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吾卫领的也是闲职,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十七皇子懒懒地靠在壁刻沧海翻涌纹的紫檀木榻上,拿过檀木小桌子的玉狮子摆件把玩,神情淡淡。
四皇子心下叹息,当年十六身边的宫人之死,到底还是影响了十七。十七的限期虽解,父皇却并给十七分派正式差事。
若说十七之事,还能以父皇公正严明骗过自己。
六皇子在江南捅出那么大篓子,最后六皇子分封出京,惠贵妃安然无恙,没有呵斥,没有褫夺封号贬谪。
他们的母妃还是齐妃,被压了一头。
前朝后宫看似无关联,实则息息相关。
父皇有意压着他们母妃,也是有意压着他们。
四皇子眸光一沉,手中茶盏四分五裂,清透的茶汤洒了他一身。
四皇子矜持起身,“我去更衣。”
十七皇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将玉狮子砸在小桌上,上好的摆件缺了一角,美玉生瑕。
他们不会一直被太子踩在脚下,就算父皇偏心,他们兄弟也会杀出一条血路。
四皇子归来时,十七皇子已经走了,他看见檀木小桌上缺了一角的玉狮子,微微拧眉。
那厢太子派人请十六皇子入东宫,两人商议,十六皇子应道:“我让十五哥加急训练一下,届时把桑弥他们带去军营,军士们也更有气势。”
太子笑着拍了拍十六皇子的肩:“就知道你是可靠的,不过届时靠前的军士,挑选一些模样周正的,莫损了瑞朝脸面。”
太子话中有话,十六皇子装作不知,他道:“好喔,到时候我跟十五哥提。”
太子:“去吧,辛苦你了。”
十六皇子腼腆笑,“能给皇兄和父皇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太子又夸了十六皇子几句,十六皇子识趣告退。
一名幕僚从帘后现身:“殿下,十六皇子是否听明白了?”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太子举着手中的白玉盅,神情不明,“父皇将此事交给孤,自然由孤说了算,他不顺台阶下,往后也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有好事没想着他。”
十六皇子出了宫,小全子试探问:“殿下,咱们现下去哪儿,是不是去寻十五皇子。”
“先回府。”十六皇子同孟跃商议。
书房大门合上,屋内微暗,临窗榻桌上,香炉升着袅袅香雾,清心凝神。
孟跃若有所思,“太子想安排他的人露脸。”
十六皇子点头,“父皇看重他,此事就算上禀,父皇八成会顺水推舟。”
孟跃看了一眼十六皇子神色,十六皇子无奈笑:“太子是储君,父皇与储君意见一致,于国于民是好事。”
孟跃不置可否,她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蜜橘,刚撕开一点皮,橘子的甜香水汽飞溅,衬得香炉过分甜腻了。
孟跃眉头微蹙。
十六皇子把香炉拿出去,回来时,孟跃已经拨好橘子,分给他一半。
十六皇子还没吃,心里就淌了蜜的甜。
孟跃咬破橘瓣,汁水四溢,问十六皇子:“你怎么想的。”
十六皇子抬眸看她一眼,又垂眸,不说话。孟跃就知道十六皇子心里有主意。
“说说。”孟跃催促道。
十六皇子咽下橘子,说起章利顺一案,孟跃静静听着,并不打断。那事之后,官职空缺,十六皇子向承元帝主动请缨,采取考核入职的法子。
此次,他打算再次效仿。
“太子估摸不愿意。”孟跃指出问题,十六皇子弯眸笑,“是啊,但是他把十五哥带进来了。”
孟跃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橘子肉,十五皇子这人,脾性不像承元帝,不太像庄妃,倒很像他外祖父。
比起权衡利弊,更坚持自己认定的真理。
只要十五皇子坚持军士选拔,承元帝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否了他。某种意义上,也算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恐怕事后承元帝还会跟太子说一句,你十五弟就那个狗脾气,别计较了。
孟跃想了一下,把自己给逗笑,她问十六皇子:“如果太子没有把十五皇子带进来呢?”
