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
孟跃见他不语,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却不轻易放过他,“阿珩可还记得第一次吃糖葫芦的场景?”
顾珩耳朵微热,眼神看向旁边多宝阁上的玉如意摆件,“什么?我不记得了,记性不大好。”
“无事,我记得。”孟跃哼笑。
记忆穿过时间长河,落在一个夏日午后。
年幼的十六皇子苦夏,抱着竹夫人哼哼唧唧,任凭母妃怎么哄也不肯多吃一口饭。
于是孟跃去尚膳局花钱买了新鲜山楂,又借了春和宫的小厨房,将糖熬化,裹在山楂上,平平无奇的山楂裹了糖衣,犹如开了美颜滤镜,十分诱人。
她将糖葫芦带进偏殿,榻上哼哼的小屁孩儿一骨碌爬起来了,跟在孟跃身后假装不在意问:“跃跃,这是什么呀?”
眼睛盯着糖葫芦,都挪不开了。
孟跃道:“是糖葫芦,顺娘娘的主殿那边,我已经送了一份去。殿下放心吃。”
十六皇子是个孝顺孩子,有新奇好吃的东西,都要给母妃一份。
孟跃话音落下,十六皇子再无顾忌,拿了一串糖葫芦,试探着舔了一下,白嫩的小脸惊喜道:“跃跃,是甜甜的。”
孟跃弯眸,“殿下试着咬一小口。”
十六皇子果然咬了一小口,一阵酸意蔓延,还来不及皱起小脸,又同外面的糖衣中和了,意外的可口。
哪个小孩儿能抵挡糖葫芦的魔力,十六皇子嗷呜嗷呜猛猛吃,孟跃直觉不好,她要阻止,十六皇子举着糖葫芦往内间跑去,孟跃不敢追太急,怕卡着十六皇子,结果等她赶上时,十六皇子已经将一串糖葫芦吃完了,也眼泪汪汪了。
他扯着孟跃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嚷嚷:“…跃…跃跃,我嘴巴好像有点疼…”
“殿下张开嘴,我瞧瞧。”孟跃蹲下来看,小孩儿粉嫩嫩的口腔鼓了两个小包,水润的嘴唇上还有一道浅浅血痕。
吃一串糖葫芦,遭这么大个罪,孟跃也生了歉意。
她把十六皇子带回榻上坐着,取了冰水让十六皇子漱口,又用冰帕给他敷着。
孟跃动作仔细轻柔,怕弄疼十六皇子。忽然孟跃怀中一软,十六皇子趴在她肩头,理不直气也壮,“跃跃,我脑袋晕晕的,要抱抱才能好。”
孟跃给逗笑了,伸手戳戳十六皇子嫩嫩的小脸蛋儿,听见小孩儿嘶嘶喘气,孟跃以为戳着他嘴里的小泡了,急忙让十六皇子张嘴,打着扇给吹吹。
“跃跃,嘴巴张久了晕…晕…”
“那就把嘴巴合上。”孟跃到底将他揽入怀中,又怕热着他,另一只手给打着扇儿,哄他入睡。
午后的日光,苍翠的绿叶,树上的蝉鸣声,伴着清凉的风,有种特别的魔力,最易入睡了。
十六皇子很快入了梦乡,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微微张着嘴,流出一串哈喇子。
可埋汰了。
孟跃啼笑皆非,扯了手帕给他擦干净,大抵是那日日光太盛,蝉鸣声催眠,孟跃手里还打着扇儿,也渐渐睡下。
待她回过神来,十六皇子正乖巧缩在她怀里玩自己的手指,又摸摸孟跃持扇的手,玩的不亦乐乎,直到孟跃发出动静,十六皇子惊喜道:“跃跃,你醒啦。”
随后又摸自己的脸颊:“嘴巴痛。”
孟跃让他张嘴,给瞧了瞧,嘴里的小包消下去一些了,但没完全消。
当晚睡觉前用了药,又过了一日后,十六皇子才好全了,孟跃自那后不再做糖葫芦,实在要做,就做山楂糕。
……
孟跃用牙箸夹了一块山楂糕,喂顾珩嘴边,揶揄:“还是这个软口罢。”
顾珩:………
他张口叼住点心,心想下次不让尚膳局送山楂糕了。
孟跃就着那双牙箸,也夹了一块山楂糕送入口中,一脸回味:“细腻滑爽,酸甜适宜,这山楂糕做的很好。”
顾珩一下子软了目光,贪恋的看着孟跃,心道还是让尚膳局接着送。
申正一刻孟跃出宫,直到傍晚,孟跃才回府。
她进入大门,孟五娘就迎了上来,“阿姊。”
孟跃无奈:“不必你每日在府门后等着。”
孟五娘打灯笼走前面,一边叮嘱孟跃仔细脚下,一边笑道:“我心里想着阿姊。况且我也没有等很久,估摸着时间的。”
两人一路往府里走,经过垂花门,去了二进院的饭厅,两人一道用了晚饭,饭后孟五娘期期艾艾,“阿姊,我近日从书房看了些书,很有感悟,但也有多处不明,阿姊能不能……”她声音低下去。
孟跃对勤勉好学的人总是多分宽容,她把孟五娘带去二道院的书房,一个问一个讲解,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屋外寒风呼啸,打在窗户上微微作响,孟五娘看着沙漏,才惊觉很晚了,“对不住阿姊,我忘了时间了。”
“没关系,给你讲解的时候,我也很有感悟。”顿了顿,孟跃安抚道:“天色不早,今日到这儿,你收拾收拾睡罢。”
话落,孟跃出了书房门,孟五娘依依不舍,好久才回过神,回了自己院子。
孟跃入了后院,被秦秋唤住,有几本账本给孟跃瞧。
该说那些世家树大根深,所布产业不知何几。若非孟跃让人往里深挖,不知道中州之地,还有几个盈利颇丰的酒楼茶楼和布庄。
孟跃在榻上落座,翻看账本,秦秋对孟府比孟跃这个正经主人还熟悉,她有感屋内不大暖和,打开屋门,命人拿了两筐银丝炭,另添一个炭盆。
