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离去,前往隆部。
她提出此事,老人幼儿和亲人尚在的妇人都选择留在谯城,十岁出头的少年少女选择跟孟跃走。
二十多的青壮们垂下头,避开孟跃的目光,怕对上孟跃失望的眼神。他们也想待在谯城。
这与孟跃预想差不离,老幼受不住长途跋涉,妇人与亲人相依,青壮们自食其力,能在家乡谋生,自然不愿背井离乡。
反而是十岁出头的少女,没个庇护,稍有不慎就是深渊,跟着孟跃反而是条路。
人群里也有人不赞同,隆部天远地远,孟跃把这些少女卖了都没人知道。
好在陈颂同行。
陈颂是本地人,好些个大娘和汉子眼熟他。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觉着孟跃厉害,就想跟着孟跃干。
因为陈颂这群半大小子,少女们跟着孟跃离去,也让人放心些了。
孟跃带他们在江南收购瓷器丝绸,在蜀地倾销。这条路她都熟悉了,做起来驾轻就熟。
陈颂两眼冒星星,崇拜不已,对隆部也更期待了。
一路上,陈颂都在询问隆部相关事情。
孟跃一边解答,一边忧心。
十七皇子已经查出她,来年入夏,她怕是不能入京了。
事情总是难以预料,孟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积攒实力,在意外来临前,不至手足无措。
第77章
孟跃一行抵达隆部,两日后,大王子竟然亲自来到他们的落脚处,两人隔着一张小案落座,炉子上咕噜咕噜煮着奶茶,孟跃用刀切下羊肉置于碟中,双手放大王子跟前,隔着乳白水雾,大王子打趣道:“小王还以为你今岁不来了。”
孟跃谦卑应和,陈颂借着送点心的名头进屋,好奇的看了一眼大王子。
大王子也看向他,用瑞朝话道:“这孩子眼生。”
陈颂笑盈盈回道:“回王子,小的跟着郎君不久。”
孟跃开口打发了陈颂,大王子似笑非笑:“连穗怕小王挖人不成?”
孟跃摇摇头:“小子年轻没轻重,怕唐突了王子。”
“小王听说,这次跟你来隆部的,多是这样大的少年人。”大王子抬眸,与孟跃视线相接,孟跃率先垂眸,轻轻应了一声。
大王子又是一笑,随后主动转移话题,问及孟跃手里有多少烈酒,王室意欲购买。
两人三言两语谈了一笔买卖,随后孟跃送大王子离去。
风雪压身,掩了周遭。
孟跃回到屋内,盯着莹莹烛火,一个人静坐许久。
之后,她上午训练手下,下午顶着风雪出门,很晚才回,有时身上伴着浓浓酒气。
陈颂对此很有意见,原本对孟跃的崇拜也被削减,犹如美玉生瑕,他私下叫孟跃“酒鬼”,被陈昌他们听到,借切磋之名,把陈颂修理了一顿。
这反而激起陈颂逆反,他原是小声嘟囔,现在大声叫,有时还会在孟跃出门时阴阳怪气一句“又去哪儿品酒啊”。
他从对孟跃崇拜,又发现孟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巨大落差下,对孟跃有了埋怨。
孟跃不与他计较。
日子这样过着,有些闹腾,但总体还算平静。
而隆部离京远了,消息滞后,孟跃收到刘生的消息时,已经是四月了。
依太子前言,刘生入东宫,任太子舍人,正六品下官职。
紧跟着,太子巧立名目,为贾家石家讨爵,他赈灾有功,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朝堂中纵使有人异议,人微言轻,难以抵挡。
孟跃将信纸搁于烛火之上,火舌舔舐,信纸瞬间沦为灰烬。
秦秋仔细清理了,又说起小子们的训练近况,孟跃抬脚朝外去。
这是一派连房,墙上留了门,供人来回穿梭,不至寒冷。
经过两道门,喧哗声起。孟熙同陈颂他们一起训练,小小的一个人,十分灵活,有时捉弄陈颂,还叫陈颂捉不住,气的陈颂哇哇大叫。
还有四五步距离,孟跃又听见陈颂的咆哮声。她挑了挑眉,陈颂这小子精力是真好。
她穿过墙上开的石门,入目是一片宽旷场地,半大小子们穿的单薄,在场中训练,一个个面色红润,额头渗汗。
角落里放着棍棒木刀,旁边茶几上摆放水和杂物。
“郎君来了。”众人看见孟跃,兴奋道。
陈颂扭头看来,方才不见影儿的孟熙扑进孟跃怀抱,仰着小脸,笑的可甜。
陈颂抱胸不屑:“小狗腿。”
孟跃揉揉孟熙的小脑袋,牵着孟熙的手走向陈颂:“训练的如何了?”
