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雯拨开人群,直接站在他面前,打量着面前的道士:“能来到你这里的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
“确实,心有所想自然是心之所向。”张道长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满脸含笑,“只是瞧着您眼神清明,却神色忧虑,只怕所求非自己吧。”
“我一个小姑娘,衣着正常,口齿伶俐,后面还有兄长,明眼人一看就是父母尚在,且家境不错,想来也是不该有什么忧虑的。”沈雯针锋相对。
沈墨惊得眼睛都大了,悄悄拉了拉自己妹妹的袖子。
沈雯索性把他的手拍开,然后站在他面前,快言快语:“大师再算算?”
沈墨眼前一黑。
张道长看着兄妹两人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好似见了一对故人。”
“什么故人?”沈雯随口问道。
“年轻时在扬州时见到的一对故人,当年的两人如今以各奔前程,今日一看你们,亦然也有光明的未来。”张道长捋着胡子,满脸怀念。
“我能有什么未来?结婚生子吗?”沈雯嘲笑着。
张道长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脸上笑意加深:“无夫无子,孤单一人。”
“哎,你说什么呢!”沈墨的脑袋伸出来,不悦问道。
“真的?”沈雯倒是来了兴致,“你们道士还会说这么骂人的话术。”
“我见过相似的命格,但你比他好一点,至少能得一个善终。”张道长突然叹了一口长气,“真好啊,愿那个小姑娘也能跨过世间一切坎坷。”
沈墨不高兴,伸手要把妹妹拉走:“算了,神神叨叨的,不像个好东西,怎么还咒人。”
“等会。”这次是沈雯不肯走了,“再听他说说。”
“不说了这事了,就说你今日心中那个妇人吧。”张道长转移话题,一脸慈爱,“你担心的事情会实现。”
沈雯不似他哥哥藏不住事,没有变了脸色,只是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因果循环,你救不了。”张道长掐了一个手诀,念了一句道号,“且让她少受些苦吧。”
沈雯冷笑一声:“我是大夫,我可不信这些。”
张道长看着她笑得更深切了,目光悠远:“你也自有你的魄力。”
“哎,别说这些了,你就算算还有没有办法!”沈墨急了,脑袋又一次伸出来问道。
张道长只是看着他笑。
沈墨心中一沉。
“我瞧着你也会点医术。”沈雯倒是察觉出点门道来了,直接问道,“不若你跟我去看看。”
张道长摇头:“他的变数不再我这里。”
“那在哪里?”沈雯问道。
张道长半阖眼,转着手中的流珠,低声说道:“聚气归脐为胎息;手持念珠数呼吸,她所求的那道气在南面。”
沈雯一脸凝重。
沈墨倒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拉着他妹妹走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好他个江其归,我怀疑我被骗了。”
沈雯不解:“好端端骂江学士做什么?”
“哼,你回家去,我去找他。”沈墨把妹妹送回家,就准备打道回内阁。
谁知道江芸芸去了吏部监督去了,扑了个空没逮到人。
“其归这几日都不在,住在吏部了。”有其他中书舍人说道。
沈墨撸着袖子就要冲到吏部啊。
“白尚书的谥号备好了吗?”
“户部的夏税折子核对了吗?”
“申王的事情处理了吗?”
刘健背后灵一样幽幽说道。
沈墨脸色大变,脚步一转,愤怒的表情立马变得唯唯诺诺:“马上干,马上干。”
—— ——
“王爷的事情,让一个大夫说了有什么用?”张道长卸下自己的行头,偷摸摸问道,“那个小姑娘我瞧着还挺好的,别把人绕进去。”
江芸芸笑说着:“不会的,你说那王妃的身体本就需要南下静养,京城天干,沈家妹妹只是提出一个想法,给他们一个选择罢了。”
张道长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说什么:“行吧,你总是想得远,那我这几日就等王府的人找我?”
