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委婉说道:“大臣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朱厚照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有办法的。”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过年的氛围还没结束, 初二的时候宫内突然传来一些似而非是的消息,说是朱厚照打算正月十三日南郊祀礼经,将赴南海子观猎。
大臣们自然是激烈反对, 王鏊带领内阁众人先一步上了折子。
——朝廷至大至重之事,莫过郊祀。今祀礼未举而先有意于游猎,可见精诚之分。祖宗一百五十余年以来,未闻有此举动。
朱厚照留中不发。
随后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大理寺等衙门见状, 紧跟着陆续上疏谏止。
朱厚照对此大声嚷嚷道:“祭祀要紧,我就在豹房玩玩的。”
他还真的就只是在豹房走来走去, 大家见状,以为劝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芸芸眉头确实忍不住高高挑了起来。
首先, 听话的朱厚照就不是朱厚照。
再者,朱厚照想出门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后,朱厚照在她耳边念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开始准备了。
但是宫内的小黄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陛下在豹房练兵,正在比武,想要挑选出三百精锐。
日子就这么到了南郊祀礼那一日。
太、祖洪武十年春, 在南郊建大祀殿,规定每岁孟春在此合祀天地,为每年必不可少的大祀, 此后诸位皇帝就在钟山举行祀礼, 这项活动需要天子亲自参加,也是皇城里的皇帝少数可以正大光明离开皇城的日子。
从初三就开始太常寺就开始提请视牲。
初四的时候, 皇帝要先去太庙, 向各位列祖列宗说祖表明自己今年要去举行大祀, 你们可要保佑我,之后就是一顿的礼数流程。
江芸芸那边远远瞧了一眼,远处的朱厚照瞧着颇为镇定自若,瞧着看不出要耍什么花招。
“陛下说不定就是说一嘴的,那些太监们太紧张了,差点误会陛下了。”王鏊摸着胡子,一脸欣慰说道。
江芸芸对此冷笑一声。
初八,朱厚照又兴冲冲去牺牲所视牲,兴致勃勃,瞧着对此次的祭祀颇为在意,之后还认认真真地要求内阁几位阁老要每天轮流视牲。
初九,朱厚照又摆驾奉天殿,太常寺卿早已等候多时,将举行祭祀之礼一一讲解,并且把进献祭祀所用的铜人呈上,让朱厚照看了一眼,朱厚照看得眼睛亮晶晶的,最后内廷传出圣旨,要百官斋戒三天。
初十,朱厚照又亲自摆驾去了太庙,请太、祖的神主来配神,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众人游走,乐声不断,他只是束手站在一座座牌位前,最后落在他爹的牌位上。
“怎么了?”朱厚炜也被拉过来凑热闹,见状,不解问道。
“想爹了。”朱厚照收回视线,“要是爹还在就好了。”
“可不是,这几天累死我了。”朱厚炜悄悄揉着肩膀,抱怨着,“下次不要叫我了。”
朱厚照垂眸,打量着懒惰的,不争气的弟弟,冷笑一声,伸手,面无表情地按了按他的胳膊。
娇弱无辜的朱厚炜惨叫一声。
礼部尚书李逊学手中的香火一晃,差点没脱手,但眼尾一瞧,又只当没看到。
十一,太常卿同光禄卿再奏省牲,朱厚照准奏,但又懒得动弹,让二皇子朱厚炜出面了。
十二,太常卿到太庙,请明太祖的御版,安放于皇祗室,最后全员加班,准备作为次日祭地的配享。
正月十三。
祭祀当天。
朱厚照乖乖地穿着常服乘舆车,从长安左门出宫,再由地坛西门进入地坛。一路上礼仪无可挑剔。
大臣们一看大为感动——陛下真是长大了啊!!
太常卿在奉天门等候朱厚照的车辇,等看到后又奏请朱厚照前往地坛,一路上锦衣卫随从护驾,架势宏达威严,全城戒严。
朱厚照身穿常服乘舆来到大祀殿,之后就是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流程,换祭服,就位升坛,上香献玉帛,进俎献礼三次,赐福胙,送神等等,最后等送神音乐奏停,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帛,掌祭官捧馔,各自到瘗位,典仪唱望瘗,导引官导引朱厚照走到望瘗位,亲自埋祝、帛,之后奏礼毕。
一套流程下来,底下旁观的三公九卿一个个都是一大把年纪了,早就累到站不住了,偏朱厚照还兴致勃勃,气质高涨,在具服殿换回常服,又让太常卿捧太祖御位入安于太庙后,一脸和气地看向早已疲惫的大臣,体贴说道:“都累了吧,休息休息,等下午我们再一起回去。”
“等会儿还要去太庙参拜,上告列祖列宗,此次北郊祭地礼成呢。”王鏊明明累到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坚持说道,“不若回城再休息休息。”
谷大用笑说着:“二殿下已经先行跟着太常卿去了,诸位不必担心。”
他想了想,委婉说道:“那礼服颇重,陛下也有些累了,之前那几日多忙啊,陛下都没好好休息呢,今日更是走完全程,有些吃力了。”
众人面面相觑。
江芸芸眉心微动。
谷大用突然叹了一口气:“陛下刚才突然想到了先帝,前些日子就拉着二殿下在太庙呆了好一会儿呢。”
礼部尚书李逊学一下子被所有人注视着,想了想,谨慎点头:“确实听到陛下如是说过。”
王鏊闻言松了一口气,体贴说道:“既然二殿下跟去了,那我们也休息休息,下午在启程吧。”
一直没说话的江芸芸见谷大用走了,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没多久就逮到了鬼鬼祟祟准备出门的谷大用。
她还没开口,只是笑脸盈盈盯着谷大用看。
谷大用已经心虚地移开视线。
“二殿下人呢?”没想到江芸芸没为难他,只是笑问道。
谷大用忙不迭说道:“还在偏殿呢,应该还未走。”
江芸芸颔首,却又没有直接离开,反而笑问道:“陛下带走了几个人?”
