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项锦棠，心里无端地涌起一阵烦躁，犹如乱麻般缠绕，让她实在没有耐心去多做任何解释。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方。

　　刚抬脚踏出一步，王洛川的声音便从身后幽幽传来，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你觉得现在还有狡辩的必要吗？你若不喜欢他，为何连狗的名字都和他有关？嗯？”

　　项锦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轻轻地飘散在空气中，她转过头，神色疲惫地说道：“那从现在起，那条狗就叫洛川。”

　　王洛川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心里却觉得怪怪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可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翌晨，项锦棠依例上朝。

　　朝堂之上，静立无声，唯闻周云起轻咳，继而出列奏道：“陛下，臣窃以为，今我朝休养既毕，当展大国之威，兴开疆拓土之业。”

　　项锦棠心下暗叹，方欲出列，老将军已先一步挺身而出，高声谏言：“断不可行！距上次战事平复未久，若此时贸然兴兵扩土，恐百姓疲于奔命，力有不逮。”

　　“我朝素以繁荣富庶闻名，何至于此？”周云起反唇相讥，一时朝堂之上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项锦棠垂首，神思稍惘，继而抬眸望向御座之上的小皇帝。

　　只见那小皇帝面色颓然，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殿顶藻井，仿若木雕泥塑一般，纹丝不动。

　　项锦棠心中暗自赞同老将军之见，她深知兵戈一起，受苦的终是黎庶。只是自己身为小将，人微言轻，即便发声，又有几人会在意？

　　“臣以为，项将军屡立战功，深谙兵略，若率部挥师北向，必能扬我朝之威，建不世之功！”

　　项锦棠不禁微微一怔，侧首望向周云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暗忖：果不其然，这周云起心怀叵测，竟在此处等着算计于我，哼，皇上岂会应允这般无理之请？

　　“好。”

　　却见那小皇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字。

　　项锦棠顿觉头皮一紧，心弦绷紧，急忙跨步出列，跪地叩首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这战事岂可言谈间便仓促发动？如今边境之民尚居于简易窝棚之中，房舍未葺，若再度兴兵，必将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深陷水深火热之境，苦不堪言啊！”

　　“兴兵作战，所需资费几何？”小皇帝仿若突然回过神来，瞬间挺直腰背，端然而坐。

　　此言既出，朝堂之上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二王爷嘴角轻扬，发出一声轻笑，继而悠然说道：“陛下，即便是征战一日，耗费亦不过等同于陛下的一顿膳食之资罢了。”

　　小皇帝闻听此言，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既如此，那就打吧！朕还当要耗费多少银钱呢。”

　　“陛下，此非关乎钱财之事……”项锦棠急声说道，试图再次进谏。

　　“唉，爱卿莫要再推辞，你正值年少英勇之际，理应为朕开疆拓土，成就这天下一统之大业！届时爱卿便是这万里江山的大功臣！”小皇帝打断了项锦棠的话，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定，说罢便高声宣布：“退朝！”

　　项锦棠张了张嘴，想要继续争辩，可话到嘴边又无奈地咽了回去。

　　若在平日，面对这般情景，项锦棠或许也就忍下了，可如今这是战争，一旦开启，将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无数将士血洒疆场，这让她怎能不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退朝之后，项锦棠心急如焚，径直朝着小皇帝的寝宫飞奔而去。

　　一路上，她跑得急骤，头顶的乌纱帽摇摇欲坠，险些飞落，她赶忙抬手扶正，脚下步伐愈发急促。而小皇帝则安坐在轿子上，优哉游哉地啃着苹果，一旁的小太监明知后面项锦棠追赶的情形，可因皇帝未下令停轿，也不敢擅自安排。

　　“后面怎有这般嘈杂的声音？”小皇帝嚼着苹果，隐约听到咚咚的跑步声，不禁转头回望，这一看，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快跑！快跑！莫要让她追上！”小皇帝顿时慌了神，将才啃了两口的苹果随手往后一扔，扯着嗓子高声呼喊起来。

　　不过片刻工夫，项锦棠便已追至近前。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急切地喊道：“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小皇帝见状，心下暗叫不妙，故意装作未曾听见，抬轿的人见状脚下步子愈发快了几分。

　　瞧着项锦棠这副狼狈又执着的模样，小皇帝终究还是心生不忍，高声喝令：“停下！”

　　这一声令下，队伍瞬间静止。项锦棠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却暗自欣喜，总算是赶上了。

　　“见到朕，为何不行礼？”小皇帝端起架子，神色间竟也有了几分久居上位的威严。

　　项锦棠忙不迭地扶正头上的乌纱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起大礼：“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料刚一跪下，便听小皇帝高喊：“起驾！速速回宫！”紧接着，一行人如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项锦棠惊愕地睁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望着那远去的队伍，愣了好一会儿神，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已然追了这许久，也实在没必要再追下去了。

　　项锦棠一路奔回宫中，早已是一副狼狈模样，背后的衣裳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背上。

　　王洛川瞧见她这般模样，急忙迎上前去，满脸皆是担忧之色。然而，项锦棠却仿若未见，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地上的狗身上，口中啧啧有声：“瞧瞧，小洛川今日这般高兴，所为何事啊？”

　　王洛川听到这话，瞬间呆住，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条狗，，满不是滋味，未得项锦棠丝毫关切，反倒被那狗抢了风头，一时无言以对。

　　“小姨！”阿曼神色匆匆地从屋内奔出，此时，府里上上下下早已听闻了今日朝堂之上的消息。

　　项锦棠即将领兵出征的事，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大家的心情都格外沉重，满是对未知战事的忧虑和对亲人的牵挂。

　　项蓉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抬手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带着几分懊悔与痛心喃喃道：“早晓得做将军要背负这般多的责任与风险，当初我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他去走这条路了。”

