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戎人,即便是在戎人血脉最多的牧县,也免不了被欺辱,我们找人打听过了,阿采原先的未婚夫家也有半个戎人血脉,之所以跟葛家订亲,就是看中了阿采戎人的身份,如今北地回到了大夏,这戎人身份自然不会让他们过得好一些,就嫌弃起这桩婚约,为了退婚他们到处说阿采的坏话,阿采受到打击跳河自尽,被人救回来后,就变得有些痴傻了,估计葛达也是想着,把阿采送回她娘那边,阿采身为戎人,就不会被欺负,病也能好起来了。”
杨菱叹了口气,于心不忍,“起初那些人走的匆忙,阿采的娘怕是忘记带上阿采了,葛达父亲也是那时候过的世,也难为葛达这般关心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赵丰年也叹了口气,“葛达虽然犯错,只是他妹妹无辜,如今他要送去挖河道服役,他妹妹那边,跟拓九说说,留意顾念着些吧。”
“是,大人。”
第69章
盛富贵勾结戎族的事,牵涉太多,光是戎族怎么突破的北门关都够镇守边关的一众将领官员喝一壶了,从他家搜到的那些书信往来也证明了戎族肯定是通过某个隘口进入了边关来到了北地,赵丰年肯定是要上折子去京城的。
折子还没写完,他这边矛头就指向了李家。
只是没等他这里行动,李家那边却先是服了软。
自从知道了赵丰年重伤命垂一线,李家主激动坏了,就指望着哪一天府衙外头忽然挂了素。
可谁成想 ,过了一阵子,府衙那边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病危也是下了一次又一次,非但没听到赵丰年死的消息,反倒是盛富贵跟一个戎人被府衙的人押了回来,当即李家主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直接联系戎族,可是给戎族送粮行方便可一个不少,更何况他们跟盛富贵来往甚深,盛富贵落网了,他李家还能保得住吗?下一个岂不是要轮到他李家了。
因此,一听说知府大人醒了,李家主连忙让人替他备上了厚礼准备前去探望。
赵丰年抽空见了李家主一面。
“哎呦,赵大人,见着您没事我这心里头可就放心了,原先听说您遭了刺杀,我这心里可真是担心极了,有心想来衙门里瞧瞧您吧,又怕扰了您静养,只能日日在家为您祝祷,期盼您能早日恢复!如今看到您这样,我悬着的心也算是能放下来了。”
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生意人。
赵丰年扯出一个笑,“李家主来得正好,我正想找李家主呢。”
李家主脸上笑容微收,“不知赵大人找草民何事?”
“自然是盛通判,哦,如今要叫卖国贼了,那盛贼上刑的时候,可是供出了不少李家的腌臢事啊,本府也着实是没想到,李家在北地肆意兼并百姓土地,恶意竞争打击商户,放任族中子弟欺男霸女,这些种种也就罢了,竟然还为那些戎贼行方便,帮戎贼送粮运物资。”
赵丰年每说一条,李家主的头就低了一分,待赵丰年说完,李家主已经跪在地上了。
“大人冤枉啊!那盛贼定然是胡乱攀咬!我李家家大业大,有人眼红盯着也就罢了,只是做什么要帮助那戎贼!我们图啥呀?”
“那就要问问李家主了,你们李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在北地可不容易啊。”
赵丰年似笑非笑,李家主还要继续狡辩,却被赵丰年拦住了。
“李均,本府也不瞒你,盛家有你李家主私章的书信,账本也有,单凭这个,我就能直接带人抄家,既然你自个儿先找上来了,我便索性再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戎族进关的路线,本府承诺可饶恕你族中旁枝男丁性命,否则,休怪本府无情了。”
李家主浑身颤动,“大、大人,他们走得哪条路,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也只是个小喽啰,听人家做事的——”
“李均!我听闻你家在五十多年前,也曾是抵抗戎族的先锋,如今在戎人面前跪久了,竟都忘了祖辈的大志不成?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得不到消息,那么北地也不用再有李家了。”
李家主浑浑噩噩回到家中。
只见几个族人焦急着都围了过来。
“家主,如何了?”
“爹,知府大人怎么说?”
李均面如死灰,将赵丰年的话跟李家众人说了。
顿时,一家人都白了脸。
李均儿子怒火中烧,“我们李家盘踞北地百年,他一个知府小儿,凭什么判我们的罪!”
“啪——”
李家主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凭什么,凭他是北定府知府!”
李家主一口气泄下。
“王家是对的,家族生意做得再大又有什么用?民不与官斗,没有把柄也就罢了,如今人家捏着证据,一句话的事,李家又算得了什么?还是要族里后继有人,我听说,赵知府已经准备官学事宜了,北地迟早会有学堂,到时候,你们家中有合适的后辈,尽量都送过去吧。”
“可是,咱们犯的事,诛九族也不为过,还能剩下什么人?”
众人一片凄凄惨惨。
李家主叹了口气,“只看明日知府大人瞧不瞧得上我们百年的积累了。”
十月金秋时分,李家因通敌卖国被抄家,除了老弱妇孺,均被关押了起来。
通敌卖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要禀报到京城,就是赵丰年也没办法徇私,但是赵丰年还是保下了李家的几个旁支后代。
李家一倒,依附李家的一众商户纷纷去商会拜访了王家主,只求他能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百姓们还没从得知知府大人脱离生命危险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发现李家没了。
“自作孽不可活,李家可是低价收了我们的粮送给戎子啊!我们那时候饿得只能啃树皮草根了,他们视而不见,还要榨干我们最后一点存粮!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家搜出来几千万两银子啊!”
