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朱厚照觉得自己好忙, 一边要去训练自己手里的士兵,打算在江芸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一边心里又开始对洋鬼子蠢蠢欲动, 非常想抓一个过来看看。
红毛绿眼睛,白皮肤高个子,一听就跟个画里的修罗一样,多稀奇的人啊。
“朝贡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朱厚照绕着江芸芸打转,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胆大包天说道,“我们能把这些人先抓起来嘛。”
“为何?”江芸芸不解。
朱厚照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在她耳边小声嘟囔着:“没见过呢,能抓一个来给我看看嘛。”
江芸芸失笑:“等朝贡的时候不就可以见了吗。”
朱厚照急得抓耳挠腮,伸手比划了一下:“可我想伸手……”
江芸芸和他四目相对, 随后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外面的人都说他们是鬼。”朱厚照挤眉弄眼强调着。
江芸芸哭笑不得:“其实我们从北面过去,经过丝绸之路的时候也能看到这些差不多长相的人。”
“不一样!”朱厚照强调着,“这些人说他们从海那一边来的。”
“而且拂菻那边是金发碧眼!我见过的!京城里一些食店里有那边来的舞姬, 她们长得可好看了。”他眼睛炯炯地看向江芸,就差和小时候一样拱到江芸芸边上闹了,抓着她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抓一个来吧,抓一个来吧。”
江芸芸叹气,想了想谨慎说道:“到时候琼州那边会有人押送火器来京, 应该也会捎带几个弗朗基人上来, 但,他们真的是人, 而且算起来也是外国使者, 陛下不可胡乱动手, 免得伤了未来两国的情谊。”
朱厚照眼睛一亮,咧嘴大笑:“江芸,你可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江芸芸脸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后移开视线,笑说着:“陛下真是高兴糊涂了。”
“我最近训练了士兵,你要不要看看。”朱厚照的脑袋火速捕捉到她的视线,弯腰低头,蹭得一下就绕到她的视线中,紧盯着她看,“看嘛,看嘛。”
江芸芸便只好跟着他去了豹房。
豹房不单单是养豹子的,还有老虎,黑熊等等,还养了一些小动物,又后来也不知朱厚照怎么想的,又养了几只孔雀,白鹤等等。
“好漂亮的孔雀。”江芸芸看到正在开屏的孔雀,惊讶说道,“之前都没看到。”
“哦,别人非要养,我看着也挺好看的就同意了。”朱厚照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要不要去摸一下啊,很乖顺的,而且长得可漂亮了。”
江芸芸远远看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算了,他们也各自忙着呢,就不去打扰了。“
朱厚照盯着她的侧脸看,随后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们一孔雀,能忙什么啊,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江芸芸冷不丁扭头,歪了歪头,似笑非笑:“看来陛下很喜欢孔雀呢。”
朱厚照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视线,火急火燎移开视线,随后不甘心又继续目光炯炯地盯着江芸芸看:“谁说我喜欢孔雀,徒有其表,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我才不喜欢,我就喜欢老虎豹子!”
“好看也很好啊。”江芸芸和颜悦色说道,“孔雀并没有被人赋予好斗的天赋啊。”
朱厚照看着她嘴角小小的梨涡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哼哼两声:“好看,好看也行。”
不远处的孔雀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见祖宗了,正专心致志对着对面的母孔雀死缠烂打,时不时开着自己的大尾巴,争取闪瞎母孔雀的眼睛,一举把人拿下。
奈何母孔雀对他并不感兴趣,开始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一时间两只孔雀你追我赶,热闹非常。
校场上,六千人的队伍还是非常威武壮观的。
江彬带着的队伍明显更为整齐划一,士兵的精神面貌也更为饱满,他们训练的就是之前朱厚照和江芸芸说的步兵方阵,最前方是手拿长木仓的士兵,后面一层则是盾牌手,再后面则是装备了火器的士兵,最中间则是一辆战车,正中间是鲜红的一杆的‘寿’字旗。
“‘寿’是谁的旗子?”江芸芸不解问道。
朱厚照没说话。
江芸芸扭头一看到他脸上的小表情,立马警铃大作:“这几人也没人名字中带寿啊。”
朱厚照得意一笑,身后指了指自己。
江芸芸还是不解。
朱厚照大手一挥儿:“朱寿,我新改的名字,如何?”
——不如何!!!
江芸芸眼前一黑:“先帝取的名字,如何能轻易更改。”
朱厚照见她大惊失色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肯定不是改这个玉牒上的名字,这事为了我以后御驾亲征取的名字,寿,好看好记,这些士兵被冲乱之后一眼就能看到,快速向我这边聚拢。”
江芸芸眼前更黑了。
——御驾亲征,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了!!!
