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倘若跟新帝硬碰硬,真是一分胜算也无。
幕僚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向桐王讲明利害关系。最后齐齐跪地相劝:“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桐王攥紧拳,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又泄力的松了手。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外。
只是他抱有侥幸。但侥幸到最后,最让人失望。
“那些私兵……”桐王哑声,只觉切肤之痛,他付出那么多心血,却要他亲自除去,何其残忍。
苍天实在薄他。
一位年长幕僚叹道:“王爷,见过您真容的大小将领留不得了,其他的就驱逐了罢。”
桐王不语,半晌,他颓丧的低下头。
日落日升,骑兵一路南下,在桐州三百里外的一座县城驻扎,次日一早,一支商队风尘仆仆赶来,打头的正是杜让。
“孟君,你……”杜让激动的语无伦次,急吼吼下马,差点摔了,幸好被身边人扶住,孟跃也向他去,“慢些,别急。”
杜让把住孟跃的手臂,“幸好是赶上了。之前的据点就同你们错过了。”
孟跃安抚他,命人取了凳子扶他坐下,方谯眼皮子直跳,快住手!
那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方谯咻地冲过去,直愣愣插两人中间,他搀扶着杜让。
他人高马大,杜让都坐下了,被他架着胳膊,好似把杜让拎起来一般。
杜让:???
孟跃:………
方谯装傻。
吴二郎别过脸,嘴角抽抽。
陈颂莫名,他总觉得大总管要揍杜让一般。
孟跃干咳一声,方谯松了手,还帮杜让整理衣领。杜让浑身都绷紧了。
孟跃:………
孟跃只好开口打破尴尬,递话茬:“桐州那边是不是有动静了。”
方谯:???
杜让点头,神情严肃,他之前用金钱开道,费了一万两银子,才买通一名王府兵曹和典军。
杜让缓缓讲述桐州传来的消息,末了道:“……就在这两日,桐州附近多了许多山匪,很是祸害了百姓,官府派兵去打,却是有去无回,听说那些子山匪凶猛异常。”
方谯眉头紧蹙,他怎么觉着不对劲,这山匪不会是……
话音止了,杜让和方谯同时看向孟跃。
孟跃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无笑意,讥讽道:“好个断尾求生,好魄力。如今桐州地界恐怕是不能再干净了。”
桐州周遭百姓却是倒大霉。
孟跃只觉心头一股火腾起,怎么也扑不灭,越燃越旺。
方谯闻孟跃此言,肯定了自己猜测,“孟姑娘,那该怎么办。”
孟跃还未言语,却见陈颂忽然炸毛:“啥,你叫孟君什么?”
方谯僵住,两只眼珠子不安转动。一副想描补又不知如何描补的模样。
吴二郎都没眼看。
陈颂看向孟跃,哆哆嗦嗦问:“女娘?”
孟跃心头蹿起的怒火被他这一打岔,止了大半。她反问:“女娘又如何?”
陈颂卡住。是、是不如何…
可是,可是他一直以为是“孟君”,怎么会是女娘呢。
陈颂有些怀疑人生,听见孟跃唤他,他下意识抬头,一个脑瓜崩弹的他眼泪花都飙出来了。
众人也跟着幻疼。
孟跃平静问:“冷静没?”
陈颂捂着红肿的额头直点头,好凶的母老虎呜呜。
众人沉默。
孟跃继续方才的话题,对方谯道:“你拨一半人手给我,我去除匪。”
“不成。”方谯立刻拒绝,陛下耳提命面,不得让孟姑娘涉险。但话出口,方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于是又缓声道:“孟姑娘,您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孟跃道:“方总管,我知道陛下跟你说了什么,但是陛下在此,我也不会改变心意。你且宽心,我修书一封与你,我独自行事,不与你难。”
太阳逐渐攀升,日光越发明媚耀眼,淡金色的光落在孟跃身上,仿佛描了层光晕,看似亲和却又遥远。
他无法阻止孟跃。方谯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提出八百轻骑跟随孟跃,孟跃想了想,应了。
数日后,方谯率兵抵达桐州地界,探子悄悄回报,桐王怒极反笑,“他们既要搜,就随便搜好了。看能不能从桐州搜出半个私兵。”
桐王抱恙,于是王府长史携一众属官相迎,见着方谯拱手道:“王爷身染风寒,起不得身,特遣我等来迎,还请总管勿怪。”
方谯忙道不敢,又关切问:“王爷身子可要紧?”
