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忌惮宜妃,宜妃又何尝不忌惮惠妃,后宫权柄都在惠妃手里捏着呢。
与惠妃握手言和之后,宜妃又斜着眼睛盯了万琉哈氏一下,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十阿哥脾气再大,没人招惹他,也不会随便打人。”
惠妃刚刚得罪了宜妃,此时并不介意帮着宜妃拉踩:“宜妃这话说得有理。十阿哥脾气再大,也是贵妃亲自教养长大的,又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自然不会随便欺负别人。”
又看万琉哈氏:“你可问明白了,到底谁惹事再先?十阿哥为何不欺负别人,专逮着十二阿哥欺负呢?”
两妃统一战线之后,问都不问直接把锅甩到十阿哥身上。又忌惮着十阿哥外家,转手将屎盆子扣在十二阿哥脑袋上。
让苦主万琉哈氏陷入自证陷阱。
校园霸凌自证陷阱很常见,最容易被问到的是,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必然是你自己有问题。
那么如何证明自己没问题,就成了被霸凌者面临的最大问题。
有些被霸凌者,穷其一生都在寻找答案,落入陷阱不能自拔。
还有人因此被逼上绝路,草草结自己。
万琉哈氏显然没想到惠妃这么快倒戈了,她张大了嘴巴,茫然环顾四周,眼泪不自觉地成串往下掉。
事态的走向与石静所料一致,惠妃临时倒戈省了她不少力气。
“十二阿哥腿伤了,就先治腿吧,等腿伤治好了,再说别的。”石静说完,友善地看了万琉哈氏一眼。
宜妃蹙眉:“太子妃这是信她不信我?”
石静要做掌权人,才不会站队,笑道:“眼下争论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好十二阿哥腿,不要落下残疾才好。”
万一十二阿哥落下残疾,分出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皇上还能为了小透明十二阿哥,把九阿哥和十阿哥腿都打残不成?
宜妃哼了一声没说话,惠妃垂着眼也没说话,荣妃似乎想说点什么,不知为何又闭上了嘴。
德妃抬眸看向石静,朝她笑了笑。
太后被吵得头疼,根本不想管。眼珠一转,索性把万琉哈氏推给石静,对她道:“你是新妇,按理说这样的事不应该让你出头。可万琉哈氏求到我这里,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事,你便替我关照一下十二阿哥吧。”
掌珠要整肃毓庆宫,想请苏麻喇姑出山,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若能办好,让苏麻喇姑欠她一个人情,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太后心明眼亮,一下便看出了万琉哈氏委屈,宜妃强势,和惠妃那点小心思。
都是皇上的孩子,她名义上孙儿,太后也不想十二阿哥有事。
可看宜妃架势,此事不会善了。不给万琉哈氏和十二阿哥找个靠山,恐怕十二阿哥腿有些危险了。
冷眼旁观许久,石静这时候站出来就是要给万琉哈氏做靠山意思。
只是那样一来,她恐怕要得罪宜妃。
得罪就得罪吧,一来她要借十二阿哥腿让苏麻喇姑欠她一个大人情,不付出点什么恐怕不行,二来整肃完毓庆宫,她还要抢班夺权,注定要得罪四妃。
早得罪晚得罪都是一样。
没想到太后忽然出手,越过皇上和四妃,直接把十二阿哥托付给她,让她不必面对来自宠妃的怒火。
石静痛快应下,让人扶起哭肿了眼睛万琉哈氏。
宜妃看向太后,才要站起身说话,却听太后疲惫道:“我累了,都散了吧。”
其他三妃与宜妃一同起身,宜妃无法,只得随众人告退。
胤礽赈灾去了,过几日才回来,倒也不用避讳什么,石静索性将万琉哈氏带回毓庆宫,吩咐人打水进来服侍她梳洗。
贵人位份不高,也是皇上的女人,总不好这样蓬头垢面地到处走。
万琉哈氏谢了又谢,她以为太后把她推给少不经事太子妃,是在甩包袱,敷衍塞责。
宫里人都在传,说太子妃曾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行事做派与太皇太后有几分相似。
可见到真人,万琉哈氏有点失望。
太子妃年纪轻也就算,人长得比实际年龄还嫩。听说太子妃比太子大两个月,可看上去好像比太子还要小上几岁的样子。
在慈仁宫,太子妃全程旁听,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哪里有半点太皇太后影子。
可出慈仁宫大门,对上宜妃的时候,太子妃不卑不亢地谢绝了宜妃想要将她带回翊坤宫处置的好意,转头带她回了毓庆宫。
回来之后,什么都没问,只让人打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梳洗好了,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出主意:“谁养大的孩子谁心疼,你跑去求太后,不如去一趟慈宁宫后罩房。”
万琉哈氏不是没想过去求苏麻喇姑,可她位份太低,压根儿进不去慈宁宫大门。
太皇太后病逝之后,本该奉太后住进慈宁宫,奈何太后说在慈仁宫住惯了不想挪动,皇上便让人把慈宁宫大门锁了。
锁门之前,皇上有意奉养苏麻喇姑,被婉拒。
苏麻喇姑坚持住在慈宁宫后罩房,青灯黄卷此残生。皇上没办法,只得让人锁了门,并安排专人每日从侧门送斋饭进去。
往日辉煌庄严的慈宁宫,从此沉寂下来,再无人问津。
万琉哈氏把自己难处说了,太子妃淡淡道:“正门进不去,还不能走旁门么?”
