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大人,这牛可没说要一起给您的,您要是闲来无事,不如去沙沙县那边转转,那头正在清点果树苗,挺有意思的。”
“谁说我惦记这牛了!”
王文迟疑,“拓大人,小的没说您惦记牛啊……”
拓九哑火,正巧这时王师爷总算清点完毕,领着人到了,这才缓解了他的尴尬。
“你总算来了,可真够墨迹的!”
“大人,这批羊好,个个生龙活虎的,还有几只小羊崽子。”
拓九志得意满,“可不是,我都亲眼瞧过了,都是好苗子!”
拓九坐在马背上,领着羊群在牧县招摇过市,随着越靠近牧场,便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身后,等到了丰渠所在的那片草场,众人期待又热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待看到第一只羊低头啃了一口草,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带起了一阵阵的欢呼。
只是欢呼过后,又不少人哭了起来。
“我阿爷养了一辈子羊,走的时候却连根羊毛都没见着……”
“我家的羊都长大了,说好了卖了下聘,就在前一天全没了,羊没了,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
“知府大人把羊带回来了,能不能把我们家人也带回来?”
王师爷看了这一幕也不是滋味,他是王家的分支,不算远的那种,被主脉庇护着长大,从小读书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戎子看见了杀人,跟普通百姓比起来,他已经算是幸运了,却一直活得战战兢兢,而百姓只会更苦。
他本想看看拓九,却只见他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
“大人?”
“起先我不明白赵大人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们养羊,有了那肥,种地也饿不死,现在我才明白,他养的不是羊,是养的人心,那个词怎么说?别人是亡羊补牢,他是养羊补心,补大家破缺的那颗心。”
拓九说完忽然又顿了顿,“我这个词是不是又用错了?”
王师爷笑了。
“不,大人用得非常好,一点都没错。”
牧县终于要重开牧场了!
这是近来牧县百姓们最开心的谈资,想到那草地上白花花的羊群,百姓们便似乎有了无穷的力气,竟是不分昼夜地挖沟渠,问就是想让牧县早日恢复以往牛羊满地的场景。
“我们不要衙门的钱,我们知道,知府大人是为了给我们建设那什么家园才让我们挖沟渠引水,哪有建自己的家还要旁人掏银子的?”
“没错,我们都是自愿的!”
赵青青得知此事,感动之余立马雷厉风行地阻止了这场自发“活动”。
“大人是想要百姓们生活如意,但是倘若是拿百姓们的健康,乃至性命来填,跟那些为了政绩压迫百姓之人有何不同?”
王师爷感动不已,拓九也若有所思。
百姓本来还为衙门阻止自己建设家园而生气,而得知是知府大人心疼他们不易,担心他们损伤身体才不让他们日夜干活,顿时个个都感动得不行,衙门多方劝阻,竟都不如提一句知府大人。
众人也纷纷是无奈又好笑。
牧县这里热火朝天,沙沙县也差不多。
赵丰年去沙沙县考
察的时候,就觉得沙沙县无论是种大豆还是种果树都挺合适,以前就跟沙不多提了这事。
沙不多当然是高兴不已,签了契书后,就翘首以盼树苗的到来,终于等来了果树苗,得知赵丰年不仅给他们树苗,还给他人手帮忙,当即又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知府大人真是个好官啊,好人呐~”
赵有志听了一路,早就不耐烦了。
“你能不能别念了?”
沙不多抖了抖,讪笑道,“让您见笑了,以前大家都被欺负惯了,没什么见识,您不高兴我便不说了。”
赵有志有些烦躁。
沙沙县百姓高兴不已,纷纷盘算着自家能承包多少的地种果树。
赵丰年让沙不多将赵有志随意安排在一户人家,不用给予优待。
沙不多只听说两人是同村,又都姓赵,便不敢怠慢了人,起先是想将赵有志安顿在县衙门的,还是临走的时候赵典吏找到他,说知府大人就是为了锻炼此人,倘若他当真给人按排在县衙好生伺候着,赵丰年反而会不满。
沙不多吓得连忙说不敢。
是以,当其他人问怎么安排赵有志之时,沙不多想了个好办法,将人安排去了侄子沙大头家。
就这样,赵有志住进了沙大头家。
“我们家承包了一亩地种大枣,你们呢?”
“我们家没那没多银子,只能盘下半亩地,打算种梨。”
“不是说可以去衙门签契书,回头从收成里抵扣嘛?”
“是吗?我头一回听说,就跟牧县养羊一样的契书吗?”
