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跃扯了扯唇角,含糊应对。
十七皇子也不恼:“你年岁几何。”
孟跃随口胡诌:“回殿下,草民二十有五。”
“喔?”十七皇子声音轻扬,“比本殿大了好几岁。本殿今岁十八,还未及冠。”
孟跃自认是个健谈的,但此刻却是接不了茬,愣愣点头。
十七皇子将一碟话李递过去:“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孟跃道:“十七殿下,草民卑贱……”
十七皇子沉声:“本殿命令你吃。”
孟跃抬起手,在白玉镶金的碟子边缘,捻了一颗话李吃着,又甜又酸的味道,激的她微微皱眉。
十七皇子笑问:“吃不惯?”
孟跃斟酌用词,“从前不怎么吃。”
“往后多吃几回就吃惯了。”十七皇子把碟子放回桌上,后背靠着车壁,矜贵强势:“你家里是粮商,怎么只你一人了。”
他把之前岔开的话题续回来了。
孟跃眼睫半垂,眉宇间涌上一层哀色,“都没了。”旁的却是不说了,任人想象。
十七皇子也不问了,两刻钟后,马车停下,孟跃发现不是刺史府。
十七皇子看向车内迟迟不下的孟跃,轻笑:“陆穗,愣着做什么,跟上。”
院子是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轻盈素雅。
十七皇子所过之处,仆人恭敬行礼。
孟跃被十七皇子带进二门,仆人都散了一般,孟跃指尖蜷缩,她站在原地,唤道:“十七殿下。”
十七皇子回身看她,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廊下,正是午后,日光最盛,将大半个廊道都映的清透。
可是四下无他人,唯有她与十七皇子对望,天高地阔,寂静冷清,她仿若被野兽锁定。
十七皇子看见她绷紧的身子,似笑非笑:“你这般怕本殿做甚,本殿又不吃人。”
孟跃示弱,她神色惶惶,不安的捏着自己手指,道:“殿下身份高贵,草民身份低微,草民不知殿下想要草民做什么,草民…害怕……”
廊下传来轻笑,十七皇子生的很漂亮,貌若好女,容姿研丽,堆金砌玉养出来的金贵人,他同顾珩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情。
一个艳丽危险,琢磨不定。一个清丽无双,百般柔情。
十七皇子看着孟跃,眼尾微扬,锐利夺人,他说:“本殿喜欢你,往后你就跟在本殿身边伺候,保你荣华富贵享不尽。”
孟跃一个字也不信,却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殿下,草民不值………”
“你不是想申冤报仇?”十七皇子轻飘飘一句反问,阻了孟跃的拒绝。
孟跃倏地抬眸,十七皇子挑眉:“你在车内同本殿说的话,难道不是暗示你有冤情?”
孟跃张了张嘴,哑口无声。
十七皇子缓缓靠近她,孟跃步步后退,直到她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一只手抚过她的脸,轻柔擦掉她左脸的泥尘,“男装扮的不错,可惜遇着了我。”
十七皇子收回手,大笑离去,孟跃权衡一二,咬咬牙跟上。
第72章
正房布置不同于园林的玲珑,入门一块巨大的牡丹纹羊毛地毯,大门左右各置一对落地海棠红花瓶,正门上首置百鸟朝凤彩绣座屏,两侧一对玳瑁宫扇,下放大红酸枝木栅足案,案前半人高的鎏金凤首青铜熏炉缓缓烘着热意香气,怎一个奢华了得。
屋内摆设与园林背道而驰,孟跃猜测是十七皇子亲自改设。
十七皇子在案前盘腿坐,睨了孟跃一眼:“沏茶。”
孟跃应是,她手上利落,将茶水奉上,敛目退之一侧,没了那沉静稳重的眸光,十七皇子发现她的五官十分俊秀,犹如美玉,秀丽温润。
十七皇子看着她,喝了一口茶:“茶水太凉。”
孟跃退出门,寻了人问明小厨房,须臾她快步取热水回来,重新沏茶。
十七皇子拽住她手腕,孟跃只得在案边跪坐:“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十七皇子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案上,单手托腮:“茶水太烫,暂时喝不成。你且说说你的冤情。”
孟跃拿捏不准他的心思,斟酌用词,孟跃自述是江南某地一个小粮商之女,与人成婚,谁知大粮商贾氏仗着家大业大,侵吞他们家产,陆家本欲上告,不想洪水先来,贾氏趁机杀了她家人。
“如今贾氏与太子门下勾连,草民委实迷茫。”孟跃红着眼道:“恳请十七殿下为草民做主。”
十七皇子面带遗憾,“你成婚了啊。”
孟跃:………
孟跃应是。
十七皇子单手握着盖子拨动,茶盖与茶盏轻轻相击,发出清鸣之声,“那你现在是寡妇?”
