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钦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陛下。
在许多人心里,朱厚照实在是一个太过好动的皇帝。
“所以我要把蒙古人打走,他们若是不肯乖乖和我们做生意,那我就送他们往最北面吃雪啃草去,再不济,我就送他们去见他们最爱的长生天。”朱厚照不笑时,面容平静又威严,已然有了天子之威。
“他们不把大明放在眼里,我们就要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告诉他们……”
“日月山河之下,大明威严永在!”
朱厚照的声音在夜色中掷地有声,群山也在晚风中欢呼颤抖。
—— ——
江芸芸赶往江西的路途上听闻两个消息。
“宁王自称皇帝,年号顺德,以李士实、刘养正为左右丞相,王纶为兵部尚书,集兵十万,发布檄文,声讨朝廷,清君侧,五日前已让将领闵廿四等攻下九江、南康,白鹿洞书院众学子守城不敌,已退居庐山,不知生死。”
“孙燧和许逵为了不让宁王起疑,赴春耕宴,后不肯降敌,一同赴死。”
江芸芸站在船头,轻轻闭上眼。
姜磊侧首看着她,半晌之后,低声说道:“王守仁三日前已经接到你的密报,大军集结完毕,两军不日即将交锋。”
他沉默着,最后看着滔滔江水,不安说道:“我们,会赢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宁王反了, 江西各地也彻底乱了。
本来福建三卫大乱,在顾仕隆还未到达之前,最靠近福建的江西反而是最快反应过来的。
王守仁手中的兵符一直未被收回, 故而直接领军前往两边交界处,刚在江西吉安与南昌之间的丰城驻扎时就听到宁王反了的消息。
“这里的人先行赶赴福建和江西边境,为顾将军压阵,我们则应该立刻赶往吉安, 募集义兵,发出檄文, 出兵征讨。”随行的江西吉安府知府伍文定正准备回去,得知消息后赶忙建议道。
王阳明看着一份份送来的急报,眉头紧皱。
“可是有何不对?” 伍文定紧张问道。
“福建既然已有了顾将军, 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只是在想,叛贼距离南京更近,一旦顺流长江, 直达南京,南京怕是难保,一旦留都丢失, 叛军就占据了心里上的主动性,平叛就不会被短时间内消失,江阁老三日前曾来信要我注意宁王动静, 想要我们速战速决。”
伍文定一听江芸的名字, 立刻严肃起来:“可还有其他交代的。”
“并无,只说宁王早已准备多年, 不容小觑, 若是战力上无法对抗, 优先考虑战术上的较量,再者,她已经去信各府,要求各府县务必全力支持,务必把宁王围困在江西,不可骚乱福建浙江,更不能越过安徽,穿过长江,占据南京。”王守仁把信件递了过去,沉吟片刻,脸色严肃。
“宁王号称十万,若是真一条心顺利打下南京,不过是几日事情,南京当地兵源怕是挡不住。”
“可我们现在赶回南昌拦路,怕也是来不及。” 伍文定犹豫说道。
“攻心为上。”王守仁思索片刻后说道,“宁王生性多疑,不然也不会和朝廷强抗到现在才起兵,不若我们将计就计。”
他在伍文定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严肃说道:“目前锦衣卫指挥使谢来还在南昌,江阁老与他早有联系,你们相互配合,定要把人拦下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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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已经传檄各地至江西勤王,这是目前有人悄默默贴在南昌的檄文。”李士实拿着被粗鲁撕下来的纸张,犹豫说道,“文中写朝廷已经派兵八万,三日前出发,王守仁已经集合南赣及湖广、两广的军队,总共十六万,只等汇合后直接强攻南昌。”
朱宸濠整个人有种莫名的极度亢奋,他一看京城领兵那人的名字,就激动到手指都在颤动:“江芸,是江芸亲自来。”
李士实眼皮子一跳,犹豫说道:“江芸怎么会来,她一走京城那些反对她的人可不是立刻就要反攻,她怎么会为了一个江西,放弃京城多年的布局。”
朱宸濠只是盯着那个名字,片刻后露出笑来:“定然是为了我。”
