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调调黏黏,像细雨绵绵的花丛,水雾里都裹着香,甜腻腻。
张澄眼珠子骨碌碌转,朝刘生行去,不经意拍了一下刘生的胳膊,随后刘生跟着离开。
人后,张澄直勾勾盯着刘生手中的羊肉馍,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绿豆糕,九娘子,夸过的,换不换?”
刘生与他交换,一个拿着绿豆糕朝孟九行去,一个拿着羊肉馍朝陈荷行去。
陈昌生吃张澄的心思都有了,我拿你当兄弟,你觊觎我妹妹?!
人干事?!
陈荷接过羊肉馍,却没有立刻吃,她问:“你呢?”
张澄悄悄吸气,把肚子撑起来,“看,鼓的。”
陈荷不疑有他,蹲坐在火堆旁,捧着羊肉馍吃的香,张澄坐她身边,单手托腮望着她,眼中含笑。
陈荷悄悄红了耳朵,幸好光线暗,这才不明显。
陈昌气的咬牙切齿,张澄那个臭结巴,气死他了啊啊啊!!
孟熙捂着小嘴钻进阿娘怀里,母女俩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夜深了,留下一队人巡逻,其他人歇下。
天明时分,众人启程。
他们抵达下一座城,改走水路,直抵江南地界儿,果然如孟跃所料,她这边租赁院落,刚放出消息,就有大大小小的商人找上来了。
刘生他们忙的团团转,孟跃提出银钱不足,可以物换物,不拘是字画古玩,绸缎玉器等,商人狡猾,总有人以次充好,孟跃便带着手下人和达木他们一起把关。
陈昌他们学的很快,也是孟跃看重的好苗子,再过些日子,孟跃打算把陈昌他们扔出去历练。
“哟,这不是孟郎君吗?”
一道揶揄声音响起,陈昌等人蹙眉,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恶意。
孟跃抬眸,来人一身墨色绸子衣裳,细白皮,吊梢眼,小撇胡,两侧飞翘,一副精明相。
屋内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吴东家,你与孟郎君相识?”
吴四郎望向孟跃,撇了撇他的小翘胡,笑而不语。
孟跃神情淡淡:“去岁江南闹了一场大事,诸位不知?”
吴四郎神情变了,冷沉沉,其他人窃窃私语。
“是六皇子一事罢?”
“虽然对大商人不地道,但对咱们来说却是好事……”
吴四郎提出借一步说话,孟跃欣然应允,两人去了对面西厢房,经过院中时,厅内忙活的刘生瞧见,微微拢眉。
孟九心思一转,脱了天青色外衫,里面一件胸绣荷花的杏色诃子裙,她扯了一件薄纱披在肩头,又取了两支牡丹簪在发髻间,妖妖娆娆的给西厢房送茶点去了。
刘生眉头蹙的更深,他跟前不知名的小商人苦了脸,“刘掌柜,真的不能再让价了吗?”
刘生沉默。
小商人:………
西厢房内,吴四郎刚落座欲言,孟九呈着茶点而来,搁茶点时,美目流转,似嗔似娇的瞥了吴四郎一眼。
“九娘子,我……”
孟跃:“咳——”
孟九绕到孟跃身后,为她捏肩捶背,小意温柔,吴四郎羡慕不已,这九娘子年岁是大了些,可实在风情万种。
看不出来孟连穗还挺会享受。
他自觉跟孟连穗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俯身凑近,那口黑色的烂牙吐着臭气,孟跃后仰避开。
吴四郎落了面儿,顿时沉脸:“小子,生意场不是好混的。六皇子已经倒台,你指望谁护着你。”
他就是要以此拿捏孟连穗,得意的端起茶盏,拨了拨茶沫,刚要喝,却听见孟跃轻笑一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无笑意,“是啊,六皇子倒台,我还活蹦乱跳到处跑。”
吴四郎顿住,一双眼睛精光乍现,落在孟跃面上,“你什么意思?”