孟跃察觉温度升高,笑对秦秋道:“你委实贴心周全,若没了你,我可处处不适应。”
哪怕知道孟跃这话是哄她居多,秦秋心里仍然淌蜜一般,“我能跟着将军,才是我的福气。”
屋内太温暖,孟跃一时难以定神,索性合上账本,问起孟熙近况。
孟跃年长孟熙十岁有余,如今孟跃而立,孟熙也及笄了。她求了孟跃,于是孟跃把孟熙扔去了赤衣军。
赤衣军最初,是孟跃从青楼救出的花娘所组成,好些都是苦命人,不愿家去,便跟着孟跃。
那时孟跃入隆部帮舒蛮夺权,生死未卜,就将那群花娘留在边界,一旦孟跃有难,令那群花娘拿了银钱路引回朝。
自古以诚待人,人诚待之。
孟跃从隆部回来后,那群花娘不但没走,还一直苦练,不再是柔弱之辈。她们希望能为孟跃效力。
孟跃早就许诺花娘们若能坚持训练,就将人收拢手下。如今花娘们训练有成,孟跃也就不再视花娘们为需要帮助的可怜人,而是将她们与孟九秦秋等同。
后来这群女娘为孟跃做事时,又收拢了一些可怜女子,人数愈发多了。
孟跃恢复女儿身后,将这支女娘组成的队伍,正式命名赤衣军。赤衣军,见名思意,皆穿赤衣。共两千一百二十九名女娘。
世人眼中,女子纤细单薄,软弱可欺,纵使百般训练,也不及男子魁梧有力。
但之所以是人,因为人会思考。
招式技巧,武器,三人组队打配合。更别提这群女娘非同一般的坚韧性子,足够补上男女之间差距,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第133章
越往北走,愈发寒冷,看不到尽头的天空纷纷扬扬撒下鹅毛大雪,部下看了一眼天色,劝道:“王爷,冬日昼短夜长,又兼大雪,夜路难行,末将观此地还算平坦,视野尚可,不若在此驻留一夜,明儿再行。”
昭王想了想,“也好。”
他翻身下马,旁边一名年长男子给他披上斗篷,昭王笑道:“我方骑马,不怎么冷。”
张文宥道:“王爷身子贵重,还是仔细些。”
“好罢好罢。”昭王拿他内兄没法子。良久,主帐搭好了,昭王邀他内兄一道歇息。
说来不巧,昭王妃前儿日子染了风寒,总也不见好,大夫说若是冬日远门,加重病情,恐有性命之忧。
昭王不敢大意,遂将妻儿留在封地。
昭王妃不放心丈夫,央了自己长兄跟随照顾。
外面生了篝火,部下送来热茶点心,让昭王垫垫肚子。
昭王吃了两口,忽然顿住,“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张文宥茫然,试探着去听,什么都没有。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昭王已经不顾仪态的趴在地上,贴面倾听,“是马蹄声,还有微弱的哭喊。”
“王爷,等……”内兄还想问个清楚,昭王取了兵器,掀开帘帐快步出去,一边点了二十个人,一边翻身上马。
张文宥追出来时,只看到昭王的影儿了。
他急道:“愣着作甚,追啊!”
天寒地冻的,昭王但有什么事,他怎么同妹妹交代,同天子交代。
一片漆黑中,火把被寒风吹的东摇西摆,暗色的光将人的影子扭曲,犹如狂欢的鬼魅,高高在上的欣赏猎物的哀嚎和挣扎。
孟二丫紧紧拽着丈夫的手,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瑟瑟发抖,身后是他们的三个儿女,早知有今日这一劫,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跟着小商队,上京去寻亲。
现在小商队的护卫死了七七八八,一行人只剩下六七个男丁,剩下都是妇孺。
马贼团团包围,贪婪淫邪的目光扫过她们,孟二丫眼睛一眨,眼泪不受控的飚出,却不敢发出哭声。
“还剩几个男人,全杀了。”马贼头儿下令,声音犹如利箭扎进孟二丫的心,她几欲昏死过去。
谁,谁来救救她们?
一道利器扎破肉体的声音在嘈杂的四下响起,中箭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不敢置信的看着刺穿心口的箭头。
谁…偷袭……他们……
不过瞬息,几个马贼齐齐落地,马贼头子面黑如锅底,举着火把环视,厉喝:“敌人在西方!!”
“错了。”一道轻快上扬的声音突兀传来,伴着一点银光,犹如湖面跃金,自下而上,从后狠狠扎进马贼头子的心口,对方不敢置信的扭头,对上昭王肆意的笑:“你爷爷在东方。”
“大哥!!”其余马贼悲恸呼唤,却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马贼头子从马上落地。
昭王顺势翻身上了马贼头子的马,一柄银枪横扫千军,周遭好几个马贼顿时落马,被赶来的侍卫斩杀马下。
其他马贼也没落了好,不过一刻钟时间,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马贼悉数没了生息。
周围又添了十几个火把,亮光大盛,终于将昭王的身形映了个全。
孟二丫等人跪地向昭王磕头道谢。
昭王摆摆手,“正好叫本王撞见,焉能不管。”
孟二丫心头一动,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