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病了,上了一道致仕的折子。”杨廷和又掏出一本折子。
“你倒是能藏。”王鏊似笑非笑。
杨廷和只是抿唇笑了笑。
“对了,既然边境的清丈有问题,我之前听闻京城之前的清丈工作也跟着出问题了。”江芸芸也紧跟着说道,“也该一并处理才是。”
三人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
“我刚写的折子,笔记还没干呢。”江芸芸给他们比划了一下最后未干的笔迹,“之前去外面逛了一圈,突然想起来这事。”
李东阳接了过去,突然和她对视一眼。
江芸芸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 ——
朱厚照对于此事颇为生气,大声呵斥了司礼监的办事风格,如此毛躁,有伤人和,随后就说要内阁安抚好边境,把那些捣乱的人都抓回来狠狠责罚,又说要下召让杨一清继续修墙的事情,不要被其他人所扰。
“江秘书上了一道关于皇城附近土地的折子。”李东阳紧跟着把最后一道折子掏了出来,一板一眼说道。
朱厚照不解,接过一看,果然大怒:“不是说不要动皇庄嘛?刘瑾在做什么!”
他有些生气,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知道了,下去吧。”
李东阳并不多言内廷的事情,便沉默离开了。
——这道折子成不成问题都不大,他本来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成了,京城百姓能回归平静,不成,也是一个契机,太监们迟早会闹出更大的事情。
李东阳走在宫道上,空荡荡的红墙被求深秋的风一吹,便有了几分萧瑟寂寥。
“李首辅。”一个小黄门悄悄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你是?”李东阳打量着这个青涩的面容。
“我家老祖宗请您过去叙叙旧。”小黄门热情殷切地说道,“绝不耽误您时间,就几句话的事前。”
李东阳下意识想要拒绝。
“于此时有大用。”小黄门一眼看出他的犹豫,低声说道,“首辅大人,您不会后悔的。”
—— ——
刘瑾有些慌了。
因为张永这人还真的对照着那十道罪状一条条查下去了。
这一差就直接倒查到当年陛下刚登基时的事情,当时刘瑾可很是狂傲,就连首辅李东阳见了都得和颜悦色和他说话,不敢放肆。
“见到张永没有?”小黄门一回来,刘瑾就急忙问道。
小黄门摇头:“说张公公现在不见人。”
刘瑾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那谷大用呢?”
“谷公公说他也见不到人,这是问他也不行。”小黄门也为难说道。
刘瑾大怒:“好你个谷大用,一点情分也不讲了。”
小黄门诚惶诚恐跪在地上。
刘瑾好像暴怒的鬣狗在屋内来回走动,神色不安焦躁。
他不是没被人骂过,但这次心悸的感觉格外浓郁,尤其是他听说江芸提起清丈土地的事情。
是了,这次冒出了一个江芸。
她素来杀人就是一刀毙命的。
“干爹,干爹,我们,我们在皇庄的人都被抓了,还把我们的家都抄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瑾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地看着屋内的布置。
司礼监掌印休息的地方依旧不大,屋内日光很是阴沉,只是刘瑾素来喜欢华丽,所以里面添置了很多违规的东西,但朱厚照显然是个还不错的主子,对人并不苛刻,虽有所未闻,但是只要刘瑾哭一下,跪一下,也就高举轻放了。
“我要去见爷,我要去见爷!”刘瑾被秋风吹得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
——决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很可惜,陛下不见他。
冯三站在台阶下,眉眼低垂,和气说道:“陛下因为皇庄的事情正生气着呢,现在不见人,谁都不见,您也别为难我,这么多年的同僚,能帮我肯定帮您的。”
刘瑾抬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冯三只是微微笑着,眼底的冷色却又格外渗人。
“爷,爷您听我说啊……”刘瑾哭嚎起来。
“把嘴巴缝起来。”冯三淡淡说道,“别吵到爷了。”
“谁敢!冯三!你公报私仇,你利益熏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嘛?”刘瑾大骂。
“说话可要讲证据的,您的事情我可没有插手。”冯三转身,对着两个小黄门说道,“还不动手,你们也想跟着吃挂落嘛。”
身边的小黄门呐呐着,后来对视一眼后,心一横就下去把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对不住了,爷瞧着心情真的不好。”其中一人还颇为有礼貌。
殿内
朱厚照看着张永递来的折子,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摔了。
“好啊,好一个刘瑾,我这么信任他,他就这么对我的,把他升的官全都给我夺职了,还有那些锦衣卫,全都查一遍,我说我之前下诏要求各地举荐怀才抱德之士,怎么就看着都是歪瓜裂枣,每一个好东西,好啊,都是他在从中捣鬼,还受贿贿赂,收了多少钱,怎么不写,没去查吗?怎么不去查?你也要欺骗朕……”
