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
掌柜一脸肉痛,实则飞快把翡翠石头装匣子里递过去,“郎君风姿非凡,气度过人,老朽就当交个朋友,真是一文钱都不赚郎君的。”
孟跃:哦。
第30章
车把式是京郊人,平日赶车走街窜巷,对京里颇为熟悉,孟跃令他去寻雕师。
车把式犹豫的看了看天:“郎君,天沉得很,不若改日罢。”
孟跃:“无妨。”
车把式照做,古玩街旁边就是扎堆的玉雕师,自古二者不分家,孟跃下车挨家打听,语气狂得很,开口就要手艺最好的。
铺子里的卢师傅气乐了,指了指巷尾:“你若请得动洪大师傅,尽管试试,他的手艺没得说。”
等孟跃走了,学徒疑惑:“师父,洪大师傅都两年没雕刻了。”
卢师傅哼哼:“那后生不是要最好的师傅吗?我指给他了,请不请得动是他的事。”狂生小子就该吃些教训。
洪大师傅的脾气可比他臭多了。
车把式有些不安,他虽然不懂玉雕翡翠,但他晓得这些手艺人都不是什么好性子。
但转头看见孟跃一身华服,又想他家郎君也不是普通人。
车把式在铺子外安心等着,两刻钟后,孟跃从铺子出来。与此同时,她刚买的翡翠石也没了。
车把式疑惑:“郎君就这么把翡翠给他了,好歹寻个中间人。”
孟跃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猴子摆件,水头不输她买的翡翠。
车把式止了声,向孟跃竖大拇指。
孟跃笑笑:“是洪大师傅周全。”她踩着凳子上马车。
这一幕叫留意孟跃的玉雕师都惊了,学徒回去传信,卢师傅差点被刻刀伤了手:“不可能!”
“真真的。那个猴子摆件,徒儿曾经看过,就是出自洪大师傅之手。”
卢师傅也不雕刻了,捋着胡子来回踱步,想不通,还是想不通。
卢师傅与其他玉雕师去探究竟,结果被轰了出来。
卢师傅:??!
这还有天理吗?!
他比那个狂生输哪儿了。
如若孟跃知晓,应该会说卢师傅差了创意。
最开始孟跃也差点被轰出去,但她说她带来了一块惊世翡翠,洪大师傅错过,一定悔恨终生,终于把人诓出来见面。
两人在内室坐定,然而孟跃把翡翠拿出来,洪大师傅扭头就走,孟跃笑盈盈道:“好石出好件不稀奇,歹石出好件,才是巧夺天工。”
洪大师傅驻足,狐疑地望向她。与外人猜测不同,洪大师傅两年不动手,不是他拿乔,而是他无法突破了,他又不愿随意雕刻,砸自己招牌。
孟跃看着翡翠石,意有所指:“您不觉得这个尺寸,适合雕一座菩萨像吗?”
洪大师傅看着翡翠上的竖长裂纹,讥讽:“流泪菩萨像?”
孟跃恍若未闻,轻声细语念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洪大师傅不屑,但随即神情僵住,如豹疾冲回桌边,捧起桌上的翡翠,指尖抚摸那道碍眼至极的裂纹,低声喃喃:“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倏地大笑,捧着翡翠石如获至宝,骇得外面的学徒频频询问…
孟跃背靠车壁阖上眼,呼出一口热气,哪有那么多臭脾气,缺的是投其所好。
马车穿过雾色,拐入街中小巷,停在院门前。
院门从里面打开,苗秋娘头戴帷幔,一身男装难掩风情,提灯讨好道:“郎君,仔细脚下。”
孟跃令苗秋娘回屋拿二十个铜板,串成串,递给车把式:“路上喝碗热汤,再去接刘掌柜。”
车把式喜不自禁:“谢郎君赏。”而后美滋滋赶车离开了。
花厅内灯火通明,小翠丫往炭盆里又添了两块,朝孟跃腼腆一笑。
孟跃对她招手,小翠丫捏捏衣摆,忍不住靠近,不伦不类的屈膝行礼:“请郎君安。”
孟跃揉揉她的脑袋,“以后扮作男子,言语习性按男子的来。”
小翠丫迟疑点头。
苗秋娘此刻端着晚饭来,俩荤俩素一汤,孟跃动筷,母女二人才跟着动筷。
花厅寂静,烛火摇曳中,只有隐约咀嚼声,末了,孟跃道:“等会儿来书房。”
苗秋娘心中惴惴,洗了碗,她将女儿安置在厢房,独自去书房。
书房里只着了两盏灯,有些昏暗,光影模糊了孟跃的面容,苗秋娘捏着衣裳下摆,忐忑问:“不知郎君寻我何事。”
“新户籍有眉目了。”
苗秋娘眼中骤亮,恍若花开,那张本就不俗的脸,更加明艳。
“郎君,我……”
院门被敲响,是刘生来了,他顶着一身风雪,进屋后雪化了,眼睫发丝悬着水汽,湿漉漉平添狼狈。
