馆,陆云铮已经心凉了一大截。
一路跟着马车来到客栈,等到他小心翼翼赶到门口时,房门已经紧闭。
陆云铮正犹豫是否不管不顾推开房门,这时候屋中终于响起了顾惜枝的声音:
“老先生您看,小女子这手......”
顾惜枝到底还是抱了一丝奢望,要知道依贵人所言,眼前这位已是宫中最好的御医之一了。
可御医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头,坦言道:
“姑娘,您这手......确实是不成了,老夫所使皆是御用之药,却也只能慢慢治,叫姑娘不再疼、不再恶化。”
“若想恢复如初,比登天还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