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也给赵丰年准备了上好的蜡烛跟炭火。
时辰还早,赵丰年就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却不想听到外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那怀江府赵丰年可也来了。”
“月前我听闻他在岚州乡试榜上有名,且乃头名解元,想必今次不会错过。”
“竟然又是头名,那这回会试头名岂非也是他囊中之物了?”
“这可未必,你把江南诸君还有京城学子放在哪里了,依我说,那岚州自从三十年前出了一位傅青云傅大儒,还没出现过其他人物,他能在岚州如鱼得水,那是岚州文风稍逊,到了这人杰地灵的京城怕是惊不起什么水花的。”
“可他毕竟师从傅大儒,不说会元,我猜此次会试前三应该有他一席之地。”
“这些日子都说傅大儒不过念及同乡之谊才收下了他,是否果有真才实学,又或沽名钓誉之辈还未可知,不过,这头名,应该就在我们江南的苏景章跟京城顾子昂之间了,至于青州齐晟,虽也有才名,却到底不如前两位。”
马车里,听了个全的赵来贺看了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儿子,不禁有些担心。
察觉到赵来贺的目光,赵丰年睁开眼睛,“安心吧,爹,我没受到影响,世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向来会妄自猜测,只是几句流言蜚语罢,还动摇不了我的本心。”
赵来贺摸摸他的头,“爹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只是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厉害,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爹虽然见识少,却知道科举之难。”
赵丰年双目含笑,“我知道了,爹。”
“时辰差不多了,阿年,准备进考场了。”外头,大胖喊了一句。
赵来贺跟大胖眼看着赵丰年进了考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这才回去,只等九天后来接人。
九天后,赵丰年出了贡院,接下来,就等着会试放榜了。
他自觉已经尽力了,最后一道题考的是农事,对与所有农家出生的学子而言,是个机遇,也是他的机遇。
殊不知,考院里,阅卷的考官正为了最后一道农事题发愁。
“农家寒门学子走到会试已然不易,圣上特意命诸位大人出一道农事题,便是鼓励扶持寒门,我等自当以此为重。”
“此言差矣,虽农为国之根本,但治理国家又岂是单单懂一个农事就可以的?我手上这份卷子,虽于农事上有所欠缺,但是其他堪称完美,所谓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就是如此了。”
“治理国家也非文采出
众方可,我这篇不论在文采,抑或是农事上,皆为上上之品,更难得的是时事这篇,精彩绝伦,该为头名。”
“只是那篇词藻略显平淡,细看之下,少年意气过重,还是看看我这份,于时事上的看法跟如今朝廷诸位学士别无二致,农事篇也与如今朝廷推行的政令不谋而合。”
几位副考官争执不已,最后主考官开口了。
“我等蒙受皇恩,为朝廷选举人才,实不该倾注个人喜好,这第一份考卷虽词藻华丽,文采出众,只是陛下既钦点了农事一篇,就不能有缺,此篇不能为头名,第三份考卷,确实对时事分析条理清楚,引经据典,其他篇幅也尚精彩,但诸君可曾想过,陛下倘若想要朝廷上下都是一个声音,为何要今年要加上时事跟农事两篇?尤其是时事中重提北方之事?至于这第二份,”
主考官笑了笑,“此子应当写了一手好字。”
为了避免从字上认出学子,从中行舞弊之事,会试的考卷都是由专人誊抄、糊名,再送到这里阅卷,而如今主考官竟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他文章行云流水,字里行间书生意气,少年风流,时事篇有自己的主见,细想之下令人耳目一新,农事篇分析深入,切实可行,无一缺漏,虽没有第一份的词藻华丽,也无第三份的引经据典,却是真正的上上之作。诸位可要知道,这少年意气并非坏事,咱们的太子殿下,如今可也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擦了一把汗。
“大人所言有理,那便定这第二份为会元,前三份立即封卷跟名单一起送至宫中吧。”
若是皇帝看过,御笔点过了,那会试的排名榜就出来了。
“是极。”
放榜当天,赵丰年一大早上就被大胖从床上拉了起来,演绎了一场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
“阿年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贡院外头的酒楼客栈都坐满了人了!”
“这么早你就去了一趟贡院又回来了?”
“可不是,听说今天人很多,我跟四叔一早就去了,四叔留在了那边,咱们特意花了大价钱定了一个包间,你都不知道,那酒楼今天发大财了,到处都是读书人,要不怎么说是京城的老板掌柜呢,人家那才叫会做生意,大早上的在那里发状元糕呢,我给你带了一个回来,一会儿你吃了,我们再去跟四叔汇合!”
赵丰年哭笑不得,只是用早食的时候,才发现傅府今日也给他准备了状元糕,甚至还有小粽子。
林管家笑咪咪解释,“虽是相信赵少爷一定能金榜题名,只是京城就时兴这个,咱们也讨个好意头不是?”
