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着的谢迁也没说话,毕竟对面是首辅,边上的是好友,自然是谁也不能偏,只好尴尬转移话题:“我估计通政司是打算在新帝面前表现表现的。”
刘健冷笑一声,冷眼一斜:“这么爱表现,那就把这个折子递上去吧,也好让新帝知道知道通政司的存在,就然江芸这个能人去解决。”
冯志也就跟着把折子拿走了,随后故作不经意问道:“那我要去江家让江秘书来上值吗?许是睡忘记了。”
刘健不悦,厉声呵斥道:“四品官员的事情要你一个小小六品的中书舍人多管。”
冯志拍马屁不成,脸色瞬间尴尬难堪起来。
“是我让其归多休息几日的,这几日累坏了。”李东阳打着圆场,“赶紧把折子送去司礼监吧。”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还觉得稀奇,不解说道:“这个椅子怪硬的,坐起来不舒服。”
一侧额的刘瑾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这可是龙椅,纯金做的,陛下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让人做一块垫子来。”
“我看爹都没要……”朱厚照犹豫了一会儿,“算了,我也不要了。”
就在这时,李荣悄无声息捧着折子上来了。
“这是内阁递上来需要陛下定夺的折子。”李荣恭敬说道。
刘瑾一见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悄悄躲到阴影处了。
“拿来我看看。”朱厚照来了兴致,打开一看,随后震惊说道,“有盗贼还杀人了,真是胆大包天,让人去查……嗯,内阁什么意见?”
他回过神来,故作稳重地合上折子说着。
李荣笑说着:“之前通政司已经上过折子,内阁也批复当地让他们全力追击了,只是通政司似乎……不太满意。”
朱厚照不解:“为何不满意?”
李荣装傻充愣说道:“这奴婢如何知道,内阁的事情一向是自有主张的。”
朱厚照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李荣的装腔作势,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我叫江芸来。”
李荣愣了。
朱厚照冷笑一声,随后得意说道:“江芸肯定知道。”
刘瑾一见他吃瘪,那可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立马上眼药:“这世上不知的人如此多,可都知的人可就江秘书一人啊,陛下英明。”
李荣低着头,竟然也没有任何反抗,低下头应下。
朱厚照见他离开了,把手中的折子扔回桌子上,板着脸,一脸不高兴,但想了想又捡起折子认真看了起来,眉头紧紧皱着。
刘瑾一见,立马柔声宽慰道:“陛下刚接触朝政,难免有些生疏,只要让江秘书跟着讲解几次,定能熟练于心,就能和先帝一样了。”
朱厚照一听果然高兴起来:“对,我有江芸呢。”
—— ——
“老祖宗怎么出来的这么早了?”司礼监的小太监不解问道。
李荣面容冷淡,面无表情说道:“陛下不要我们这些老骨头了,心里自有良人,自然不会留我说话。”
小太监吓得噤声。
李荣脚步匆匆,最后站在司礼监大门口,对着那个小太监说道:“上次来我家拜访的那个人,你去回一下。”
“回什么?”小太监不解问道,“之前不是都打了出去嘛。”
李荣低声说道:“是我大意了,你就跟他说——江芸的命我们先收下了。”
小太监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向李荣。
“看什么,还不去。”李荣冷冷说道,“这里是皇宫,一个内阁的文官还打算踩在我们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是。”小太监低下头,匆匆走了。
李荣站在台阶上,盯着门口挂着的‘司礼监’的牌匾。
历朝历代的司礼监提督哪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爬上来的,同类的性命,文武百官的性命,每一步都足够血腥,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他李荣,自然也不能辜负这个位置。
—— ——
客栈内
江巩听着小太监的话,立刻露出狞笑来:“江芸啊江芸,你可真是不讨人喜欢啊,怎么没一个人帮你的。”
“可不是,听说今日刘首辅还骂了他呢。”小太监奉承说道。
“那也是她活该。”江巩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就如此出挑,还妄图踩着他人的脑袋爬上去,真是该死啊。”
“可不是!”小太监附和着,“您看看这满朝文武,谁看他服气啊,就是他运气好,讨得先帝和新皇喜欢,说到底这个可是佞臣啊。”
江巩淡淡说道:“那就把她杀了,也免得你们司礼监为难。”
“正是啊!”小太监抚掌,“我们老祖宗就是这么说的。”
江巩回过神来,塞了一大包银子过去:“真是劳公公辛苦一趟了,这些钱拿去吃酒。”
小太监一模那袋子就知道数量不少,笑容立刻真切起来:“不知这位贵人自何处来,瞧着有点江西口音,倒是好眼光,找上我们司礼监了。”
“还能哪里来,江芸祸害过的地方来呗。”江巩四两拨千斤说道,“您也是知道的,那人可真不是东西啊,呆哪里祸害哪里,我这几年也不得不走南闯北啊。”
“原来如此。”小太监一听过就知道是糊弄人的,但也不想追究,免得真出事了摘不干净,只好笑着把银钱收了下来,只是临走前突然冷不丁问道,“不知贵人打算用什么法子,可不能再冒出动刀子的事情了,太血腥了,不体面。”
江巩连连点头:“知道京城的规矩,自有对策,不会祸害到任何人。”
小太监满意点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等人走后,一个短打打扮的年轻人悄悄走了出来。