之后太子妃让她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找来何宝柱,吩咐他想办法送去慈宁宫后罩房。
何宝柱是宫里老人儿,在很多衙门当过差,万琉哈氏认得他,知道他滑不留手,在哪儿都干不长。
没想到太子妃只吩咐了一句,何宝柱立刻应下,连个磕绊都没有。
万琉哈氏睁大了眼睛。
然而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
何宝柱领命告辞,人还没走,却见毓庆宫首领大太监李德福走进来毛遂自荐,说给慈宁宫后罩房送斋饭那个内侍是他同乡。
李德福都这样说,太子妃便派了他去传信。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各方面配置与乾清宫无差,李德福的位置,相当于乾清宫梁九功。
梁九功只遵从皇上的差遣,便是从前孝昭皇后也指使不动。
太子妃上个月才嫁进毓庆宫,不但能指使滑不留手何宝柱,居然还能使唤李德福!
万琉哈氏捏了捏手指上的伤口,才没让自己像个傻子似的长大嘴巴。
这心机,这手腕,这不动声色的气度和御下能力,除了太皇太后,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李德福办事很利索,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事情办妥。
送出血书,太子妃跟着她去了一趟阿哥所,传了黄院正和太医院擅长接骨的太医过来给十二阿哥医治。两人都说十二阿哥腿能好,不会落下残疾,万琉哈氏心才放下。
在阿哥所门口分开,万琉哈氏得罪了宜妃,不敢回翊坤宫,太子妃笑着安慰她:“太后将十二阿哥托付给我,我自会尽心。有这一层关系,我又是初来乍到,宜妃娘娘摸不清我的路数,在十二阿哥腿伤痊愈之前,断不会为难你,放心回去吧。”
万琉哈氏想想也对,宜妃娘娘再得宠,也不过与自己一样是个妾室,如何与太子妃相比。
她沾了儿子光,有太子妃罩着,自己不去招惹宜妃,想来宜妃也不敢对自己怎样。
回到毓庆宫,石静感觉有些累,肚子也坠坠地疼。
月事还在继续,要七日才干净,真是烦人。
还是穿成男人好,没有这方面顾虑。
“万琉哈氏得罪了宜妃,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芳芷一边指使人将墙角的冰山撤走,一边感慨。
石静歪在炕上,懒洋洋道:“宜妃心眼儿小,万琉哈氏从前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只不过从前不好过,除了万琉哈氏还有她的儿子十二阿哥。经此一事,往后日子不好过,只有万琉哈氏一个人了。
很划算。
如果万琉哈氏能有一点危机感,愿意用些手腕搬出翊坤宫,石静也愿意投桃报李帮上一把。
直到第二天用晚膳的时候,慈宁宫后罩房才有回音。石静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蒙古字:请太子妃帮忙。
整肃撷芳殿,让各路人马或主动或被动地撤走眼线,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已经惹来很多不悦。
再动毓庆宫,怕是要连着四妃一起得罪了。
石静望着苏麻喇姑回给她纸条,勾起唇角。早晚都要得罪,让她们适应一下也好。
转过天,石静约上万琉哈氏,叫来黄院正和另一个擅长跌打损伤太医到阿哥所给十二阿哥验伤。
上一回是治腿,这一回是验伤,主要验是的旧伤。
万琉哈氏瞧见黄院正随叫随到,眼角不由抽了抽。
黄院正从前只给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太子诊脉看病,太皇太后病逝之后,看诊人又少了一个,等闲根本请不到。
另一个擅长跌打损伤太医,万琉哈氏也听说过,是专门给阿哥所看诊。
十二阿哥九岁,不是小孩子,验伤的时候石静和万琉哈氏没有跟去,而是坐在厢房里等。
两个太医验过伤,表情凝重地走进厢房复命。黄院正还好,另一个专门给阿哥所看诊太医进屋直接跪了,以头抢地,求石静给他一条活路。
石静没说话,让人堵了那个太医的嘴,问黄院正十二阿哥身上的伤势如何。
黄院政叹口气:“十二阿哥身上新伤旧伤大约有十几处,旧伤看上去有几年了。别的都好说,只肋骨上伤有些重,臣怀疑应该是断过,自己又长好了,所以长得有些歪,阴天下雨的时候隐隐作痛,很麻烦。”
石静面无表情,万琉哈氏闻言一下就哭了出来,咬牙看着地上那个被堵了嘴的太医,质问:“你不是太医么,专门给阿哥所看跌打损伤,怎么阿哥肋骨断了,你都不知道!”
肋骨疑似断裂,又自己长好,得多疼啊。
万琉哈氏心痛如绞,泪如雨下,深恨自己无能。
德妃与她同一批入宫,都是宫女出身,人家早已位列四妃,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可她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住在翊坤宫被宜妃磋磨。
十二阿哥去看她,还要先到主殿给宜妃请安,看宜妃脸色,被她羞辱。
有这样一个没用的额娘,自己都整天泡在苦水里,儿子受了委屈哪里敢跟她说。
那个太医被堵了嘴,回答不了万琉哈氏问话,唯有磕头求饶。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或者说不是追究太医责任的时候,石静淡声问黄院正:“十二阿哥身上这些伤,不是练习骑射造成的吧?”
黄院正一听就知道别有深意,他无意卷入后宫纷争,含糊道:“也有这种可能。”
石静盯着黄院正,冷笑:“皇子练习骑射,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也不知是骑射课安排得不合理,还是内谙达对皇子要求太高。”
康熙皇帝对皇子们教育相当上心。上心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皇子们骑射课安排和各阶段达到的目标,都是由康熙皇帝亲自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