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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移默化的影响,反而比后来一本正经学习的长久些。
她叫管事们自查自纠,名义上只说自查不规矩的行为,“不规矩”这三个字就很笼统,范畴可大可小,他们拿不清问真的脾气想法,所以如今处事谨慎,试图试探问真。
问真不想在家大刀阔斧赶尽杀绝。
她还没有将所有中馈事物都接到手中的打算——还是请母亲能者多劳吧。
她还不想上套,彻底被拴在家里。
等明瑞明苓稍大一点,她正是青春力壮的年岁,出去走一走,江南塞北地游玩一圈,岂不畅意?
事情发展至今,其实只是她顺水推舟地震慑一下家里的管事们,浅浅立威一番而已。
王家人和失职的门首上人将机会递到她手上了,她若不加以利用,岂不可惜?
震慑管事、在家里建立威t信之余,她在家中的作风传出去,族中人会有所忌惮,算一箭双雕。
京里的富贵日子过久了,族中许多人都染上一身酸腐气,张口闭口礼法、圣人,她这个半守寡的未嫁女在家管事,只怕已经叫许多人不满了。
只是那些人大多依仗长房而生,故而不敢对本家内部之事妄加议论。
若她满足于徐府内的一亩三分地,乐意只做些打点府内经济、宗族人情的琐碎事,他们倒是能相安无事。
可她偏偏不甘愿只做一个掌管中馈的宗妇替身,她从祖父手里接过当家的刀,就要当徐家的家!
见素都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族长了,他们一胎双生,在娘肚子里吃一口饭长大,族长的权力有她一半怎么了?
何况那小子如今还不在家,什么事都不能做,她这个做姊姊的更该出来替年老体衰的祖父、父亲分忧!
把她的手震伤的八力弓轻松拉的徐虎昶、虽然有点虚但确实还不到五十的徐缜:“……”
第57章
威服与做媒
按理, 小孩子的满月宴不宜办得过于盛大,毕竟幼儿体弱,老人往往讲不宜为他们太张扬, 怕“留不住”。
抚养一个小孩子平安健康地长大,确实是件难事,一场风寒、一点惊风、一阵高热……幼儿脆弱的生命便会被轻易夺走。
所以当年明瑞明苓早产出生, 家里才会那般紧张。
小孩子出生,先低调地养着, 等长到周岁,才算稍微立住, 开办抓周宴, 有的甚至入学才正式起名记入族谱。
然而金桃的满月宴, 家里却商量好, 哪怕不大操大办, 应当请的人一定都要请到。
至少要对外摆出徐家的态度, 叫人都知道, 徐家四娘子既然和离归家, 小娘子出生在徐家,就是徐家的孩子, 与已经落罪的王家无关。
抱着这份态度, 大夫人早早开始对着名帖勾勾画画, 见明见通左右无事, 都被叫到东院来帮着写帖子。
见通倒是乐于帮大夫人干活,但不如见明老实, 一直闷着头写,他写一会就抬头要茶、要点心,仗着办事有功劳, 先把肚子填饱了。
他又左右看看,见回话的管事婆子们来了四五回,还不见问真的身影,不禁道:“姊姊怎么没来?这几日不是姊姊与您一起操办满月宴吗?”
“你姊姊往外祖家去了。”大夫人道:“你外祖母一直惦记,这几日你姊姊总算好了,又有空闲,少不得过去一日。”
见通听了,忙道:“怎不叫我一起去?”
“你去了谁给我写帖子?”大夫人声音比他还高,瞪他:“回了京成日在外头游荡,可有一日是着家的?”
见通悻悻地道:“那姊姊独自出门,没个能使唤的人,我跟着好歹帮忙跑跑腿,姊姊如有什么吩咐,我比护卫们贴心。”
大夫人冷哼,“你还真未必有护卫们得力。——明年你可是要成婚的人,放纵你几个月够了,今后不许再在外头乱跑。
今年剩下这些日子,你就到族学里读书去吧。不求你学出什么学问本事,只求你静静心,等成婚之后,就容不得你再在外头乱跑了,圣人不会放纵你,有哪个弘文馆毕业的如你这般,不好好入朝办事,先在外头游荡两年?”