李士实不得不沉默了。
“我们有十万兵,朝廷现在九边占据了大半兵力,福建那边也要平叛三卫,两广的水军又动不得,如此挑挑拣拣才凑出十六万,但要我说哪来的十六万,朱厚照非要南巡,已经带走一半的京兵,有没有六万都不好说。”
刘养正冷笑一声:“江芸这厮我见过,不过是嘴上花花,当年在白鹿洞书院说的如此好听,什么女子读书为重,现在看来不过是私心甚重,要我说,她这次若是真来江西了,肯定是跟着朱厚照的脚步,媚上祸主。”
朱宸濠沉默着不说话,神色阴郁。
李士实一看情况不对,只好转移话题:“这个说不定只是王守仁的缓兵之计,其实我们只要顺长江而下,拿下安庆,一日就可直达南京,南京兵力无法抵抗十万大军,且南京也有我们的人,只要里应外合我们定能一举拿下,王守仁现在人在丰城,根本来不及回援,我们即日启程前往南京,便可占据主动。”
朱宸濠犹豫:“那南昌不管了?”
“南昌现在都是自己人,只要守住我们打下南京,朝廷大军肯定是保陪都。” 李士实干脆说道。
“这,你是打算一换一。” 葛江震惊,随后想也不想就说道,“城中可有我们的家人,如何这么冒险,而且南昌是我们的大本营,若是丢了,我们士气肯定衰弱。”
“拿下南京,我们士气必定大涨,大明军队却未必了,而且太、祖南京定都,龙起之地,到时候我们舆论运转,投奔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才是真的大事要成。” 李士实直言不讳。
葛江还是非常不服气。
“你们都非南昌人,家眷也不在这里,自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李士实一听,便去看朱宸濠。
“我再想想。”朱宸濠犹豫说道,“江芸亲自前来,此人狡诈,说不定早已备好后路,我们贸然出兵南京,岂不是正中下怀。”
“正是,江芸这人也不是没点本事的,现在突然出现,定然是有点事情的。”葛江连忙附和道。
李士实一看心知道是朱宸濠又开始想不灵清了,故而先退一步:“南京一旦拿下,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还请陛下仔细想清楚。”
朱宸濠被那一身陛下喊得魂魄动荡,但一想到江芸又坐立不安,到最后只是说道:“我想想,我再想想。”
几人很快离开,葛江对着李士实不高兴说道:“为何要抛南昌,这可是我们的大本营。”
“并非抛弃南昌,而是南京更好。”刘养正解释道。
葛江神色纠结,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王爷若是不肯出兵南京,怕是……要陷入苦战……”刘养正低声说道。
李士实叹气;“等会再劝劝吧。”
两人离开没多久,谢来胡子拉碴的脑袋就从一处阴影下冒了出来,目光深远地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随后朝着葛江离开的方向疾步而去。
此刻的葛江一脸苦闷。
他是南昌人,要他放弃南昌肯定是不行的,可王爷肯定会听李士实的话。
他也承认李士实是个聪明人。
一日过去了,朱宸濠果然还是犹豫不决,且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见。
“将军,我们的人劫获了李士实和刘养正的书信。”一日早上天刚亮,葛江的心腹突然兴冲冲走了过来,一脸气氛,“他们都不是南昌人,所以对南昌城是没有一点感情的,这个刘养正还是九江人呢,现在九江被我们拿走了,一直觉得我们屠九江不对,说不定对我们心怀怨恨,这才极力推荐攻下南京,放弃南昌。”
这两日葛江的士兵也都对此议论纷纷,毕竟这些人大都是南昌本地人。
“你们耳朵倒是灵。”葛江接过信件,嘟囔着。
士兵摸着脑袋,呵呵一笑:“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敢做,我们自然会知道。”
葛江看完那封信不由大怒:“果然不要南昌了,真是好狠的心,我要去找陛下,如此丢失大本营,我们的人心才叫不稳,南京到底有什么好。”
他被信中内容刺激道,怒气冲冲去找朱宸濠。
朱宸濠颇为头疼:“他们肯定没这个意思。”
“陛下且看着,若是他们今日真来了,那这份信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葛江怒气冲冲说道。