“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这个易容不会被看出来吧。”江芸芸问。
张道长得意说道:“当然不会,我那个白头发一套,眉毛胡子一把,好好的一张脸一半多被遮了,谁认识我啊。”
“行,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谨记多说多错。”江芸芸仔细叮嘱着。
张道长不解:“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把这个荣王赶走,也太小题大做了,按道理荣王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啊。”
“强抢民女,侵占良田,刁奴行凶,朱门酒肉,枉顾人命哪一件没干过。”江芸芸问。
张道长讪讪说道:“这些权贵不都这样吗。”
“是啊,都这样。”江芸芸叹气,“就像春日的草,割了一茬又一茬,主要有人有了权力,这些事情就是屡见不鲜的,但也不能因为我们总是放任他们自由,从而视而不见,用自来如此就把此事草草掩盖吧。”
张道长没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看,半晌之后才说道:“割草要小心手啊。”
“知道了,今日辛苦了,这些猪蹄都给你吃。”江芸芸笑说着,“听说你今日还抓了鬼。”
“哪能啊,一个蠢人,被强匪看上了也不知道。”张道长随口说着,“换波人,找几个强手来,有钱人的屋子都要靠窗,窗子被人打开一点可不是有人盯着他看,换个地方不就能安心睡了。”
江芸芸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这人可比鬼可怕多了。”张道长嗤笑着,“就看他能不能从自己的富贵乡里抬头看一看了。”
—— ——
荣王朱祐枢才十七岁,刚大婚没多久,王妃也很快就有了身孕,奈何怀像不好,日日见血,一开始请了不少太医来看都是治标不治本,荣王妃本就纤细,如今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只剩下微隆的腹部,瞧着有些恐怖。
朱祐枢不敢见她,只敢听内院的人一日汇报一次,又贴心地送了不少东西过去,自己则一直留在妾侍屋内。
后来来了个女大夫,倒也是有些本事的,听说荣王妃能下床走路了,只是瞧着也不是能生下孩子的样子。
朱祐枢听着这些消息,想着更不能走,要是真不行了,还能再蹭一次他哥的钱再办一次喜事,也能再留一会儿,京城毕竟是个好地方。
不过很快那个女大夫和道士的对话还是传到他耳边了。
——京中来了一个半仙,据说铁口断言,准到吓人。
“南面?”朱祐枢喃喃自语,“南面有什么,除了住在哪里的人,也就只有天坛和山川堂吗?”
“会不会不是这个南面?”管家提醒着。
朱祐枢其实也有点想法,但却不愿意仔细想下去。
“若以京城为点,常德就在南面。”管家直接说道。
朱祐枢犹豫说到:“未必是这个意思。”
“叙州也算南面,只是可怜申王年纪轻轻还未就藩就……”管家下了一剂猛药。
朱祐枢神色微变。
“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父病子弱,未必没有机会。”管家靠近他,声音压低,“只是我瞧着如今这位弱子已有一批拥护,尤其是那位江芸,不是好相处的人,为何不暂避远离,徐徐图之,北进也有先例,有何不可。”
朱祐枢神色凝重,含含糊糊说道:“只怕我这楼台太远了。”
“可仔细算起来,谁都不算近。”管家神色笃定,“可殿下胜在年轻啊。”
朱祐枢神色微动。
“现在自己出面离去,还能讨到那些碍事文官的一句夸,那些人虽然讨厌,可也不能把人弄僵了啊。”管家又说。
“可王妃……”朱祐枢还在犹豫。
管家淡淡说道:“王妃体弱,各有天命了,殿下还年轻。”
“不若先把那个道士请来再看看?”朱祐枢挣扎说道,“让他算算天命,我就不信我不能争一争。”
管家见殿下执迷不悟的样子,没有继续劝下去,只是点头应下此事。
张道长就这么气定神闲地被人请进了荣王府,架势十足,见了人就掐了一个手诀。
与此同时,江芸芸已经和吏部确立好这次罢免的标准,开始逐一核对名单上的人,且悄悄把第二封折子里的人都塞到评判标准里。
太子朱厚照拉着弟弟去找爹评理,他弟弟怎么会这么贪心,要把他掏空了,快教训教训他。
礼部盯着陛下批复的折子,开始无奈着手荣王两次之国的事情。
沈墨手中关于申王的事情也将近尾声——母恭妃杨氏。成化二十三年生,弘治四年受封申王,未就藩叙州,弘治十六年薨,年仅十七岁,无子,国除
沈雯提着药箱去了后院,被问及那日之事,只是随口说道,没有注意到王妃微变的脸色。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朱祐枢打量着面前的道士。
张道士好好拾掇拾掇确实非常能唬人, 且朱家人对道家都非常推崇,所以朱祐枢非常快就沦陷了。
张道长坐在上首的位置,对着朱祐枢若有若无的试探,依旧保持点到为止的话术。
“听闻道长擅长医术, 王妃已病弱多时。”
——“王妃自有大夫照顾, 贫道只是一介俗人, 看不得生死。”
“王妃与我成婚半年, 但如今身体憔悴,我很是担心, 不知道道长说的南面可是有药方?我一定找到药方。”
——“东、西、南、北、上、下为六合, 并无他意。”
“天地六合乃世道规律,可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心安,只想问一个变数。”
——“高一寸为山, 低一寸为水, 山山水水自有定数, 王爷自然也是如此。”
“可我整日为王妃的病情惴惴不安。”
——“飘风不终朝, 骤雨不终日, 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