　　“无妨，皆是些不足为惧的小事罢了。”

　　项锦棠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容，抬手轻柔地摸了摸阿曼的脑袋，似是要将内心的镇定传递给她。

　　“这怎能行？那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你难道忘了上次的凶险？你险些就命丧敌手！”项蓉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瞬间爬满了脸颊。

　　她紧紧地握住项锦棠的手，仿佛这样便能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涉险。

　　阿曼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与哀求，拉着项蓉的衣袖轻轻晃着：“小姨，能不能别去啊？”

　　项蓉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决绝，她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绝无可能，如今皇命已下，倘若违抗，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将性命堪忧！”

　　王洛川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心口处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那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的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紧抿着双唇，眉头紧锁，种种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却又无从宣泄。

　　“不行！我这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王洛川猛地站出来，眼神中满是决然。

　　说罢，他转身快步冲了出去，脚步匆匆，片刻也未停留。

　　项锦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阻拦，却无奈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

　　皇宫，大殿内。

　　王洛川跪在地上，赶忙摇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此事并非关乎王妃，实在是开疆扩土劳民伤财，当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贸然兴兵恐生祸乱呐，还望皇上三思呀。”

　　小皇帝却不以为然，皱起眉头道：“哼，你懂什么，朕若能成就这一番大业，那必能青史留名，这点代价算得了什么，百姓也该为朕的宏图伟业出份力嘛。”

　　王洛川面露焦急之色：“皇上你不用什么成就也能名垂青史，再说了兴兵动武最受苦的就是无辜百姓呀，多少家庭会因此破碎，田园荒芜，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啊。”

　　小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莫要再多言，朕心意已决，你若再这般劝阻，朕可就治你个抗旨之罪了。”

　　王洛川无奈地低下头，心中满是忧虑。

　　突然，小皇帝想了想：“朕命你休妻，赐你美人。”

第44章 生肉

　　◎项锦棠入埋伏◎

　　王洛川神情恍惚，被人架着往外走，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满心想要反驳的话语在舌尖绕了又绕，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你若敢违抗朕，朕就将你们统统杀了！”小皇帝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与专制。

　　王洛川沉着脸，眸中一片阴霾，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

　　他怎可能接受皇帝那荒唐的“恩赐”，可一想到如今的局面，又满心苦涩，自觉无力保护项锦棠，只觉自己无用至极。

　　项锦棠并未如预想中那般大发雷霆，她太了解那小皇帝喜怒无常的脾性，也坚信王洛川对自己的真心。

　　只是沉默片刻后，她顾作轻松开口：“前夫哥，求你件事。”

　　这一声“前夫哥”，让王洛川的心猛地揪紧，一阵酸涩涌上鼻尖：“何事？”

　　“帮我查出娘的死因，找到她的尸骨......”项锦棠说着，声音已然哽咽，往昔与母亲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那些温暖与欢笑，都在母亲离世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深埋心底的仇恨。

　　“还要为她报仇！”王洛川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花，坚定地接过话头。

　　项锦棠用力点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彻底崩溃。

　　转身快步走进屋子，将自己关在那一方狭小的空间里，背靠着门缓缓滑下，双手抱膝，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屋内隐隐传出。

　　“王洛川！你等我回来！”

　　王洛川在门外静静地站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决然：“锦棠，你放心......”

　　屋内的项锦棠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衣衫。

　　那紧闭的门扉，隔开了两人的身影，却隔不断彼此牵挂的心。

　　时光匆匆，一晃数年已过。

　　项锦棠在这几年间南征北战，凭借着非凡的智谋与过人的武勇，竟为那小皇帝接连打下了五个国家，战功赫赫，令人咋舌。

　　可常年的征战、殚精竭虑，让年仅二十六岁的她，青丝中已然夹杂了不少白发。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王洛川一封又一封的信跨越千山万水，送到了项锦棠手中。每一封信里，都满含着他的牵挂与思念。

　　而其中有一封，尤为重要，那信中告知了一个让项锦棠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消息——他找到了害死母亲的凶手。

　　此刻，项锦棠静静地坐在军营的营帐之中，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信，仿佛透过薄薄的纸张，能触摸到王洛川写信时的心情。

　　想着想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那黑色的墨水，字迹也变得有些模糊，就如同她此刻复杂又激动的心情一般。

　　信上的内容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原来是周云起那个恶人害死了母亲，如今他已被捉拿归案，只等自己回去，便要问斩。不仅如此，王洛川还费尽周折，找到了母亲其余失散的尸骨，妥善地安葬了起来，让母亲得以安息。项锦棠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既有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意，又有对母亲的无尽思念，以及对王洛川的感激。

　　多年征战，项锦棠终于在这个清明时节，被皇帝召回。

　　令人意外的是，往年总是细雨纷纷的清明，今年竟晴空万里。

　　项锦棠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依旧挺拔，可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担忧。

　　身旁的萧春心思细腻，很快察觉出了她的情绪，连忙笑着开口安慰：“将军，您看这天气，咱们回家连老天爷都开眼，不舍得用雨水打湿咱们的衣裳，这定是个好兆头。”

　　项锦棠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略显牵强的笑，轻声呢喃道：“也不知黎阳城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话虽如此，可她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随着离城口越来越近，马蹄声哒哒作响，项锦棠的心也越揪越紧，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阔别多年，那熟悉又陌生的家乡就在眼前，却让项锦棠认不出来，到处破败的模样，有些朝廷官员居然流落街头，成了疯子。

　　项锦棠一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踏入城中。

　　街边，阿曼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眼神呆滞却又透着一丝执着，直勾勾地望着进城的方向。

　　她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满是划破的口子，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仿佛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