朱宸濠捏着那份信沉默,信中李士实对刘养正说得格外冷漠,言南昌是可以放弃的,只有南京才是最好的目的,攻打南京是目前最好的一步棋,一旦错过南京,是失败了一半。
他听了也不舒服,虽然心里很清楚这话是对的,但他就是不想放弃南昌,这是他的祖业。
“陛下,李丞相求见。”门口,士兵说道。
葛江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朱宸濠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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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办法奏效了,内部先吵起来了,朱宸濠果然想要看看京城那边的消息,但他们在京城有间谍,应该很快就发现,京城就来了一个大光杆。”
谢来来时,大帐正热闹极了,隔壁的赣州知府邢珣,袁州知府徐琏、临江知府戴德孺在这几日已经先后到来吉安。
“朝廷为何不派兵来?”万安知县王冕看着手中的单子,一脸担忧,“现在在袁州聚集的各府县士兵刚到三万,征调的军粮、兵械船只还未到位。”
“朝廷也有难处。”王守仁安抚道,“江阁老亲自南下督战,可见朝廷对此也很是重视。”
“来了一个江芸,胜过千军万马。”谢来冷淡说道。
众人一听也都沉默不语,不敢说话。
“若是叛军回过神来,第一个进攻的地方会在何处?”赣州知府邢珣岔开话题,“我们是否要提早做准备。”
“他们定然是要去南京的,现在九江、南康都在敌人手中,他们只要顺长江而下,不日就可到达……安庆!”伍文定手指轻轻点在一个位置上,“退可回到九江,进可直接进攻南京,一日就可到城门口。”
“那我们不若现在急行赶到安庆。”袁州知府徐琏连忙说道,“安庆是大府,人口众多,一旦被拿下,后果不堪设想。”
“安庆城高,还能挡一会儿。我们有这个时间差,正好能刚过去。”万安知县王冕算着时间,“若是反贼晚些回过神来,我们从袁州出发,说不定还能赶在他们前面。”
“可我们现在若是直奔安庆,若是不经过南昌,就要绕道建昌府,广兴府,这也太远了。”临江知府戴德孺犹豫说道,“还有可能和福建的叛军碰上。”
众人议论不休时,谢来只是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他其实有点着急,因为黎循传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不敢相信,要是江芸来了,黎循传还没消息,她要如何伤心了。
兜兜转转,解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大概连当事人都说不清。
就在谢来沉默间,主帐的气氛已经很是焦灼,一时间僵持不下。
“您怎么看?”徐琏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的目光从那张舆图上收回,沉吟片刻后说道:“若是救安庆,我们很有可能直接在长江上就和宁王直接对上,到时候一旦南康和九江从后背攻击,我们定然是腹背受敌。”
“那我们等宁王出发?跟在他们身后?”邢珣犹豫说道,“但这样就被动了。”
“所以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王守仁手指轻轻一点,“若是我们选择直捣南昌,宁王必定回救,不仅能解南京之围,而且宁王的士兵来回奔波,必然士气低迷,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定能迎头痛击,就可一举南下。”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就连一直不说话的谢来也忍不住抬头去看。
众人骇然:“不管南京了!?若是南京有失,朝廷定然会责怪。”
“若是南昌拼死抵抗,我们的兵力本就不多,再想去救安庆可就难了。”
“安庆可是大府,一旦丢失,民义沸腾,我们再拿回来可就不好拿了。”
“若是他们放弃南昌,只取南京呢。”
众人议论纷纷,下意识对这个决定异常抗拒。
“南昌的兵力如何?”王守仁去问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