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孟跃仍然应是。
十七皇子将盖子重新合拢,发出一声脆响,有些怨念,“你年纪那么大,还是个寡妇,除了本殿不计前嫌,谁还会喜欢你。”
孟跃忽然后悔跟着十七皇子走,世间法子有百种,她却选择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孟跃谋划逃离,却感觉手上一热,十七皇子握住她的手,眉梢带笑:“我骗你的,我对你一见钟情,一点都不嫌弃你喔。”
他眉眼弯弯,面庞白皙,笑起来又乖又软,孟跃却总感觉十七皇子随时能咬她一口。
仆人在门外唤,十七皇子对孟跃道:“去沐浴更衣。”
孟跃行礼退下,她被仆人带去厢房。
两个大力婆子用力搓洗她,孟跃感觉皮肉都要搓掉了,她冷了脸,“出去。”
婆子皮笑肉不笑,“娘子安分些,否则殿下知晓了………”
孟跃沉声:“殿下知道你这么苛待我,会先打你三十板子,你信不信。”
她理直气壮,气势太足,俩婆子对视一眼,到底是怕了,讪讪退下。
孟跃快速冲洗,衣挂上挂着鹅黄色襦裙,胸口银绣如意纹,外套绛红色宽袖衫,下摆处大片牡丹花纹,金线滚边。
太华丽了。孟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惯作男装,冷不丁打扮,很是陌生。
孟跃离开铜镜,用毛巾将湿发擦的半干,扯了丝带将头发半束,不施粉黛,重新回到正房。
十七皇子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望去,一道婉约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玉骨不染俗,凌波仙子醉红尘。
十七皇子握着茶盏的手缓缓收紧,连指甲盖都泛起青白。
孟跃上前行礼,十七皇子仔细打量孟跃:“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他拉着孟跃的手在案边坐下,“本殿听了你的故事,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本殿从前身边有一个大宫人,名叫悦儿,聪慧过人,体贴周到,可惜被奸人所害。她死后,本殿日日夜夜都念着她,脑海中描摹她的模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从来没有一个人………”十七皇子偏头看向孟跃,抬手抚着孟跃的湿发,触感冰冷,他笑容更冷冽:“让本殿如此印象之深。”
孟跃垂下眼,身子紧绷,余光留意十七皇子。危机时刻,她也只能挟持十七皇子逃命。
忽然,孟跃肩头一沉,十七皇子偏头搁在她肩上,“穗儿,本殿替你沉冤,你要一心一意跟着本殿。”
孟跃含糊应声。
那厢,十六皇子久等不着孟跃传信儿,暗暗焦急,派小全子私下打探,“巧遇”孟跃的人。
“孟姑娘在十七皇子身边…那…”那他们殿下怎么办?小全子怀疑自我。
他怎么跟十六殿下汇报?!
然而小全子预想十六皇子的愤怒没有出现,十六皇子道:“她是受人挟持,身不由己,我得救她。”
次日一早,十六皇子向十七皇子别居的小院发出请帖,道有要事相商,请十七皇子出门一叙,十七皇子看过请帖,笑出了声。
心腹疑惑:“殿下,十六皇子是不是别有用心。”
“是啊,他别有用心。”十七皇子随手把请帖扔了,一路回到后院,孟跃正在屋里看书,听见动静回头望来。
她垂首见礼:“见过殿下。”
十七皇子向孟跃行去:“你真是好手段,在本殿眼皮底下,都把消息传出去了。”
他狠狠掐住孟跃下巴,俯身逼近:“你以为十六能把你救出去,你俩做对活鸳鸯?别做梦了。”
他抬手向孟跃衣襟而去,孟跃抬手抵挡,越过十七皇子向门外去,才发现屋门不知何时关上。
身后,十七皇子一脚踹她腿弯,孟跃顺势向前滚,卸了力道。
她就地滚了两圈,迅速站起,与十七皇子对峙。
孟跃道:“你早认出我了。”笃定语气。
十七皇子眯眼笑。
孟跃皱眉,她当初与十七皇子不过几面之缘,没怎么近距离接触,竟然有人熟悉她至此。
十七皇子好整以暇望着她,“让本殿想想,你现在会怎么做?故伎重演,以死相逼?”
不等孟跃回答,十七皇子哈哈大笑,又瞬间敛了笑,冷声道:“那你就去死,本殿会向父皇上报,说你是我此生挚爱,追封你为本殿的侧妃。你也不枉此生了。”
孟跃冷笑,“我为什么要死。”
他们说话的功夫,门口一直没有动静,孟跃心里有了结论,十七皇子自负依旧。
她略松了口气,倏地进攻,与十七皇子交手,两人拳脚相击间,十七皇子又露出笑,他躲过孟跃的拳头,快速靠近,“你身上是山茶花香,与本殿的熏香一样,你猜十六会怎么想。”
孟跃提膝攻他下三路,被十七皇子阻挡,然而十七皇子却疏忽了上半身防守,巴掌裹携香风甩在他脸上,清脆的一声响,十七皇子白皙的脸浮现红痕。
他退开几步,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失声道:“从来没人打过本殿的脸。”
当初孟跃诈死,十七皇子被罚,也只是禁足,没挨过巴掌。
孟跃双眸淡淡,“现在体验过了。”
“!!”十七皇子的手探向腰间,一道鞭子如灵蛇袭来,那是用钢丝混着牛皮编织而成的长鞭,末端坠着铜杆,甩来时候,带着凛凛破空声。
孟跃闪身躲开,身后的博古架四分五裂,上面的玉器摆件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