朱厚照越说越气,在殿内来回走动着。
“继续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朕蒙在鼓里。”
张永神色为难说道:“听闻刘公公在宫外确实有一座院子,但毕竟是……”
“毕竟什么。”朱厚照冷冷质问道,“你要是查不了,我就让冯三去,再给我装模作样,朕连你一起处置了。”
张永惶恐应下。
冯三低眉顺眼站在一侧。
刘瑾也不是全无章法,不知如何得知了折子上的内容,便开始思考着对策。
“那些升官的人完全可以说是陛下之前玩耍时喜欢才留下的,是我做事没章法,算不得大错。”
“皇庄的事情就把那些小太监全都推出去,他们背着我做坏事,我监管不力而已。”
“各地送来的人也不是我负责的,是了,我也是被人蒙蔽的……”
“贿赂,钱的问题,他们非要给我的,本也是打算给爷的,只是时机没到而已。”
刘瑾喃喃自语,知道想出了所有的办法,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未必有这么糟,便狠狠咒骂道:“肯定是冯三!这份信肯定是宫里的人写的,不是冯三还能是谁,说不定还有江芸呢,该死的,等我活过来,我定要剥了他们的皮。”
“那宫外院子的事情?”干儿子低声说道。
“谁家在外面每个院子,怕什么。”刘瑾镇定说道。
干儿子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回头在爷面前多提提您。”
“好孩子,你做的事,干爹都记得。”刘瑾和颜悦色说道。
干儿子露出小来:“为干爹做事是应该的。”
“不好了,不好啦!”门外突然有小黄门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连带着头顶的灯笼也跟着晃荡几下紧跟着熄灭了。
整个屋子的亮度瞬间暗了下来,连带着刘瑾面上的身上也跟着令人捉摸不透。
“慌什么啊,没了规矩!”干儿子大声怒斥道。
小黄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容惊恐,整个人都在发抖:“张公公在干爹的院子里搜出了很多盔甲和弓箭!”
“什么!”刘瑾失声大喊,“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黄门跌坐在地上,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浑然是没了任何主张。
众人沉默间,外面传来动静,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只见张永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各自一行的锦衣卫和小黄门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看。
“刘公公。”张永慢条斯理走到他面前,偏了偏头,随后轻声叹了一口气,“糊涂啊。”
刘瑾瞪大眼睛,突然回过神来,整个人扑了过来,牙齿都在颤抖:“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张永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口气依旧和气,只是神色冰冷讥笑,一字一句在跳跃的烛火中丝毫没有温度。
“爷要见你,什么话和他说吧,刘瑾。”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刘瑾跪在地上, 面容苍白,浑身发抖。
“人都交代了,一百副甲仗是兵仗局太监孙和分了三次送给他的, 弓弩据家中管家的小太监说是两广镇监潘午、蔡昭悄悄为他定制,刚送来的,所以还很是崭新。”
张永有条不紊说道:“院中所有人都拷问过了,还有这是全部的口供。”
朱厚照面无表情接过折子, 却没有直接打开看,反而继续问道:“你闹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一次性说完,我也好仔细想想。”
张永连忙跪了下来,从袖中掏出扇子, 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宫内排查的时候,发现有两把扇子有异样。”
朱厚照之前听闻南直隶的读书人很喜欢拿扇子,人人都有好几把,便也跟着捣鼓了好几把, 其中有几把很是喜欢。
张永递上来的就是其中两把,一把是带有桃花的,上面有一首诗桃花诗, 另一把只是寥寥几笔的青草,但是意境悠远,气象宁静。
“怎么了?”朱厚照扫了一眼, 不解, “可有什么问题?”
“不知是谁弄的,这扇子的扇柄里有匕首。”张永示范了一下, 还真有两把薄薄的匕首从扇柄里弹了出来。
朱厚照大惊, 这是他时时就要把玩的扇子, 一道夏天就喜欢拿出来显摆。
“已经把看管这些东西的小黄门全都严加拷问,至今没有消息,也有人交代是刘瑾弄的,因为这些库房的钥匙都是他那里……”
“我没有!奴婢冤枉啊!”刘瑾大惊失色,“张永,你诬陷我。”
谁知张永随后也紧跟着说道:“奴婢也担忧有诬告的嫌疑,让锦衣卫继续审问,只是这钥匙一直在刘公公手里,现在出了问题,至少也是有一部分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