小翠丫端来两盏热茶,她被双亲教的很好,举止有礼,又有女儿家的贴心细致。刘生哪里接触过这样乖软的孩子,忙不迭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给小翠丫:“你拿着甜甜嘴儿。”
小翠丫看孟跃。
孟跃:“拿着罢。”
小翠丫这才接了,朝刘生拱手行礼,孟跃眸光一软,忽而道,“翠丫,因势所迫,你和你阿娘要改名换姓。”
翠丫愣了愣,随后道:“我都听郎君安排。”
自从父亲亡故,不止她阿娘,她也吃了不少罪,如今为求生舍去曾经的名姓,翠丫并不如何难过。
阿父一直都会在她心中。
苗秋娘左右看看,孟跃示意刘生道来。
刘生看着苗秋娘:“秋娘子,这些日子咱们也打过数回照面了,你虽然扮做男子,但恕我直言,你身段曼妙,并不是努力就能扮好男子。”
苗秋娘心头一慌,“郎君,我…”
孟跃:“听刘掌柜说完。”
刘生道:“因此新户籍上,秋娘子还是女子身份。届时将你们记作中州人士,双亲身亡,郎君更名孟连穗,是家中次子。秋娘子更名秦秋,是长嫂,带一子孟熙,跟着小叔子过活。”
刘生又补充了一句,“熙也,光明明朗之意。”
苗秋娘有些茫然,但心中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欣喜,她搂着女儿,“孟熙,熙儿。”
真好听,寓意也好,一听就是认真取的。
苗秋娘带着女儿要给孟跃下跪磕头,被孟跃阻止了,打发二人出去。
书房内一时寂静,刘生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盏,蒸腾水汽朦胧,他愈发瞧不清眼前人。
愈与孟跃接触,刘生就愈茫然。
麦坊开业之初,孟跃曾给他半块残缺的玉牌,让他去官府寻一位主事。若是对方不认,就立刻回来。
他早想过孟跃出身大户,官府有人一点也不稀奇。偏生孟跃叮嘱他,若有人问起,就道玉牌主人早已亡故。
青天白日,他生生惊出一场冷汗。
他也不知怎么到的官府,对方听闻通传后立刻见了他,询问得知玉牌主人身亡,神情复杂,像是惋惜又像是早有预料。
刘生什么也没提,只是给主事送了份礼,对方也收下了。
之后地痞流氓去麦坊闹事,官府立刻着了人来,衙役一通呵斥,地痞流氓作鸟兽散。
至此,暗处的人都晓得麦坊背有靠山,不敢再打主意。
这事刘生刻意遗忘,前些日子,孟跃又给他半张残缺字画,让他去户部寻人。
刘生:………
刘生不晓得,宫里有成算的人,早预备好后路。
有些在宫外收干儿子,干女儿,有些选中家族里的子侄栽培。天长日久,小苗也亭亭玉立。
孟跃从前跟在十六皇子身边,得顺妃和十六皇子看重,十分有脸面,有时旁人遇了难处,求到孟跃跟前,只要不是害良心的,孟跃能帮则帮。
有些人心怀感激,予孟跃信物,想着某一日孟跃用得着。就算孟跃用不着,也是他们一个心意和态度。
孟跃让刘生去户部寻的人,乃是殿中省杨嬷嬷的远房侄儿。这些年有杨嬷嬷的接济和帮扶,对方才能在京中立足。
刘生搁下茶盏,絮絮叨叨说着事,无不详尽,末了,他讨教学业上的问题,孟跃给他解惑。
临走前,刘生又忍不住回头:“郎君,我觉得你站在迷雾里,我看不清一点儿。”
孟跃微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刘生低下头去,屋外风雪更大了,刘生一头扎入昏暗和寒冷中。
又两日,刘生跑了一趟户部,拿到一份新户籍文书。
他坐上马车,有些不明白郎君有手段有人,为何不早些办理新户籍,而是用着一张临时户籍。
自是孟跃独自一人立户会引人怀疑,她从未小瞧过四皇子等人。
刘生径直奔杏花巷,刚要敲门,院门先行打开,苗秋娘带着幕篱出门,刘生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谁知还没喝上一口茶,院外传来惨叫,刘生立刻跑出去。
一对母子远着苗秋娘又惧又怕,左邻右舍都跑出来,“怎么了?”
“那…那个女人的脸,是烂的!!”母子转身跑远了。
刘生扶起苗秋娘,适时风吹过,掀起幕篱一角,露出女人红肿溃烂的左脸,其他人也吓了个好歹。
刘生赶紧扶苗秋娘回去,关上院门,刘生刚要安慰,苗秋娘笑盈盈擦了脸,完好如初。
“郎君的主意,这样之后我带着幕篱出入就没人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