见通诺诺应是,见大夫人严肃地板着脸,暗道还得是长姊,能叫母亲配合着做戏。
他所谓在外“游荡”,当然不是花天酒地挥霍无度那一套,正经的如替留在江州的老师拜访亲故,风雅些的如参加诗文雅会,还应召入宫参加了重阳诗会,并不算清闲,不过与朋友们聚会游玩的频次确实是高了些,但绝不敢沾染不干不净的地方。
大夫人对这方面管得倒是不严,如他们这等人家,晚辈中有一个人缘好、会交际、有分寸、不会给家里热惹乱子的,是一件好事。
如今因为问真开口,她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见通发配到族学里去。
但比起一直老老实实在家中念书、温习课业的见明,见通确实过于活跃了。
见通面上当然老老实实地答应,又讨好地道:“儿在外,一向是守法循礼,不敢逾矩半分,六兄能为我作证!”
被提及的见明茫然抬起头,在见通的眉眼示意下忙用力点了点。
这证人虽然老实,可老实过分,反而不可信了。
大夫人又无奈又好笑,看他被见通吃得死死的样子,道:“七郎你不要总是欺负六兄。”
见明笑道:“七郎怎么会欺负我呢?平日在外,多亏他常提醒着我——伯母您看,给信国公府的帖子都要请哪几位?”
他拿着名单走到大夫人身边,余光瞥到见通对他挤眉弄眼地作怪,又拱手作揖,抿唇轻笑。
信国公府中,问真的到来大受欢迎。
或许前日在万寿山上受了风,问星晨起有些咳嗽,问真便没带她来,将她留在家中,由季芷和秋露看护照顾,明苓明瑞则跟着问真一起来了。
赵老夫人搂搂这个、抱抱那个,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哄着明瑞道:“大郎就留在外太婆这,不回家了好不好?”
明瑞手里握着小酥饼,听到这话连忙摇头,老夫人不泄气,又问明苓,明苓可会挑理了,脆生生的小嗓子亮得黄鹂似的,“外太婆先问阿兄,阿兄不愿意才问我,我不愿意了。”
此言一出,满屋子人皆忍俊不禁,赵夫人笑着哄她:“那舅婆先留你,你愿不愿意留下?”
老夫人更是搂住她连声道:“是外太婆的不是,小娘子原谅则个吧。”
赵宣在一边戳戳问真,“姊姊你养的小娘子可把咱们老祖宗吃住了。”
问真含笑看着明苓,从礼法规矩上讲,明苓的行为当然不够柔顺娴雅,对长辈不够温顺恭敬,对兄弟不够和善谦让。
但那有什么呢?懂得为自己争取有什么不好。
何况孩子还小,瞧这满屋子人,听到明苓这句话,不只有笑和哄她的份。
那边明苓被塞了满怀的果子,抱着圆滚滚的朱橘又和赵老夫人亲昵起来,明瑞坐在一边吭吭哧哧地剥橘子,这朱橘皮厚一些,他剥得费力,赵宣看不过去了,拿过来三两下划开,好笑地道:“不知找人帮忙。”
明瑞抱着橘子,冲她笑得杏仁眼弯得像月牙,圆滚滚的脸蛋雪团子似的,叫人想抱着咬一口。
他一本正经地把橘子掰开,又把橘瓣塞到妹妹嘴里,明苓笑眯眯地道:“阿兄最好了!”
明瑞在她面前竟还要一点长兄的架子,绷着小脸,只有月牙眼控制不住地流露出笑意,明苓可不讲究这个,笑得花都开了。
他们兄妹俩体型如出一辙,但明苓微微上扬的凤眼天然有几分高傲精致,和问真格外相似。她如此天真地笑起来,叫宣娘看着心痒痒。
老夫人喜欢得心都化了,两个一起搂住,连声叫心肝。
赵大夫人满面欢喜,只觉心神舒朗,郁气消散。
宣娘年中下了一趟江南,回的是赵大夫人的娘家,代赵大夫人探望有病的外祖母,有在赵大夫人母家相看是否有合适人选的意思。
可惜宣娘的婚事大约真成了赵家的难事,下江南一趟并无收获,还险些叫赵大夫人与娘家撕破了脸,气得她直呼流年不利。
她与大夫人姑嫂为此心急不已,宣娘倒是很镇定,半点不见急意,还找徐问真要了两本道经,嘀咕着说实在不行先出家两年看看。
问真只想白她,“想好了再说。”
不是她催婚,不许宣娘走别的路,而是一旦出家,过两年再想还俗成婚,面临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困境,何况宣娘岁数原本就比正常议婚年龄的娘子稍大一些。
做决定之前总要慎重,怎可头脑一热就定下。
赵大夫人如今每天早上睁眼两件事,先骂宣娘那不要脸的前未婚夫家——他们家已经被赵家爷俩搞到烟瘴之地去了;再骂自己娘家想要趁火打劫的亲戚。
宣娘见母亲着急的模样,心里很无奈,这会坐在问真身边剥着栗子,慢慢低声道:“我倒是不觉得成婚与否有什么急的,可看家里这个样子,我不想再叫她们为难。父亲说,今年的进士选不上了,不如再等一二年,干脆从举子中挑选,我觉得倒是条路子。”
总比嫁到门当户对的勋贵人家做继母强——对她这个性子来说,做个娴淑忍让的继夫人实在t是难,但嫁到二婚人家,就难免面对与继子磨合甚至未来在家业上有摩擦的困境。
她如何能忍那口气?
