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敢。”刘生脸色一白,嘭嘭磕头,额头瞬间见了血,左右在太子示意下扶住刘生。
刘生忙道:“殿下容禀,当年小人离京,好不容易在江南有了起色,可是谯城洪水,小人的心血全部泡了汤,再次一无所有了。”
“这份舆图是小人义父所绘,他曾经督促过修建大坝,很有心得,可惜他没在洪水里,小人侥幸逃生。”
“此来献计,小人心中也并无底气。若是能入殿下眼,恳请殿下怜悯小人。”
太子单手搁在炕桌上,淡淡道:“若是不入孤的眼呢?”
刘生愣在当场,神情一片空白,好一会儿眼珠才动了动,呐呐不敢言。
太子心中的警惕去了大半,他念及刘生说到一半的治水计策,目光再次落在舆图上,神情难辨。
少顷,屋内传来威严之声,“说下去,若是好,孤保你飞黄腾达。”
刘生眼睛一亮,连磕三个响头,而后滔滔不绝讲述,太子听出一点话音儿,“你看起来对水利很懂?”
刘生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回话:“回殿下话,小的跟在义父身边学过些日子,但都是皮毛,小的从来没有真正主事过。”
太子挥退他,找人把刘生严加看管,防着四皇子那边抢人。
心腹迟疑:“殿下,这会不会有诈?”
他们来了也有好些日子,无一人献计。如今四皇子他们抵达谯城没多久,就有人献计了。
怕就怕是个圈套,等他们跳。
太子手指轻点桌面,蹙眉深思,又细细摩挲舆图,“真详细,比官府的舆图都详细。”
次日,诸皇子齐在书房,太子摆出舆图,指出舍了谯城东南角三十里处的两个村子时,目光留意诸皇子的神情。
四皇子先是一惊,随后面色微沉。八皇子,十七皇子神情与四皇子差不离。
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倒是全然欣喜。
十三皇子由衷道:“皇兄不愧是储君,就是比咱们有魄力,有法子。”
十五皇子跟着点头。
十六皇子眉眼弯弯,笑的纯良:“五皇兄真是英明神武,非同一般。”
太子一扫连日来的郁气,故作矜持:“孤也只是提出个法子,你们看着补充。”
四皇子沉默,十六皇子想了想,积极道:“皇兄,洪水常伴瘟疫,不若后勤交给我?”
十六皇子提起孟跃说过的话,遇天灾,必是要免赋税徭役的,而后以工代赈,安置青壮。照拂老幼,处理浮尸粪便。
十七皇子嫌恶不已,“十六,你好歹也是皇子,也不嫌这些话腌臜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十五皇子当即不高兴,为弟弟打抱不平,“十六弟说的是实话,件件都能落实,人吃五谷,谁不拉撒。”
太子干咳一声,止了十五皇子的糙话。
十三皇子说了一句公道话,“五皇兄,我觉得十五弟说的对,十六是个干实事的,也不怕脏不怕苦。十指还有长短,我们不像十七那样母族强大,还有同胞哥哥照拂,不能挑肥拣瘦。”
四皇子眉心一跳,“十三弟……”
十三皇子表态:“我这次出来,也是为着历练。五皇兄看着安排,弟弟能做的,一定尽全力做。”
十五皇子左右看看,然后嚷嚷:“十三皇兄说的话,就是我想的。”
太子神情舒缓,对十六皇子笑道:“既然你心里有章程,后勤就交给你了。”
他看着十六那张明媚的小脸,忽然有些愧疚曾经的阴私,他只对十六出手过那么一次,可是却如鲠在喉。
他对十六,总不如对十五放心。但细细想来,十六又做错了什么?
十六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想用他的命,来算计另一个兄弟。
太子不经意避开十六皇子的视线,挥退十六。
十五和十三也退下了。
书房内剩下太子,四皇子和十七皇子三人。
没了其他兄弟在场,四皇子目光扫过舆图,视线又回归太子脸上,他讨厌太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希望邻省能调来足够的粮,民以食为天,缺了救灾粮,必会生变。”
太子浑身一紧,冷冷盯着四皇子。
四皇子颔首告退。
出了书房,回到自己院落,四皇子忍不住训斥十七皇子:“你是来赈灾的,还是来摆皇子阔头的?!”