“大差不差,赶紧去吧,这第一批树苗不多,早些定下早些结果!”
这样的对话频繁出现在沙沙县每一个地方。
赵有志黑着一张脸,跟喜气洋洋的沙大头一家格格不入。
只不过沙大头一家都不介意,哪怕是赵有志干活的时候懒散墨迹,也只当他在家里养尊处优吃不惯这样的苦,只叫他累了就休息,然后继续乐呵呵刨坑种树了。
赵有志也没当回事。
沙沙县跟牧县几乎同时进行,赵丰年分别去两县考察,看到一切顺利才放下了心。
等准备回府衙的时候,却在半道上碰到了犁丘县的莫县令。
“莫县令?”
莫县令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犁丘县。
“如今,小河县大兴水利,兼有开垦荒地,牧县养羊,做牧业,沙沙县也都在种果树,您看,都是北定府下面的县,我们总不好拖后腿吧?”
赵丰年却笑了,“本官还以为,莫县令已经有了好去处,看不上我们这些小打小闹呢。”
莫东西眼神闪烁,良久才笑道,“赵大人这话说的,我们肯定是跟着府衙走,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赵丰年看了他一眼,“我倒是希望莫县令一直跟着府衙走,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这北定府自然也只需要一个府衙就够了。”
莫县令没有说话,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也消失了,赵丰年见状只说了一句。
“何时莫县令想清楚了,再来府衙找本官罢,不过我只给你三日,时不我待,三日后,犁丘县未来是好是坏,就看莫县令的了。”
继续上路后,大胖才反应过来。
“莫县令是也李家的人?”
李将军摇头,“准确来说,应该是盛富贵的人。”
“真瞧不出来啊,这老东西,每回见着了都笑眯眯的!”大胖十分唾弃,“不过,阿年,他如果不归顺咱们,你还当真就随他去了啊?”
这回轮到赵丰年惊讶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大胖挠挠头,“这不是你说,犁丘县未来是好是坏要看他嘛?”
赵丰年扯出一个笑容,“他要真是个不好的,由着他去,他没什么,只是却苦了犁丘百姓,我一个知府,虽然没有罢免他的权利,让一个人消失还不是绰绰有余?”
大胖面露惊恐,一副“你果然变了”的表情。
“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把他关起来。”
“真的?”
“当然。”
李将军在一旁看了却皱了眉头。
三日后,莫县令来到了府衙。
“赵大人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这北地也迟早是赵大人的,下官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好活,自然是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北地的。”
赵丰年笑,“莫县令是个明辨是非的,只不过有一言莫县令说错了,这北地是大夏的,是陛下的。”
莫县令怔愣片刻,随即也笑了,“瞧我,乡野惯了,都不会说话了,自然是如此。”
“犁丘多丘陵,种植庄稼土地利用度不够,也不划算,不如种药材。”
莫县令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听赵丰年话头翻了过去。
“药材?”
“不错,正是药材,诸如北沙参、桔梗、防风、黄芪这些药材,不怎么挑土壤,甚至沙质土长得更好,都适合北地种植,这些也都是伤风风寒常用的药材,如此一来,便也不愁销路。”
莫东西双眼放光,“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流程自有沙沙县跟牧县的例子在那里,都一样,你回去想跟各村百姓商量商量,待拟定好了后,来府衙签契书,拉种子。”
莫东西兴奋不已,离开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大人,也许,你可以找冷存真好好聊聊。”
莫东西走后,赵丰年想着他说的那句话,失笑。
而另一头,李将军却找到了赵青青。
“赵典吏。”
“李将军还是像往常一样称呼我为青姑娘吧,这府衙里如今形赵的典吏可多起来了,李将军这样一喊,怕不是要出来好几个赵典吏了。”
李将军眼里流过一丝笑意,这才说明来意。
“你是说赵有德?”
“正是。”
赵青青顿了顿,“李将军应该知道我们同知府大人是何关系?也应该知道,我应该称呼赵有德一声兄长?”
“正是如此,我才跟青姑娘提这句话,青姑娘是个利索人,更是个聪明人,我想,比起一个善良却天真的人,姑娘更希望放一个一心只为赵大人的人在大人身边吧?”
赵青青笑了,“李将军也是聪明人,想来,我二人倒是不谋而合的。”
“大人仁慈,总想保护所有人的初心,只是他却不知道,只有他好好活着,我们这些人才能安心去追寻所谓的初心,赵有德有一颗稚子之心,善良,却实在天真愚蠢。”
李将军惊讶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