十六皇子道:“这种扬我国威的事情怎么会少了十五哥。”
两人对视,孟跃从果盘里捡了一个橘子扔他怀里,“你剥。”
那娇嗔模样,真叫十六皇子爱死了,他垂下眼剥橘子,心里痒痒的厉害,想要抱抱跃跃,喂她橘子吃。
孟跃单手托腮,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天边云彩。
顾珩一步一步都走的很稳,每个人的脾性拿捏准了。
诸皇子中,除了十五皇子,还真没哪位皇子能在此事跟太子硬碰硬,最后还能在承元帝跟前落了好的。
十五皇子知不知道,他疼惜不已的十六弟早把他看穿了。
忽然,一瓣沁凉的橘子喂孟跃嘴边,她看了一眼顾珩,张嘴吃了。
十六皇子眉眼舒展,眸中含情,仿佛汇聚了山水。孟跃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一刻钟后,十六皇子出府,孟跃戴上面具,跟在他身后。
军营里,十五皇子正在操练一队军士,看见十六皇子来了,立刻停下,让军士们歇息,他笑道:“你咋来了。”
十六皇子言简意赅,末了,提了一嘴道:“禁军人数众多,太子想要些模样好的在前面。”
十五皇子当下就不乐意了,咋滴,战场上长得帅,敌人就不砍你了。
十六皇子扯扯他衣袖:“太子发话了……”
十五皇子更不高兴了,十六皇子叹道:“那如何是好。”
十五皇子理所当然道:“军营里当然靠拳头说话,谁厉害谁……”
十五皇子以拳击掌,有了。
“我让军士俩俩对决,赢的人站前面。父皇也挑不出错。”
十六皇子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十五皇子摆手道,“就当平时训练了。”
十五皇子想到就做,刚要张嘴唤人,被十六皇子捂住嘴,十五皇子下意识过肩摔,十六皇子摔了个结实。
孟跃:………
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
苍天呐!!
“弟,十六弟,对不住对不住!!”十五皇子忙不迭把弟弟扶起来,围着十六皇子打转,若非十六皇子阻止,十五皇子还要叫御医。
一行人进入军帐,十五皇子恨不得扒开他十六弟的衣裳,看看有没有扯到他十六弟心口的伤。
“我真没事。”十六皇子无奈的拉着十五皇子的手坐下,讲正事:“我拦你是有原因的。”
十五皇子神情愧疚:“什么?”
十六皇子道:“眼下桑弥和阿斯泰在京城,禁军这边动静过大,他们就知道了。所以我想,你悄悄地干。”
孟跃戴的面具下,挑了挑眉,这事恐怕瞒不住太子。但转瞬孟跃就想明白了。
太子不重要,十五皇子才是重点。
十五皇子为此事费心费力,付出越多,就越不会让太子伸手破坏。
因为是十五皇子,太子纵然生气,但十五皇子行事向来如此,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毕竟,十五皇子就那么莽撞一人,跟他计较什么。
所以说,这件事换谁都不行,只有十五皇子能做。
十六皇子与十五皇子细化章程,准确来说,是十六皇子单方面讲述,十五皇子拿小本本认真记,这种细节,十五皇子向来是最头大的,有他十六弟帮忙,再好不过了。
一个时辰后,十五皇子出帐,风风火火去做事了。
十六皇子在帐中喝茶吃点心,他喂孟跃一块焦糖色点心:“口感有些硬,但很有韧劲,还不错,你尝尝。”
孟跃别过脸,十六皇子又绕一圈,站她跟前。孟跃转几次,十六皇子乐呵呵绕几次,好像两个人在玩一样。
孟跃:…………
孟跃张嘴吃了点心,味道确实还不错。
十六皇子笑意盈盈,“我没骗你罢。”
直到傍晚时分,十六皇子才离开军营,回到府上用过晚饭,两人在烛下对弈,孟跃道:“你极力促成选拔之事,有你的人在禁军。”
语气肯定。
十六皇子应了:“是。”
孟跃上下打量他,十六皇子大大方方让她看,孟跃启唇:“你……”
十六皇子:“怎么?”
灯火摇晃了一下,十六皇子倾身向前,眼睛半阖:“我已经准备好被跃跃夸了。”
那臭屁模样,顿时将孟跃的思绪拉回过往,冲散她复杂的心绪。她下意识揉揉十六皇子的脑袋,揉到一半,她的手顿住。
十六皇子睁开眼,烛光映出他眼里的狡黠与得意。
孟跃别开眼,欲收回手,却被十六皇子捉住手,按在唇边亲了亲。
手背濡湿温热,蹿起一撮火苗,顺着胳膊,一路燃到孟跃心里。
她耳根微烫,强行把手收回来,目光落回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势均力敌。
孟跃落下黑子,占据微弱上风,十六皇子紧跟其后。
烛火摇曳,孟跃静观棋局,烛火勾勒她俊秀英气的眉眼,孟跃微垂着头,漆黑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下半张脸完全隐没,而摩挲棋子的手纤毫毕现,修长有力,连红润指甲盖上小月牙也明晃晃,沉稳秀美。
十六皇子手指蜷缩,喉咙滚了滚,眼睛直勾勾盯着孟跃,从她挺直的鼻梁,好看的眉眼,甚至两鬓细碎绒毛,给那样冷肃的一个人,添了两分可爱。
孟跃似有所觉,回瞪十六皇子一眼,十六皇子敛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