十七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责备惊住了。
四皇子在花厅上首落座,一巴掌拍在椅旁案桌上,桌上茶盏都跟着颤了颤,“十六哪里说错了?他桩桩件件都把灾民考虑到位,你要挑刺也要挑对地方,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也就是太子跟前,若是父皇跟前,少不得一顿骂。”
十七皇子神色愤愤。
“你还不服。”四皇子一口气儿顶着喉咙,好悬没噎着,“你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呢。”
十七皇子立在厅中,神情紧紧绷着,像一根拉紧的弦。
四皇子后面的责备就说不出口了,他改了话,“若今日是我去管后勤,是我提出那些计划,你当如何。”
十七皇子抿了抿唇,不语。
四皇子明了,十七就是跟十六较劲儿。
兄弟俩僵持,少顷,四皇子向弟弟招了招手,十七皇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在四皇子下首落座。
四皇子道:“太子能解一时之困,灾粮之事,他还得着急上火。”
十七皇子抬眸望来。
四皇子垂下眼,矜贵冷淡。太子这些年拉拢人手,巩固势力,处处要钱。
户部拨款,邻省调粮?
那也得有粮可调。
谯城邻省的粮早让太子挪了,若非这个缘由,太子哪会积极来谯城救灾,唯恐被其他皇子捅出此事。他亲自来,还能描补。
四皇子倒要看看太子怎么圆。
书房内,太子与心腹商议,刘生一事给了太子灵感。
刘生一个寻常百姓,都想着讨好他,谋求好处。江南多豪富,总有人愿意舍财求名。
屋内寂静无声,心腹难掩震惊,“殿下,这是……”
这是不是卖官鬻爵?
太子目光轻飘飘扫过来,心腹顿时低下头,抱拳道:“谨遵殿下吩咐。”
“去罢。”
屋内鸦雀无声,太子负手行至窗前,看着院中落叶,秋风瑟瑟平添悲意,他手握成拳。
只一次,这一次危机解除,他往后再不了。
他也是为了谯城百姓,为了瑞朝安宁。若无足够的救灾粮,民怨沸腾,又得死伤无数。
太子一遍遍宽慰自己,垂下的头,缓缓抬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孟跃一直留意刺史府的动静,看见几名侍卫从后门相背离去。
孟跃与手下分而跟踪,发现对方竟然出了城。
孟跃迟疑片刻,驱马跟上。
那厢太子召集人手动工,整座城干的热火朝天,十五皇子带兵在城内巡视,防止有人生事。
期间,十五皇子遇见四皇子,冷哼一声,走开了。
四皇子:………
十七皇子不悦:“莽夫一个。”
四皇子安抚弟弟,兄弟俩与十五皇子背道而驰。
谯城救灾事情向好的方面发展,百姓们脸上也终于有了精神,等着洪水退去,重建房屋。
人群中几个人对视一眼,悄悄离去。
下午城外生乱,偏巧遇上十五皇子巡视,刚起了头就被十五皇子带兵压下。
领头的不服:“凭什么毁了我们村。”
十五皇子眉毛一压,气沉丹田,强悍而冷酷:“舍小村保大城,太子已经安排你们新去处,再敢闹事,以谋逆罪论。”
他拔出腰间佩刀,寒芒芒的刀身雪亮一片,十分骇人,厉喝道:“当场斩杀。”
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十三皇子目瞪口呆,看不出来十五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都不像十五了。
随后十三皇子想起当年在京兆府章利顺一案,十五听着犯事者恶行,也是一脚踹过去了。
好小子,都有迹可循啊。
十三皇子清了清嗓子,握着缰绳上前,缓了声道:“太子已经在谯城西北方划了地给你们建村,眼瞅着未来光明无限,你们在此时受人挑拨,折了性命不说,最后落个叛贼名声,图什么。”
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本就意志不坚的村民被唬的呐呐退后,露出搅事的几人,被十五皇子派人拿下。
十五皇子回刺史府汇报,十三皇子留下安抚百姓,有十五皇子这一通威慑,也压下了宵小。
太子听闻此事,夸奖了十五皇子一番,十五皇子忍不住咧嘴笑,又赶紧压下唇角,再次离去。
太子心道,十五轴是轴了点,不对着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他呷了一口茶水,眉头舒展。
之后两天,十六皇子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因为管控及时,疾病并未肆虐,甚至还有一名孕妇人成功生下龙凤胎。
这实在是个吉兆,太子听闻后,笑道:“既是龙凤胎,赏两贯钱,讨个喜气。”赏的多了,就不是给产妇喜,而是灾了。
十六皇子领命而去。
此时此刻,太子终于觉出,有弟弟的几分好处。
太子松展筋骨,与左右道:“诸事顺遂,孤心中开阔,不必用药都大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