隆部天寒,自打陈颂他们入了隆部,几乎都待在屋里训练,可谓突飞猛进。
陈颂哼道:“非常不错。”他看孟跃一眼,道:“两三个青壮不在话下。”
很难说他这话有没有映射。
孟跃看他桀骜模样,勾了勾唇,“切磋一下。”
堂内倏地一静,随后爆发一阵巨大哄声,“颂哥儿上啊,颂哥儿——”
陈颂心脏怦怦跳,盯着孟跃:“我不会客气的啊。”
孟跃莞尔。
她拍拍孟熙的背,孟熙退开,不知谁又添了两盏灯火,堂内大亮。
孟跃与陈颂对峙。
倏地,陈颂袭来,半大小子天然一股莽气,又凶又狠,孟熙瞳孔微睁,旁边人笑道:“颂哥儿真的有两下子。”平日是真没跟孟熙动真格。
孟熙,孟连穗,都姓孟,陈颂自认不是脑子进水,这么明显的关联都发现不了。
再者,孟熙年岁小,他总会对孟熙客气些。
几个回合之后,陈颂飞起一脚踢向孟跃肩膀,却被孟跃把住脚腕,“这招很帅,但仔细下盘。”
孟跃一个扫堂腿,陈颂骤然失去重心,摔了个结实。他就地一滚,取了角落里棍棒,凌空抛给孟跃一根长棍,他持棍飞身击来。
那架势裹携雷霆万钧之势,带起破空声,孟跃侧身,抬腿,一脚踢中陈颂腹部。
陈颂脸色扭曲,整个人倒飞好几步远,滚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众人眼里对孟跃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出手快准狠,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身手。
孟跃单手甩棍,舞了个棍花,背在身后,对陈颂道:“早与你说过,好看的招式不中用。”
陈颂气的捶地,爬起来再次攻向孟跃,这一次陈颂的招式简练很多,直击要害。
可惜他练的时日尚短,有些稚嫩,再次被孟跃踹飞出去的时候,陈颂甚至在想,这次坚持的时间更久,是他胜利。
“嘭——”
屁股着地,他翻了个面,趴在地上深思。
陈昌笑道:“怎么,受打击了?”
陈颂懒洋洋道:“累了,歇会儿。”
众人哈哈笑,孟跃也勾了勾唇,适时孟九带人送奶茶过来。
隆部的四月仍是寒冷,她一身紫底石榴花掐腰夹袄,同色棉裤,乌发挽髻,簪了一朵芍药绒花,她一来,春意好像也来了。
“九娘子。”一群小子们迎上去,拿自己的奶茶。
陈颂的眸光颤了颤,刚要起身,一碗热腾腾的奶茶递他跟前。
陈颂不敢抬眸,吭哧吭哧半坐起身,接过奶茶一口气喝了,孟九接过空碗却没走,持帕给他擦汗,轻声道:“与郎君切磋的人中,你是挺的最久的那个。”
陈颂抬起头,孟九弯眸,眼似春水,明媚盎然。陈颂鼻青脸肿的脸缓缓红了。
孟九离去,陈颂还望着她,陈昌抱胸踢了踢他,“看在同一个姓的份上提醒你,别惦记九娘子,她心里只有郎君和刘掌事。”
“谁惦记了。”陈颂大声反驳,强调:“我喜欢跟我年岁差不多的。”
九娘子妖妖娆娆,他…才不喜欢?!
陈昌翻了个白眼。
孟跃又挑了几个人切磋,而后转身离去。
四月中旬,孟跃收购马匹,却没有急着走,而是教一群小子姑娘骑马。
天寒之地,滋养的活物总是带些悍气。孟跃从谯城带来的小娘子们经过数月训练,眉宇之间也带了嫩生生的坚毅。
马料不足,马匹瘦,慢悠悠溜达,正好给小子姑娘们上手。
半月后,达木一脸歉意的寻着孟跃,他临时有事,不能随同孟跃入京了。
孟跃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过来宽慰达木,达木更觉愧疚,他看着孟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昌面色沉重,“郎君,我心里不太安宁。”
孟跃回头看向空旷屋里的少年少女们,眸光明灭。
太阳下没有新鲜事。
财宝动人心。财物不止是金银珠宝,也是人,犹以青春年少者最佳。
有些事,她早有预料。
陈昌:“郎君?”
孟跃偏头看他,“怕吗?”
陈昌心头一紧,少顷,他攥紧拳,“不怕,也就那回事。”
孟跃拍拍他的肩。
陈昌扯出一个笑,又想起什么:“郎君,达木…是不是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