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毫不留情,“不给。”
程亦彦给气走了。
半刻钟后,陆栩生也来了。
程亦安嘴里说要离了陆栩生,看到他眉梢却忍不住上扬,
“你从官署区来得吗?还是从府上来的?用了晚膳吗?”
在爹爹和哥哥面前可以撒娇,在丈夫这里不自禁就担起妻子的责任。
陆栩生身上裹着一件大氅,进了屋子觉着热,立即将大氅交给丫鬟,净了手面方来到她跟前坐下,“从皇宫里来的,诏书我已拿到了,不过为了稳住那些豪族,对外声称由你爹爹主事。”
说到这里,陆栩生语气一顿,神色复杂看着程亦安,“除我之外,陛下同意长公主南下坐镇金陵,给我掠阵。”
“我说你好端端的,为何非要长公主掺和一脚?”
程亦安道,“若不是公主殿下,能这么顺利说服陛下吗?再说了,也算因祸得福,长公主殿下决意放下我爹爹了。”
陆栩生有些意外,愣了愣却道,“有时放手也不一定是好事。”
程亦安不高兴了,“为什么这么说?殿下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吗?”
陆栩生急着来探望程亦安,没顾上用晚膳,瞟见身侧小案有一食盒,手便伸过去了,嘴里却道,“我不是说她。”
程亦安心咯噔跳了两下,狐疑地盯着陆栩生,那张侧脸轮廓鲜明,浓密的眉睫在眼尾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里带着罕见的低迷。
程亦安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在说前世和离之事,
后悔当初放手了?
程亦安轻轻哼了他一声,这个怔愣的空档,却见陆栩生已从食盒底下的盘子里拿出一块三角糕。
“别吃我的糕点。”
程亦安眼疾手快给夺过来,
这一块往嘴里塞去,那边将整个盘子也给抱过来,
陆栩生被她一惊一乍的举动给弄得啼笑皆非,只当她又因前世的事记恨上了。
程亦安觑着他,满脸的骄傲,“我爹爹亲手做的。”
陆栩生神情僵在脸上,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爹的手艺?”
“嗯。”
陆栩生舌尖往唇齿抵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君子远庖厨,他程明昱不是世间第一君子么?怎么学起厨艺来?
见程亦安吃得津津有味,陆栩生对岳父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
真是不给人一点活路。
他这厢还盼着能尝到妻子厨艺,结果岳父又给打了样。
做程家长房的女婿,可真不容易。
第41章 一物降一物
程亦安见陆栩生一脸吃瘪, 顿时乐了,
“要不,赶明你也试一试, 让我尝一尝你的手艺?”
陆栩生忿道, “君子远庖厨。”
程亦安幽幽地说, “你是君子吗?”
陆栩生无话可说。
程家灶上是不断火的, 年底忙,没准哪个时辰主子回来了, 就有得热水热饭供应,陆栩生这边来, 颐宁苑的婆子立即去传膳, 不一会功夫陆栩生面前就摆了七八样佳肴。
陆栩生用晚膳, 程亦安就吃三角糕,夫妻俩隔座相视。
程亦安吃得红光满面,陆栩生咽得不是滋味。
重生决心留住程亦安时, 他下定主意让她过好日子,他想着以他所能, 能让程亦安成为京城最风光的命妇, 有了前世的经验, 后宅也能打点得妥帖,怎料,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确切的说, 是低估了程明昱。
总不能让他一辈子跟在程明昱身后追吧。
也不知长房其他的女婿是怎么过的?
带着这种念头,陆栩生食不知味用完了晚膳。
膳后就要走,程亦安不干了,虎着脸盯着他。
陆栩生见状,将衣裳搁下, 意兴阑珊凑过来,“怎么了?”
程亦安又拽住了他的袖口,她发现陆栩生很吃这一套,“我需要人形炉子。”
嘿...
就这么一句话,让陆栩生心情从阴转晴。
“那我今晚留下来?”他勉为其难道。
程亦安推了他一把,“你也可以不留。”
程亦安一整日躺在床榻肚子胀得慌,陆栩生便扶着她在屋子里消食,程亦安走一步脚踉跄一步,到最后人几乎靠在他胳膊上,陆栩生一手揽住她腰身,一手拎着她胳膊,在屋子里转悠。
就一个女孩儿的闺房,比得上寻常小户整座宅邸,前厅后寝,四周还有一圈下人住的裙房,旁人家下人挤在一个屋子打通铺,在程家这里,稍稍体面些的丫头都有单独的一间房,穿戴比得上人家小户小姐。
在陆栩生眼里:太过奢靡。
程亦安习惯了搂着他睡,夜里照旧往他怀里挤。
陆栩生就不好过了,屋子里本就热,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还要他搂个温香软玉在怀,很快程亦安就觉着自己被什么杵着了,陆栩生尴尬地挪开,离得她远一些。
药性过了一日一夜已没那么强,程亦安人已好多了,便轻轻推了推他,“想要吗?”