谷大用一声不吭。
“我不为难你。”江芸芸不笑了,平静说道,“但你要记住,陛下要是出事了,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你。”
谷大用也是紧跟着愁眉苦脸,但还是嘴巴紧闭,没开口。
江芸芸了然。
——不是太监挑唆的,朱厚照就是自己呆不住想出门玩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偏殿走去。
谷大用一看,拍了拍大腿,连忙朝着他家爷离开的方向赶去。
偏殿内
朱厚炜一见到江芸芸就是脸色大变,下意识想跑。
“跑什么?”江芸芸抱臂,冷笑一声,“人都走了,你怕什么?”
朱厚炜脚步一顿,慢慢吞吞转过身来,一脸委屈地盯着江芸芸看,随后瘪了瘪嘴,提着厚重的衣服,气呼呼朝着她走过来:“我哥的脾气,你比我清楚,他一向是坐不住的人,这几年也怪辛苦的,而且我还挨打了呢,可见我不是同犯。”
他理直气壮就要脱衣服,给她看看自己肩膀上的痕迹。
江芸芸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按住:“吉服繁琐,穿上不容易,拖来拖去,耽误了时间,外面的人谁猜不出来。”
朱厚炜一听,歪了歪脑袋。
“陛下去哪里了?”江芸芸口气波澜不惊。
“南海子。”朱厚炜毫无义气地把他哥出卖个一干二净,“带了自己训练的三百精锐,朝着南面去了,说正月十五就回来。”
江芸芸嗯了一声:“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好嘞!”
—— ——
朱厚照坐在马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这世上也是如此的天高地阔,皇宫里的一切再也约束不了他。
李新策马跟在他身后,颇为担心:“谷公公怎么还没回来?”
“路上耽搁了吧,他骑马又不快。”朱厚照大手一挥儿,信誓旦旦说道,“我安排得可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李新欲言又止。
“南海子还有多久啊?”朱厚照兴致勃勃问道,“我可要好好玩几天。”
南海子,又名南苑,位于京城南郊永定河附近,因水草丰美、树木葱郁、飞禽走兽众多,成为皇家猎场也是著名皇家苑囿。
“快了,要是看到新修的道路就到了,前几日就早早让那些海户把猎物们都准备好了,估计还未走进就能看到鸟在天上飞了。”李新解释道。
南海子有一百二十里的围墙,四面又开辟东西南北四红门,园内外铺设数十条道路,修筑大小桥梁不计其数,正中也有一处富丽堂皇的行宫,因为和紫禁城北的海子布局相似,为了区别,故称该地为南海子。
眼看已经看到不远处高耸的城门了,朱厚照更是兴致勃发,握着手中的弓箭畅想着:“给江芸打一只大雁,给我家傻弟弟打一只兔子,给娘多打几只獐,正好做大袄,对了,我好想要一只猎鹰……”
只是他还未说完,就听到后面一阵剧烈的声响,他不解扭头,只看到队伍依次分散,最后一骑大红色身影在人海簇拥下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江阁老。”李新脸色大变。
朱厚照也紧跟着变了脸色。
江芸芸一看就是快马飞驰,那匹马的鬃毛被风吹得凌乱,就连自己白皙的脸颊被北风一吹,脸色通红,官帽下也冒出几丝碎发,只是她面容冷静,呼吸平稳,瞧不出一路奔驰的狼狈。
只见她勒住缰绳,原本疾驰的马就乖乖停在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有点心虚,但很快又臭着脸问道:“你来拦我的?”
江芸芸摇头:“不是,只是想要问清楚陛下的去处,几时回来?”
朱厚照的眼睛立刻大亮。
“就去南海子打了个猎玩玩,十五就回来。”他策马走到江芸芸身边,胆大包天把脑袋凑过去,“我就玩玩嘛,我好久没出门玩了,江芸~”
江芸芸对上了两边的话,瞧着不会再出错,便笑着点头:“陛下这些年辛苦,放松放松自然可以。”
朱厚照是个坐不住的人,小时候还能经常偷溜出门,闹得皇宫人仰马翻的,这些年被关在紫禁城,去那里都人哭天喊地说不可,确实为难这种精神格外旺盛的人了。
朱厚照一听自然是连连点头。
“骑马射箭危险,陛下要以自己安全为先。”江芸芸又说道。
“不会的,都是自己人。”朱厚照大大咧咧挥了挥手。
江芸芸只好看向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