“宁王府现在什么情况?”江巩不笑了,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说道。
“锦衣卫一直围着我们,采买都是问题,江西各地我们的官员也都被抓了,无人替我们说话。”那人犹豫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君辱臣死,我定要江芸付出代价。”江巩咬牙切齿说道。
“爹,要不还是再找找关系,先解了宁王府的危才是。”
“你懂什么!我们在京城的人都被江芸赶走了,就算现在找了人去疏通关系,哪个有江芸好使,她不肯替我们说话,谁去都不好使,你没听到吗,新帝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知道听她的。”
江巩深吸几口气,越想越气。
“表面说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背地里却做这等下作的事情,一直在哄骗我们,明明之前可以递折子上去,却只惦记着自己的威名,那个院子还跟个世外桃源一样,谁也不惦记宁王的事情,好一个虚伪的人,现在只有让京城自己乱成一锅粥,这才有机会围魏救赵。”
那人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带人去敲鼓嘛。”
江巩抬眸,盯着自己的儿子,随后盯着一处角落发怔,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成败在此一举。”
他必须要解宁王府的围,而且越来越好,不然谁能预料那些锦衣卫能做出什么。
但一旦开始,他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京城。
“你马上离开京城,这里就留我一人。”江巩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子,“若是此次事情成功,你就带着这份信回去找王爷。”
江巩从怀中掏出一份信,眼眶微红:“我子固绝不辜负老王爷的嘱托。”
“爹!儿子不走。”那人跪下来哽咽喊道。
“哭什么!没出息!”江巩厉声说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那人捏着那份信,哭的泪流满面,最后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离开。
江巩目送他离开,最后盯着紧闭的房门,随后缓缓闭上眼,任由眼角的眼泪划下。
七月二十日,距离陛下的登基大典还差三日。
这几日都没有早朝,各部官员也都稍有懒散,天色微亮之际,慢慢悠悠地前去点卯,宫门口到处是三五成群结伴说话的人。
江芸芸正在和顾仕隆说着话,走到正阳门,突然鬼使神差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正阳门的大鼓前站了一个女人。
“这,这不是……”顾仕隆震惊。
曹蓁一脸癫狂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通红,神色诡异而兴奋,察觉到江芸芸的目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只见她抽出鼓槌,高高举起,随后重重敲打鼓面,鼓声震耳,好似音浪一般,瞬间让众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民妇要状告江芸拐卖我女儿,至今下落不明。”
“状告江芸坏我女儿姻缘,伤天害理。”
“状告江芸虚伪自私,所到之处无人安宁。”
顾仕隆气笑了:“我就说是个神经病吧,看我不把她抓下来。”
曹蓁在卫士赶过来前,把手中的鼓槌重重摔在地上,用一种充满恶意的目光注视着江芸。
江芸芸面无表情回看着曹蓁,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却又奇异的没有太大的恐惧。
很多时候,江芸芸都曾莫名设想过这个事情。
可事情眼看真的来了,她却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开始遥远起来,不真实起来。
那颗心在夏日滚烫的风中缓缓悠悠地摇摆起来……
“我要状告江芸……女扮男装考取功名,欺骗天下人。”曹蓁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江芸芸,声音尖细兴奋,随后跟着大笑起来。
所有官员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个个本来困顿的模样瞬间清醒过来。
“疯了,这谁?”
“这人不是那个江苍的娘。”
“啊,那不是江芸的嫡母。”
“这在闹什么?家务事也这么离谱嘛。”
“她刚才再说什么?我怎么好像听岔了。”
“谁?谁是女的?江煞星是女人?”
“哈,这个疯子在开什么玩笑。”顾仕隆脚步一顿,气笑了,扭头去看江芸芸,“她说你是女的,笑死人了。”
江芸芸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原处,绯色的官袍迎风微动,微亮的天光落在精致的眉眼上,好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雕。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笑,只是她很快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着面前神色骇然的众人,最后看向曹蓁,突然跟着轻笑起来,竟露出轻松之色,低声说道:“原来是这个感觉。”
第四百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