孟跃似笑非笑:“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六月的枇杷甘甜多汁,孟九坐在孟跃身侧,素手纤纤,捻了一颗枇杷缓缓撕开皮,露出金黄的枇杷肉,她喂至孟跃唇边,还用一只碟子接着汁水,省得溅落。
吴四郎见孟跃温香软玉在侧,高深莫测的模样,又窝火又顾忌,最后气咻咻搁下茶盏走了。
孟九呸了一声,要将吴四郎端过的茶盏扔了。
孟跃笑道:“别扔,他还会来的。”
孟九这才作罢,她拢了拢肩上的薄纱,又抚过堕马髻,未有簪钗,仅簪了两朵鲜艳的牡丹,眸如春水,“郎君,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孟跃点头,少顷又道:“离了队伍莫如此,外面的人很坏,见色起意,会欺负你。”
孟九噗嗤笑出声,没了故作的媚态,笑声轻快,娇嗔道:“才不给外人看,回头野男人又要醋了。”
孟跃笑笑,并不插手孟九和刘生之间的事。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
午后东厢房里,孟九趴在刘生怀里,把玩着刘生的头发,吐气如兰:“我那是给郎君送茶点呢。”
“她那么年轻,没点骄奢淫逸的做派,怎么唬住那群老狐狸。”
刘生不语,只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孟九娇滴滴唤疼,“你个冤家,轻些。”
刘生顿时红了耳根,手上一松,怀中人跑出几步开外,孟九挑眉,“你就醋去罢。”
她笑着跑远了。
刘生抬起手嗅了嗅,指尖残留牡丹花香,眉目舒展,笑着摇了摇头。
次日巳时,吴四郎又来了,与吴四郎一道来的,还有两张陌生面孔。
陈昌将三人引去西厢房落座,底下人奉上茶水,一炷香后,孟跃乌发半束,宽袖敞袍,揽着美艳动人的孟九进屋。
孟跃在上首落座,面色淡淡,朝三人颔首示意,孟九软软靠在他肩头。
三人目光一会儿在孟跃身上,一会儿在春情无限的孟九身上,互相递了个了然之色。
他们怕是打断孟连穗好事了,难怪孟连穗眉宇间带着不虞之色。
真个毛头小子,天天趴女人肚皮子上。
第64章
日出东方,天空澄净。
窗外风从远方而来,吹动树梢沙沙作响,一派静谧之色。
窗内,吴四郎起身向孟跃敬茶,“昨儿是吴某冒昧了,今儿来,是给孟郎君赔罪。”他仰头将茶水饮了,孟跃端起手边茶盏,用唇沾了沾茶水,虽是轻慢,但也给了一个台阶。
吴四郎笑笑,又夸孟跃斯文俊秀,一表人才云云,好听话不要钱的说。
他见孟跃神色缓和了,这才补充道:“今日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某希望同孟郎君做笔交易。”
吴四郎看中孟跃手里的瓷器和茶叶,希望孟跃能够再让利。
他顺势介绍今日同行两人,孟跃兴致缺缺,忽然,吴四郎话锋一转,“孟郎君有所不知,宋大郎的堂兄在太府寺当值。”
吴四郎没说具体官职,目光紧盯着孟跃。
孟九捻了一块点心喂孟跃嘴边,孟跃细嚼慢咽,随后才懒懒道:“哦?丞以上都还凑合。”
吴四郎三人面色有些不好看,太府寺与户部息息相关,掌钱谷,谁见了不笑脸相迎?
孟连穗还评高论低,挑上了。
然而孟跃如此轻慢的态度,却叫吴四郎等人不敢小觑。如同孟跃所说,去岁江南糖酒之事,手握实权的六皇子都被撵出京城,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守着,孟跃还活蹦乱跳。
如今回想,恐怕就是孟连穗和她背后真正的主子,一起摆了六皇子一道。
而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人,屈指可数。
太子?
四皇子?
八皇子?
亦或是天子?!
他们那副想占便宜又瞻前顾后的模样令人发笑,孟九整张脸埋在孟跃肩下,乐不可支。
孟跃抬手揽过孟九的腰,有一搭没一搭拍着。
“听孟郎君口音,像是京里人?”一人试探问。
孟跃摇头:“中州人士,年岁小的时候,入了京。”
吴四郎跟着接茬:“我也是五岁那年,同家里人来了江州,我家兄弟姊妹多,我爹忙着生意,我娘领着几个老仆主理家事,看顾我们,忙的团团转。”
孟跃倾身,从桌中拿了一碟五香葵花子在跟前,“没有下人照拂?我记得一般郎君身边是两个奶妈妈,四个丫鬟,还有俩跑腿小厮。”
吴四郎几乎维持不住脸色,讪讪一笑,低头喝茶。
孟九勾唇,仔细剥着葵花子,少顷捧着肥厚浓香的葵花子仁喂孟跃唇边。
孟跃同吴四郎三人你来我往打机锋,吴四郎亮一亮手上的戒指,另一人跟着取下腰间玉佩,又谈起家里的玉佛。
孟跃单手托腮,不咸不淡应对着,偏她三言两语还言之有物。
转眼近午时,孟跃留三人用饭,三杯酒下肚,吴四郎看着孟跃身侧百般风情的孟九,由衷道:“贤弟好艳福。”
孟九喂来一杯酒,孟跃一饮而尽,笑而不语。
吴四郎到嘴边买孟九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饭后三人醉醺醺离去,孟跃要送,吴四郎道有马车,不必劳烦。
孟跃也不强求。
三人上了马车,哪还有醉意,吴四郎神情严肃:“两位怎么看?”
两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