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棺材店的生意可真好啊。”
“我舅舅家的二姨夫的表哥刚从京都回来, 说这事在北京也闹得厉害。”
“呦呦呦, 真是大事啊, 谁能想到原先就是几个百姓没饭吃的事情。”
自从那次罚跪之后, 她和黎循传都非常老实, 勤奋得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操心了好几次, 见两人学得不肯停下来,反手把黎淳骂了一顿。
许是之前的事情闹太大了,唐伯虎也不见踪影, 去交抄写本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现在开始和祝枝山一起读书了。
江芸芸以为他改过自新了,还偷偷去看了看。
谁知道正看到大狗子穿着那身鲜艳的粉色衣袍, 正趴在祝枝山边上睡大觉, 桌子上的书一夜也没翻过, 夏日的阳光照在脸上,睡得脸都红了。
祝枝山正在看书,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随后微微一笑。
他指了指唐伯虎,想要把人推醒。
江芸芸连连摆手,比划了几下,就蹑手蹑脚走了。
祝枝山摇了摇头,起身,给唐伯虎关上一半的窗户,免得他晒出阴阳脸。
“我就知道唐伯虎没这么听话。”临走前,她摇头晃脑说道。
林徽拨弄着算盘,笑说着:“但至少安静了些,不然整日闹腾,我看着也烦,真不知道枝山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江芸芸看他正在记账,写出来的字是一手好字,随口问道:“你怎么不去科举啊。”
林徽笑了笑,随后故意皱着眉,委屈说道:“你小小年纪,和家中长辈一样烦。”
江芸芸沉默片刻,随后也发现自己确实无意间成了自己以前讨厌的大人,闻言,不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下次不问了。”
林徽一本正经说道:“这次原谅你了。”
“我得赶回去午睡了。”她是趁着午休出来了,交好稿子就背上书箱,和林徽告别,然后又和掌柜郭佩,最后和正在挨骂的掌柜儿子郭俊,乖乖打了招呼,就背着书箱走了。
掌柜郭佩见人走远了,看了林徽一眼,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徽只是笑了笑:“昨日的账对好了,我也先归家了,这几天就不来了,我们书肆也不过夜市,最近府学的人不能随便出来了,晚上早点关门,郭叔也早些休息。”
“等他作业写好就关门。”郭佩冷酷无情说道。
郭俊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地写字。
“哭什么,是谁今天又被骂了,你娘去接你,和你一起挨骂,你还好意思哭。”郭佩不悦呵斥道。
“太难了,大学真的太难了,这个老师不好,老师叫我们自己读,也不解释一下,我根本读不懂。”郭俊哭唧唧说着,“我不要这个老师,他还凶我,我不要他,我听说甲班的老师人就很好!”
说起这个,郭佩就来气:“入学考试前叫你好好读书,这样就能考去甲班了,你整日出去玩不说,笔试考得一般就算了,那日题目有些难,小孩都不会,但面试的时候老师问你问题,你却怕的一问三不知,若不是看在徽哥儿的面子上,你乙班也去不了,要去最差的丙班了。”
甘泉书院作为扬州本地知名的学堂,每次只要开学收徒就会有数不尽数的人带着孩子来求学,因为名额有限,但考试人数众多,所以山长决定开三个班,一个班三十人,然后所有求学的人被分为读过书和没读过书,参加上下两场考试,一场笔试,一场面试,综合考虑后,排在前一百的人就能进来。
你问为什么为什么多十人,因为书院也很需要维修,主要靠大户们资助,但每次开学这些人都维持在十人以内,免得坏了学校风气。
郭俊倒是考进来了,但是尾巴尖的那几个,要进的本来是丙班,但林家到底有些面子。
林徽直接给书院包圆了那一年的所有启蒙书,还送了不少孤本。
刚正不阿如山长也不得不为金钱屈服了。
学渣郭俊就这样被拎去了乙班。
“难什么。”郭佩瞪眼,“你看芸哥儿学四个月,四书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学得极好,都要开始学八股文了,你现在背一个大学就哭哭啼啼,没出息。”
郭俊哭得更伤心。
“那你去找他当你儿子去吧。”
“反正他读书好。”
“最烦这些读书好还认真的人了。”
郭佩眼睛一瞪,抬手就要揍人,林徽连忙把人拦下,笑说着:“那边学生再看字画,您去看着点。”
“小小年纪,不学好。”郭佩气愤说道,“你现在读得起书,还这么不争气,你知道有多少人读不起书,不能读书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呜呜。”
林徽顺手拿了块糕点塞进郭俊嘴里。
郭佩对郭俊还是宠的,生怕他读书饿了,吃的喝的都是好生准备的。
“你等着。”郭佩气红了眼,临走前,伸手点了点儿子,“等我回来这篇作业还写不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郭俊见爹好像要来真的了,小脸挎着,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哭得更伤心了。
“哪里不会写。”等人走远了,林徽坐在他面前,笑问着,“大学和中庸本来就不简单,我看你论语和孟子就学得不错,现在刚学就是有点难得。”
“这句话不懂,这个也不懂。”小胖手戳了戳。
“这句话是诗经里的内容,朱子特意添进去的……”林徽解释着。
—— ——
那边江芸芸回了小院,吃了饭,意外得知今日有冰人来给江湛相看了。
消息来源的江渝站在她面前,手忙脚乱比划着:“那个人嘴巴下面有一颗大痣。”
“一进来就夸她去赈灾了,说夫人教出来的小孩就是与众不同,不过笑起来像个鸭子。”
“穿的衣服红红绿绿。”
“拿了好多帖子,夫人还留下了几个。”
江芸芸已经在江家和黎循传一起吃了一顿,但今日厨房做了鸡丝粥,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心动。
雪白的白粥上飘着细如发丝的姜丝,上面已经凝结出一层白白的油膜,用勺子搅动着,切得极碎的翠绿菜就被翻了上来,还加了不少蛤肉和瑶柱,好似珍珠一般,掺杂在白粥和青菜中,至于鸡肉丝,已经被撕得格外细,轻轻一碰就化开了。
江芸芸呼噜吃了一大口,又把筷子伸去配菜的小菜。
红彤彤的咸鸭蛋,轻轻一碰就能流出油来。
曲弯弯王瓜拌辽东金虾,入口格外简单清爽。
香喷喷的油炸烧骨,黄灿灿的皮肉,远远就能闻到肉味。
肥腻饱满的干蒸劈晒鸡,用筷子夹一下已经格外酥软。
江芸芸一边吃,一边听江渝蹦蹦跳跳说着江家的消息,只越听越不对劲,不解问道:“你说得这么活灵活现,你去哪里知道的?”