“状元糕我知道了,但是粽子是个什么意思?”大胖不解。
“取‘中’之意。”
果然是好意头。
赵丰年笑着谢过,用了一块傅府的状元糕,一块大胖带回来的状元糕,又剥了一个小粽子吃下才算结束,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赵来贺定的酒楼位置很好,二楼的包厢,刚好在贡院对面,打开包厢的窗户可以看到贡院的告示牌。
“得亏咱们来的早,后面来的人想要这边包间都没有了,刚才还有几个穿缎子的公子哥问我愿不愿转给他们,这要是往常,别说人家出十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我都直接立马走人,只是今天可不同。”赵来贺笑着跟儿子邀功。
赵丰年也很给面子,“爹如今是越来越有举人爹的气势了。”
“哈哈哈,林管家也是这样说的!”
大胖探出窗户左右看了看,又回到屋里,“待会儿放榜了,阿年你跟四叔先别下去,我下去看,我听小傅大人说了,今日会有一大堆人守在这里榜下捉婿呢,可不能被他们逮住了!等我看完榜,就上来跟你们讲,然后咱们再悄悄从后门出去!”
“胖哥,太夸张了。”似乎笃定他必榜上有名一般。
说是这么说,但是几人还是决定按照大胖的计划行事。
“放榜啦——放榜啦——”
外面一阵铜锣声伴着高喊,大胖猛地站起来,朝外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贡院门大开,几个官差正抬着榜往外走,当即就是一个回身,拔腿就往外跑。
赵丰年听着外头人群的声音,本来还平静的心竟然也开始紧张起来。
一定是这种氛围闹的,嗯,一定是。
赵来贺也急得不行,扶着窗户围栏努力往外瞧,简直像是要直接跳下去似的。
“咋就这么多人呢?不是说中举很难么,瞧着来考试的还不少呢!”
这边,维持秩序的官差将激动的人群围在榜外,待另几人将榜贴上,官差撤到两旁,大胖刚挤到人群前面,就被推着往前,险些摔了一跤。
“快看名字快看名字!”
“少爷,已在看了!”
“从下往上找!”
这是带着仆从一起来的。
“啊啊啊,我中了我中了!”
“哎,我怎么没中?我怎么会没中!”
“又白跑一年,明年起早吧......”
耳边传来各种各样,或欢呼雀跃或激动或悲痛欲绝的声音,大胖只觉得头晕眼花,连榜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这时——
“会试头名竟不是江南府苏景章,这赵丰年是谁?怎么他是会元?”
“怀江府赵丰年,嚯,还真是他成了头名!这下买其他几位的可要输惨了。”
大胖顿时耳目清明,直接抬头往最高的那个名字一看,不是赵丰年是谁!
“哈哈哈哈,中了中了!”
周围人看了,有羡慕有好奇。
“敢问兄台怎么称呼?中了第几?”
“第一,是第一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竟然就是赵丰年?”
“这,这,这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会元,会元在这里啊!快来人,抓住会元赵丰年——”
等被几个家丁服饰的人围住的时候,大胖这才反应过来。
“赵学子,我家老爷十分欣赏赵学子的文采,还望您跟我们走一趟。”
“呸,我家先来的,要走也是跟我们走,我们老爷可是礼部侍郎!”
大胖惊悚,连忙要挤开人群逃跑。
后面几家大臣的家丁连忙追上去。
“救命,救命啊,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赵会元呐——”
“会元就别谦虚啦!”
酒楼这边,赵来贺第一个发现对面不对劲,赵丰年上前一看,只见一群人正追着大胖跑。
“这,咋还追大胖呢?这榜下捉婿,连看一眼的人都要被抓回去的吗?”赵来贺惊讶不已,一副“还好我没下去看”的表情。
赵丰年好笑不已,“爹,别瞎想,咱们赶紧下去。”
再不下去,怕大胖真要被人家抓回去做女婿了。
赵丰年下去的不巧,大胖正往这边跑,见他出来,连忙求救,“阿年,阿年救我——”
“阿年?这么说,那边的才是赵丰年赵会元了?”
赵丰年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那边已经有反应过来的人朝着他冲过来了。
“阿年,快快快,快跑!”
赵丰年也没耽误,拔腿就跑,正在这时,一股力量从胳膊上传来,赵丰年一个错眼,竟然上了马。
“小傅大人?”
“还敢出来看榜?”
赵丰年:“......”
这一定是在报之前辈分的仇吧?
见有人骑马将人带走了,后面追不上的人面面相觑。
“那人哪家的?这么不讲武德,骑着马明抢啊!”
“我瞧着像是傅家的,大理寺寺丞傅时瑾。”
“什么?傅家为何跟我们争?”
“傅公子家中还有一妹妹,莫不是,也来一出榜下捉许,带回去做傅家女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