朱厚照看她这个表情,便不爱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不高兴的抱着手臂,斜眼看她。
“还是先看看他们的训练吧。”江芸芸果断转移话题,“江将军确有几分本事。”
朱厚照见她不说话,只好懒洋洋收回视线,随口说道:“我就说他不错吧,但我瞧着你们都不喜欢他。”
谁家好将军不去前线奋斗,黏在陛下身边做这些小事,可不是佞臣幸臣。
朝廷那些御史向来是看不惯这些事情的,自然是撸起袖子就是骂。
“许将军的人瞧着也有些瘦弱,可是边军较多。”江芸芸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朱厚照震惊。
江芸芸笑说着:“宣府的士兵,赶路十日才来到京城,自然虚弱,而且自来边境粮食发放并不准时,不可能太过强壮,但宣府对外战不少,让他们缓一个月,会追上来的。”
朱厚照眼睛更亮了:“是!他们最近的比武已经大有进步,和东厅打得不相上下了。”
江芸芸笑着收回视线:“也该让两位将军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比划比划,训练好陛下手中的人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朱厚照满意点头,越发觉得只有江芸更懂他的心思。
“就是这些人安置起来太挤了。”朱厚照又愁眉苦脸说道,“江彬跟我说,想要积庆、鸣玉二坊建兵营来安置。”
江芸芸笑了笑:“积庆、鸣玉二坊多为民居,士兵安置在这里,百姓如何生活,而且外面的诱惑这么大,士兵还能好好训练吗,不训练好,这不就是对不起陛下的雄图伟志。”
“可也没别的地方给我们住啊。”朱厚照皱眉,“他们现在十五个人住在一间呢,太挤了。”
江芸芸眼神微动,盯着校场的几人,随后慢条斯理问道:“若是放到郊外,陛下可能接受?”
“太远了。”朱厚照不高兴说道,“回头见你,我还要来回跑。”
“那若是安置在三大营地里呢?”江芸芸又问。
“不太喜欢,会有人一直盯着。”朱厚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江芸芸笑说着:“当年微臣千里疾行大小松山时,风餐露宿,日行千里,一群人哪来十五个人一间的讲究,两眼一睁就是赶路,若是当真要打起来,自然是天为被地为席,现在这些人是陛下手中的精锐,也该早早习惯这些辛苦,也免得关键时刻吃不得苦。”
朱厚照一听她说起这事,就心生向往:“我看到当年锦衣卫的折子,你可太厉害了,你竟然一声不吭就翻了两座山,只是为了去杀那个蒙古人。”
江芸芸只是平静笑了笑,并不多语,目光盯着看台下的士兵,有一瞬间的恍惚。
朱厚照也悄悄盯着她的侧脸,越发觉得心中雀跃。
江芸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的三起三落,她的痛苦,她的快乐,她无法对人言语的悲悯,外人只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大概,可他却能知晓那些细枝末节,哪怕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种种事迹依旧让他澎湃,让他欢喜,让他恨不得……一直和她在一起。
“陛下要是觉得他们委屈了,吃食月俸不要苛刻就是。”许久之后,江芸芸看着最后的训练收了尾,心中感慨。
朱厚照嗯了一声,看着被日光笼罩着的侧脸,明亮通透好似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可哪怕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玉石都不及她脸上片刻的细腻温润,他鬼使神差,下意识想要伸手,却在江芸芸微微侧首的同时手指微动,只凭空抓住一根细小的羽毛。
“有羽毛。”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最后缓缓收了回去,干巴巴说道。
“豹房的动物也太多了。”江芸芸和颜悦色说道,“东厅边上的那个小士兵看了好几眼了。”
朱厚照嗯了一声,松开手,任由那根羽毛继续随风飘扬,无所凭依地在风中摇摇晃晃,朝着不知未来的风向大胆飞去。
江芸芸离开后,朱厚照只是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垂落在一侧的手缓缓收紧。
张永见状,上前不悦说道:“江阁老也太忙了,陛下这么挽留她吃饭都不肯留下来。”
朱厚照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随后转身,只是期间目光平静扫过张永,淡淡说道:“阁老国之重器,忙一点也是应该的。”
张永心中咯噔一声,再也不敢说话。
江彬和许泰训练结束,各自回到朱厚照身边。
朱厚照低着头,随口宽慰了几句。
“士兵如今情绪高涨,就是和三大营打一打也是不逊色的,就是一直睡不好。”许泰和江彬对视一眼后,故作随意地说道。
朱厚照坐在上首,低着头,捏着手中的一个早已褪色的香囊,随口说道:“打起仗来哪个不比现在舒服,真觉得不舒服,今日起伙食费每人每餐多一盆肉,月俸提高三十文。”
江彬万万没想到之前明明已经松动的陛下怎么一个早上就又反悔了。
“行了,退下吧。”朱厚照今日莫名觉得意兴阑珊,先一步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了,“对了,把那些动物都赏人吧,孔雀留着,空出来的位置再建几个宿舍,有这些动物在,士兵们都不好好训练了。”
张永震惊。
许泰不服,正打算追上去,张永对着他们打了个眼色。
江彬眼疾手快把人拦住。
“拦我做什么。”见人走远了,许泰咬牙低声问道,“明明都说好了,我们钱都收了,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江彬神色冷淡说道:“我刚看到江阁老来了。”
“江芸!江芸!又是她!”许泰气得直咬牙,眼睛好似能喷火一般,“碰到她就没一个好事,这个该死的佞臣,真想一把火烧了她。”
江彬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摸了摸眉宇间的那道显眼的伤疤。
“刚才陛下一直拿着的那个破荷包是谁的啊,瞧着破破烂烂的,针线也差得要死。”许泰临走前,随口问道。
江彬没说话,只是抬脚离开。
许泰也只是随口一问,见状便也跟着离开了。
—— ——
六月底,一门大炮被押送入京。
带头的人正是欧华利,他如今也会一些汉语了,对着一同和他入京的娄素珍大声抱怨道:“你们大明真大啊,我们都要走两个月还没到。”
“哪跟哪啊,你再往上走,那也是我们的土地,要走更远呢。”娄素珍随口说道。
欧华利眼神微动:“那还要走多久啊。”
娄素珍哪里知道,但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张嘴就是胡说八道:“至少还要走三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