长史一脸迟疑,“有大夫瞧过,道王爷需要好生养着。”随即话锋一转,“但大总管来意,王爷已知晓,王爷虽起不得身,但最不愿被污清白。或许王爷此次病重也是有此缘由。所以王爷嘱咐我等,桐州地界任由大总管探查,我等需全力辅助,不可怠慢。”
方谯率兵向城内王府而去。
王府正院,隔着四扇苏绣白鹭高飞绣样的檀木屏风,方谯隐约见床帐中模糊人影,他行礼问安。
屏风后传来虚弱声:“本王不能见风,只能如此了。”
方谯应是。
“长史应与你们说了,本王清清白白,不知哪个贼子小人这般狠毒,污蔑本王,真是其心可诛咳咳……”屏风后的身影摇摇欲坠,王妃搀扶他,哽咽连连。
方谯开口宽慰,“王爷莫要忧虑,陛下正是不信贼人胡说,特派我等查明真相,一定还王爷清白,还请王爷万万保重自身,莫遂贼人意。”
屏风后的动静小了些,又过了一会子,传来声音,“……有劳大总管了…咳咳……”
随即,方谯退下,带兵离了王府。
正院内,桐王疑惑:“姓方的只带了两百人?”
长史应是。
桐王垂眸,坐在榻上深思。
第111章
昨夜落了雨,早上雨虽停了,但水雾在空中不散,雾蒙蒙一片。
洪德忠陪着小心:“陛下,这会子入了圆里石子路,仔细脚下。”
奉宁帝径直入长宁宫,然而却不见连太后,描金双膝一弯,跪地叩首:“回陛下,这几日太皇太后身子抱恙,一心念着太后娘娘,早早遣人请了太后过去,说是离不得太后娘娘。”
洪德忠眼皮子一跳。
这话说的委婉,往好了想是太皇太后喜爱连太后,时时要见着她。往坏了想,是太皇太后刻意折腾人。
他小心觑了一眼奉宁帝脸色,新帝面上不辨喜怒,随即他听见新帝吩咐,“既是太皇太后身子抱恙,朕为孙辈,自然要去问候。”
新帝前往太康宫,守门的内侍见他来,瞬间紧了皮,忙不迭跪地行礼。
奉宁帝也不叫起,须臾太康宫宫内的一名宫人相迎,奉宁帝踏入太康宫,今日天色不大好,天光不明,殿内四角置着吉祥如意纹红纱铜雀灯,明晃晃的橙黄光焰映着红纱,也泛出红色光晕,犹如一轮小太阳。
太皇太后倚靠在正殿上首的榻上,红纱灯的红晕衬的她威严无边,连太后端着药碗立在下首,犹如侍女。
太皇太后看见新帝,面色有片刻不自然,随即又板着脸。
奉宁帝行礼:“孙儿请皇祖母安。”
他又看向连太后,“儿子给母后请安。”
连太后弯了弯眸,目光温柔。岁月格外厚待她,几十年的光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痕迹,她还保持着几分温柔和恬静。
相比之下,连太后将太皇太后衬的刻薄了,太皇太后淡淡道:“皇帝来了,坐罢。”
“连氏也坐。”太皇太后添了一句,十分轻慢。
奉宁帝心中怒火翻涌,面色愈发平静,他接过母后碗中的药汤,瞧了瞧,又仔细嗅闻。
太皇太后压着下巴,眼珠子上抬,露出下方眼白,凶光乍现,十分迫人:“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奉宁帝神情淡淡:“父皇曾经中过毒,可见宫里也不是完全安全。孙儿只是担心皇祖母罢了。”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奉宁帝把药碗给下人,他搀扶连太后在身侧坐下,连太后有些不安,不禁抓紧儿子的小臂。
奉宁帝回握住母后的手背,看向太皇太后:“说来惭愧,孙儿在宫中,竟是今日才得知皇祖母抱恙,是孙儿不是。”
太皇太后道:“不关你事,是哀家不令人通知你,皇帝国事繁忙,省得这等小事分你心神。”
太皇太后不明说,奉宁帝也装傻,他恭敬道:“皇祖母的身子和国事一样重要。”又话锋一转:“孙儿方才观汤药,似是治风寒。”
太皇太后含糊应了一声,本就是糊弄人的东西,她也没怎么留意。不过是折腾连氏罢了。
新帝初继位就对兄弟下手,实在太过,惠太贵妃私下寻她哭了好几次。
奉宁帝环视四下:“怎么不见皇太后。”
太皇太后道:“哀家不喜她,哀家喜欢你母后。”
“这真是母后的荣幸。”奉宁帝莞尔。太皇太后见状,坐正身子,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道:“皇帝,你年轻,还不知道一家人和睦的可贵,兄友弟恭,天子给百姓做榜样,这盛世才能长长久久。”
奉宁帝恍若大悟,“皇祖母是指桐王之事罢,皇祖母误会了,孙儿此举正是消除兄弟隔阂。也好告父皇在天之灵。”
太皇太后见新帝又搬出先皇,彻底冷了脸,“哀家身子不适,就不久留皇帝了。”
奉宁帝携连太后起身,“既如此,孙儿和母后就不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