但嫁个举子未能必顺心遂意。
这几年高门女子下嫁,好的如胶似漆,一般的相敬如宾,不好的则针锋相对撕破脸皮。
最厉害的,婆家阿家闹到娘家满地撒泼,将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满嘴脏话祖宗的做派都带到深宅大院里,揭掉了那层体面,把娘家夫人气得喊太医。
这样的例子大家都见太多了。
才学人品寻常的,赵家看不上;样样出挑的,今年的是抓不着,就得等下一届了,可未必就能一把抓到好的。
总归女子婚嫁就是赌运气。
赵大夫人最近总是念叨她在婚嫁上运道不好,还想带她到月老庙里拜一拜,宣娘对月老手里的红线其实一点不在意,可惜母命难违,只怕还是得去拜。
真是事事都不顺。
她懒得多说那些烦心事,笑盈盈看向问真,“听闻姊姊近来很是春风得意呢。”
“说你的事呢。”问真不欲多提,示意宣娘看她的手,“好好想想要不要得罪我。”
宣娘怪声怪气地道:“永安县主百步穿杨,我哪敢得罪呀?”
说完,她忍不住笑了,围着明瑞明苓的赵家三代夫人听到这边笑声,指着二人道:“瞧瞧,这姊妹两个说悄悄话呢。”
赵老夫人笑道:“她们姊妹从小就好——宣娘,与姊姊好生说话,把姊姊惹恼了,挨收拾我们可不救你。”
宣娘连声告饶,问真说起金桃满月宴,笑道:“我祖母说,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想借着由头,请外祖母您过去热闹一日。”
赵老夫人去了,赵家小辈们自然都会过去。
老夫人听了,很欢喜,“正说你们家得了新树苗,你祖母应该请我吃酒呢。”
这就是要捧场的意思,小赵夫人——赵庭之妻连忙笑道:“难得祖母有兴致,可真是姑母家的面子。借姑母的光,我们热闹热闹去。”
赵大夫人立刻敲定好行程,又问问真:“你们家四娘子养得怎么样了?这妇人产育,月子里最该好生将养,你们年轻怕不知事,胡乱操心,哪里知道这是一辈子的要紧事。”
“她在家里住着,处处安稳顺心,亲友们都亲善体贴,没有在王家那些为难事,自然养得好。”问真笑道:“她是心最宽的,小金桃又乖巧可爱,不磨人,我祖母都说她有福呢。”
赵大夫人语中有三分感慨,“这娘子生在你们家,就是最有福的。”
赵老夫人又关切地问小金桃的种种情况,哭得有不有力、平日爱不爱闹、乳母的奶可还爱吃……
问真耐心地一一回答,小金桃确实可爱得很,圆滚滚浮元子似的脸蛋,哭起来声音都细细得,抱在怀里哄一哄便好。
她正夸着,明苓明瑞捧着橘子噔噔噔跑过来,献宝一样抢着往问真嘴里塞。
老夫人眼角的笑纹堆得都成花了,“瞧瞧,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必是一等一的孝顺孩子。”
问真有些无奈,咽下口中的橘子瓣,挨个谢过,哄着他们去别处玩了,才低声道:“哪是和我好,是听我夸金桃子乖巧、省事,不开心了。”
老夫人顿时哈哈大笑,手不住地拍着暗囊,“真娘啊真娘,有这两个孩子,你往后是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