陆栩生气得不想说话,睨着她道,“你好意思说,你吃了那药,这几日敢要孩子吗?”
程亦安神色一顿,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血色褪得干净,虽说是补药,也不知有无妨碍,为了孩子安危着想,的确得推迟些时日,如此怕是要错过前世那个孩儿,怪她满脑子拦住爹爹,忘了即将到来的孩子,这下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懊恼不已。
陆栩生原还怨她,见她哭成这样,又心疼了,连忙将褥子裹上去,将她偎得紧紧的,
“前世孩子流了,兴许本就不健康,你别想太多,等孩子修养修养还会再来。”
程亦安低着头闷声不吭。
陆栩生无奈,只得将她重新带入怀里,安抚她入睡。
“有得就有失,你看开一些。”
夜里程家仆妇将陆栩生的官袍洗净烘干,又烧滚烫的水倒入斗子里,帮他熨烫平整,翌日天还没亮,陆栩生换了干净的官袍又出门去了。
程亦彦在大门口左等右等没等着陆栩生,只得先出门,后来在正阳门处撞见陆栩生与都督府一位官员说话,等着他落了单笑眯眯迈过去,
“慎之昨夜不是歇在府上么?怎么我等了半晌没瞧见你出门。”
他怀疑陆栩生翻墙走的。
在岳父家要翻墙走,真真丢面子。
陆栩生绝对不会承认,“燕宁兄想是记错了,我昨个儿陪着安安睡着便离开了。”
程亦彦嘴角直抽,“是吗?那我可得加强程家防卫了,省得哪一日被人翻墙越户还不知。”
陆栩生笑着上前嚣张地搭了搭大舅子的肩,“你们家那点子护卫拦不住我。”
“程家大门敞开着,你非不走寻常路。”
“那你倒是下帖子请呀!”
官署区人来人往,虽然大家伙不知二人说
什么,却断得出来,这对郎舅关系不怎么融洽。
程亦安这一日睡醒,精神已大好,程亦乔不在府上,她闲得发慌,想起上回没能见着程亦可,给陶沁和程亦可递帖子请她们来玩。
长房的婆子亲自去接,陶沁的母亲喜笑颜开,恨不得女儿攀上程亦安的高枝,迫不及待将女儿推出了门。
程亦可这边就难了。
那八房的大太太不准她出门,借口她不在府上要把嬷嬷搪塞回去,嬷嬷没有这么好糊弄,笑着道,
“我明明昨个儿还瞧见可儿姑娘了,这会儿怎么不在?”
那大太太又改口,“其实是病了,怕她过了病气给安安。”
那嬷嬷越发笑得雍容,“那老身就更要去瞧一瞧了,否则我们姑奶奶不放心。”
那八房太太知道拦不住,这才吩咐人将程亦可带出来,暗暗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才放她走。
程亦可和陶沁被领着给老祖宗请了安,才一道往颐宁苑来。
程亦安早得了消息,穿戴整洁坐在罗汉床上等着,等了片刻,帘子被掀开,见陶沁牵着一高挑消瘦的姑娘进来,程亦安已不记得多久没见过程亦可,乍一眼还没认出来,只见她身上裹着一件湖蓝斗篷,一双眸子又黑又亮,面颊瘦得往里凹,把颧骨给突出一些了。
“可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陶沁忙拉着程亦可上前,将她推到程亦安跟前,
“可不是,这才几日光景,又瘦了一圈。”
程亦安身子还不便挪动,便着人挪了炉子过来给她们偎着了。
程亦可脸色讪讪,看着程亦安红了眼眶,
“安安,好久没见你,我可想你了,上回你下帖子,我有事不得空,给你道罪了。”
陶沁见她还在粉饰太平,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安安你不知道,方才她嫡母差点不放她出门呢。”
程亦安探身握住她,见她手腕细得跟竹竿似的,心疼道,“快些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程亦可掖了掖眼角摇着头叹道,“能怎么回事,前日我哥哥在外头赌博,被戒律院打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的十分可怖,我父亲母亲哭天抢地,不敢埋怨家主,自然把火洒在我身上了。”
“自你被长房认回来后,我嫡母就拘着不许我出门,生怕我跟你告状,闹到家主跟前,给他们难堪,今日若非桂嬷嬷厉害,还要被她给糊弄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