没有人觉得李家无辜,甚至有不少人哭着烧纸钱告诉因李家而亡的家人这个好消息。
得知这事,赵丰年叹息着,让赵青青尽快统计出李家的地产。
“兼并的土地,找到苦主,应还的尽量都还给百姓。”
赵青青应了声,当天就带着王文还有几个人去度量土地了。
那些被霸占田地的百姓知道后,激动不已,纷纷去求见府衙的官吏。
赵丰年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只是眼下也顾不上了,因有了李家缴上来的银子,他终于可以启动挖河道的计划了,他还给这个计划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玉带子河引流计划?”
看着自家知府大人一脸自得,杨菱实在不忍心说这个名字其实真的平平无奇。
“此名确实通俗易懂,是极好的……”
罢了,也不过一个名字而已。
而等赵丰年解释完整个计划,杨菱顿时坐不住了,去他的“玉带子河引流计划”!这么普普通通的名字怎么配得上他家大人这么伟大的政策呢!
“大人,咱们要做的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既然是从玉带子河挖条运河过来,北地百姓都认为玉带子河是天上来的,不如叫做‘天河计划’如何?”
“天河计划”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赵丰年有些受挫,不过还是采纳了杨菱的意见。
事后,杨菱问赵青青,“赵典吏,大人是不是不高兴了?其实用大人取的名字也好,毕竟百姓们一听就懂了,大人重伤初愈,我实在不该驳了他的想法。”
赵青青只笑了笑,“杨知事此言差矣,从前头“和睦渠”,到“阿吉”、“阿详”,我以为杨知事也应该知道了,大人实则是不擅长取名的,既如此,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自当为大人分忧,再者,杨知事不妨想想,倘若是将来史书记载,说大人携我等定下‘玉带子河引流计划’……”
杨知事浑身一抖,正了色。
“赵典吏所言极是,我等还是要多为大人分忧才是!”
赵青青微笑。
而赵有志围观了这一幕,直接瞪大了双眼。
“你当真是,是——”
“善解人意?多谢夸奖。”赵青青斜了他一眼,轻移莲步,离开了。
只留下赵有志风中凌乱。
第二天,北定府各县就接到了通知,前往府城参会。
这可是赵丰年“受重伤”后第一次举行的全员会议,会议主题只有两点。
一是,各县以县衙为据点,按市价回收百姓大豆,二是启动天河计划。
起初鼓励百姓们种大豆的时候就让各县跟百姓们签了契约,无论种出来多少,官府都会回收。
上个月不出所料,大豆收获不错,
要不是碰到了赵丰年被刺杀这事,百姓们肯定更加开心。
如今事情解决了,大豆的事自然也是要提上日程的。
赵丰年前两天跟赵来贵柳大尺聊了聊,让赵来贵把制油厂开起来,依旧担任厂长。
赵来贵起先在赵家村已经做到了厂长,先前下定了主意要陪着女儿女婿一起来北地生活,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赵丰年出事之前,赵有贵还在跟媳妇琢磨能做点什么生意,如今一听赵丰年让他开制油厂,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制油厂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有女婿柳大尺帮忙,又有府衙的支持,这他还能做不好,也不用做其他事,干脆收拾东西回临县得了。
这回收的大豆都会卖给制油厂作为原料。
第一年担心百姓们不放心,由官府出面收大豆,如今百姓们知道了大豆的好,等看到制油厂收大豆,明年就不用官府再出面也会主动种大豆了。
制油厂势必能带动北地经济发展,赵丰年无比肯定,众人自然也都没有意见,只是对于制油厂选址,却起了些争执。
何县丞认为他们小河县种植面积大,大豆也种得多,制油厂理应放在他们县,而拓九坚决不同意。
“你都说了,你们县地多,那肯定是种不过来了,既然这么辛苦,哪里有那闲功夫去制油,厂?对,制油厂干活,我们县就不一样了,地不多,羊群也好管理,都不用多少人手,多余的人正好去制油厂上贡!”
赵丰年笑着纠正,“是‘上工’。”
何止是小河县跟牧县,就是其他人也眼热,谁叫赵丰年请来了赵来贵跟众人介绍了一遍赵家村制油厂呢,大家就是起初不明白什么厂不厂的,听完就知道了。
一个能赚钱的好作坊!
赵丰年是更倾向制油厂安排在小河县的,毕竟也要考虑原材料运输成本。
“大人你偏心,这有什么远的,如今有了丰渠,从小河县到我们牧县,走水路不到半天功夫就到了!”
沙沙县跟犁丘县也很心动,只是沙不多胆小,不敢跟小河县、牧县争,不过令他惊奇的是,一向什么好东西都要往自家抢的莫县令竟然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不禁感到好奇。
莫东西瞟了他一眼,“这个虽然也是好东西,但是我们县也会有更好的东西,我又不是什么都抢的。”
沙不多十分羡慕莫县令的豁达,却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是大人?”
“沙县令不必惊慌,本官是想问问你,你们沙沙县可有什么想法?”
沙县令茫然无措,“赵大人,我们县大豆种的没有小河县多啊……”
赵丰年点点头,“你们县当前种的是不多,但是沙沙县土壤确是十分适合种植大豆,原料上是不缺的,本官的意思是,回头等制油厂做起来了,你挑几个人,去制油厂学习,说不定明年也能再开一家属于沙沙县的制油厂。”
沙不多当即双眼放光,“好,好的大人,我,不,下官回去就告诉大家伙这个好消息!”
北地第一家制油厂最终落户小河县。
而赵丰年也提到了第二个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