江渝不说话了,只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支支吾吾:“听说的啊,大家都这么说。”
“陈妈妈!”江芸芸眼皮子一跳,开嗓叫人。
陈墨荷正在门口和周笙一起,说说笑笑做着夏装,听到芸哥儿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芸哥儿唤我?可是没吃饱?”
“吃饱了。”江芸芸把最后一口粥呼噜完,随后一把抓住想要溜的江渝,“她好像白日里偷偷溜去前厅偷听了夫人说话,这几日不要让她出门了。”
江渝气得不行:“我又没挨着你。”
“你真的去偷听夫人说话了!”陈墨荷大惊,随后压低声有,“夫人最讨厌别人打听她的事情了,渝姐儿不要命了。”
江渝见她这么严肃,嘴巴喏动:“我是无意听到的,她们说没事的。”
“她们?”江芸芸敏锐问道,“谁?”
“冬梅和秋兰这两人唆使渝姐儿去前院是不是?”陈墨荷冷笑。
江渝抱臂不说话。
她小小年纪,但也格外叛逆。
江芸芸对着陈墨荷打了个眼色。
陈墨荷勉强挤出温柔的笑来:“渝姐儿今天功课还没做好呢,妈妈带你去做功课行不行?”
江渝歪着头打量着她们两人一眼,最后伸手去牵陈妈妈的手,乖乖说道:“我们写作业去。”
江芸芸等两人离开后,让乐山亲自去问今日的事情,然后才慢慢悠悠把剩下的松糕吃完,擦了擦手准备去继续读书。
“这个松糕好吃。”临走前,她塞了一块到周笙嘴里,“你吃吃看,还加了葡萄干和核桃仁,还有腰子碎,吃起来甜甜脆脆的。”
周笙笑说着:“这是陈妈妈的拿手糕点,你若是喜欢,我让她明天再给你做。”
“好吃的东西要慢慢吃,连着吃就没意思了。”江芸芸歪道理一堆。
周笙把衣服在她身边比划了一下,惊喜说道:“芸哥儿是不是高了些。”
江芸芸呆了呆,随后大喜:“真的吗?高多少啊!”
她踮起脚尖,开心比划了一下,随后疑惑说道:“真的假的。”
说起来,她也是格外能吃的,黎家准备的吃食她都是吃完的,回家后周笙准备的饭也都是一口不拉全吃了,偏这么吃着,没长高不说,甚至连体重都没变化。
——我不会以后长不高了吧。
她心里酸唧唧想着。
“你看,这是上次的衣服,短了一个手指头大小呢。”周笙笑说着,“你读书辛苦,吃的都供你脑子去了,哪里有空长你的身体。”
江芸芸看着她比划出那点点动静,长长叹气。
这么一点,一寸都没有!
“我这每天鸡蛋牛奶,怎么没用啊。”她嘟囔着,随后看了一眼周笙。
周笙倒也不矮,身形修长,比例极好,便是江如琅也算高的,在一群商人中鹤立鸡群的存在,周鹿鸣十八岁但长得极高,那按理江芸怎么也不该是矮子啊。
我怎么就是长不高呢!
“要不以后不要背这个书箱了。”周笙也跟着出谋划策,委婉说道,“你这书箱也太重了。”
江芸芸摸了摸已经被她盘得油光发亮的盖子,犹豫说道:“真的会把人压矮。”
周笙也跟着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但就跟小树苗一样,不压着不是长得快一些吗?”
江芸芸放下书箱,抱在怀里,哀怨说道:“长高真难啊。”
“要不让乐山背?”周笙说道,“我看他还算实诚,听说你事事都自己干,给他吓坏了。”
“明天我就让他给我背,也免得他一看到唐伯虎就跟乌鸡斗眼一样。”江芸芸话锋一转,悲愤说道,“太过分了,黎楠枝都比之前长高三寸了!”
周笙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摸了摸江芸芸的又黑又粗的头发。
“会长不高的。”她抱着书箱走远了,“我去读书了,衣服少做点,老夫人那边也给我做了三套,多了我也穿不完。”
周笙可没有她这样没心没肺,想着黎家做得那几件夏衣,琢磨着要不要送点回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