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律法是大范围指导,但落实在基层的实际问题上,只会是细微的问题层出不穷,令人顾头难顾尾不说,有些事情甚至很难在法条上找到搭边的内容,所以地方治理更靠主官的才干和心性。
能做好,做出实事为上乘,不出大错,按部就班为中等,略有错处,还算平安为下册,自暴自弃,同流合污为该死,应该直接把人砍了。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谢迁说道,“我们远在京城轻飘飘说一句该死,谁不想要这个清名,可寒得是数万地方官吏的心,谁敢背这个骂名。”
江芸芸反问道:“那就这么高举轻放?”
“那也不行。”谢迁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芸芸气笑了,“怪不得说吏部要吵架呢,原来内阁就没个主意。”
“这话说得!”谢迁不高兴反驳着,“具体事务本就是要吏部自己处理的,我们内阁只看不出面,他们自己也犹豫不定,何来怪我们。”
江芸芸没说话了,重新把两个折子卷了回来:“还是没说樊侍郎两个折子的用途。”
谢迁气笑了,扭头去问李东阳:“你师弟真傻还是假傻啊。”
李东阳看了江芸芸一眼,为人解释着:“还小呢,人心最是难写。”
江芸芸琢磨出不对劲来,突然压低声音,朝着谢迁神神秘秘说道:“所以樊侍郎是打算骂名我们来担一但?好处都给他了?”
谢迁剧烈咳嗽起来,雪白斯文的脸愣是胀得通红,连着一向挺直的腰都弯了。
江芸芸伸出爪子,热情给人拍着。
“哎哎,走开走开。”谢迁白了她一眼,推开的她的手,“你懂不懂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江芸芸尴尬搓了搓手。
“行了,不和你说了。”谢迁端着茶茶盏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骂一句,“回头去了吏部,只带着眼睛去就行了。”
江芸芸呐呐哎了一声。
“哎,其归来吃饭……啊,阁老……”沈墨脚步一转,头也不回说道,“打扰了,不耽误你们了。”
刘健一见这人火急火燎的样子就冷哼一声。
沈墨就停了下来,耷头拉脑:“工作都做好了的。”
“如此跳脱,有失稳重,要说就进来说,何来扭扭捏捏。”
沈墨只好脚步沉重走了进来。
江芸芸头也不抬就说道:“不想喝粥,想回家吃饭去。”
“不是粥,内阁改善伙食了,是正儿八经的饭菜,还有大馒头。”沈墨背对着阁老们,对着江芸芸狂打眼色。
江芸芸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条件这么好了吗!”
“是啊,吃饭去!”沈墨嘴角都要抽筋了。
“行!”江芸芸放下笔,笑嘻嘻说道,“我等会回来加班,先吃饭去了。”
刘健挥了挥手,把人赶走了。
“阁老们不是都养生,晚饭都不怎么吃吗!”两人一走远就开始咬耳朵。
沈墨一脱离刘健的视线范围内就活泼起来:“是啊,就前几天改的,是李阁老说的,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年轻人做事辛苦,要体谅一些,也该多吃点。”
江芸芸开心坏了:“那不是又省了一顿饭!正好我最近也没钱了!本来还愁这个月怎么吃饭呢。”
“可不是!”沈墨也开心坏了,“好大一笔钱呢!我可以给我妹妹买个礼物庆祝一下她进太医院了。”
江芸芸美滋滋:“加班都有劲了。”
沈墨不笑了,甚至焕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说不定就是阁老们想要我们多干活呢,这才用小钱收买我们,我看阁老们都是不吃的!”
江芸芸大眼睛扑闪了一下,胆大包天唆使着:“没事,你胆子大一点,吃了饭就跑。”
沈墨老实巴交说道:“我之前都是这样的。”
—— ——
江芸芸吃好饭,加了会儿班,赶在天黑前才背着手溜溜达达准备回家了。
冯三给人打着灯笼把人送到宫门口,依依不舍:“路上要小心啊,怎么也没个人来接您,打个灯啊。”
“没事,我眼睛好,看得见。”江芸芸漫不经心挥了挥手,“回去吧,早点吃饭。”
江芸芸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路上有马蹄声,还未回神就看到几匹快马在街道上飞驰,沿途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小摊全都被打翻了。
“荣王府办事,速速闪开。”为首那人高喊着。
“啊,小三……”
一个妇人的小孩没拉住自己的儿子,眼看小孩就要冲出去了。
而那匹马却没有丝毫减速的动作。
江芸芸脸色大变。
但很快那匹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前蹄高高举起,直接把马上之人甩了下来,这匹马也跟着重重摔到了。
马蹄直接踏到骑马之人的身上,随后是惨烈的尖叫。
小孩被吓哭了,只是还没哭出声就被他娘抱走了。
江芸芸松了一口气,突然鬼使神差朝着一处屋顶看去。
一个眼熟的人正坐在屋顶上,几乎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察觉到她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间,那人以电闪的速度,直接翻身下了屋顶,消失不见了。
江芸芸抿了抿嘴角。
“谁,谁敢伤荣王府的人……”另外两匹马上的人回过神来,停下马来,暴戾怒斥道。
众人避之不及,眼看就要散了,那些人的鞭子已经甩了过来,打的人哀嚎连连。
江芸芸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天子脚下,皇恩浩荡,荣王是打算以身犯禁嘛?”
那两人冷冷看了过来,狞笑着:“找死,你谁啊,敢耽误荣王办事。”
眼看那人的鞭子要甩过来了。
江芸芸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翰林学士江芸。”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乐山见人天黑了还没回来正打算出门找江芸芸, 刚一出门就和背着小手走回来的江芸芸撞在一起。
“怎么回来这么晚啊!”乐山担心坏了,“是不是天黑看不到路啊,我就说我来接您吧,这京城的路还不如我们扬州的呢, 坑坑洼洼真不少, 别摔了, 我看看, 是不是摔了……”
他小心翼翼检查了一遍,见人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打算离开, 突然发现她胳膊上绕着一根鞭子,惊讶问道:“哪里捡的?”
“我抢的。”江芸芸骄傲挥了挥手,灯火摇曳处, 隐约可见漆黑鞭子的不菲造价。
乐山震惊:“怎么抢的啊?”
“有人要打我, 我抢的。”江芸芸得意说着。
乐山更震惊了, 声音都微微提高了:“谁要打你啊!真的没受伤吗?我看看。”
江芸芸骄傲坏了:“没呢, 锦衣卫及时出现, 把那些人赶走了, 这是我趁乱抢的。”
乐山盯着她半晌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不懂, 你想吃兔子了,就有兔子撞你腿上的快乐。”江芸芸嘎嘎笑了起来,瞧着有点疯了。
乐山莫名其妙, 瞧见有人看过来了,把人拉回家:“好好的人, 上个班怎么还疯了。”
“晚上煮了面, 现在估计都坨了, 我再热热。”乐山关上门口随口说道。
江芸芸连忙说道:“以后都不用煮我的饭了,我们内阁包晚饭了。”
乐山不解:“不是一直都有饭吗?粥不是吃不饱嘛。”
江芸芸叉腰:“内阁良心大发,今后都是正常饭菜了,有鱼有肉还有大馒头,我吃了两个大馒头,吃饱了才回家的。”
乐山震惊:“这么好的待遇。”
江芸芸点头:“总之又省了一笔钱。”
“那感情好,我们这个月也没钱了。”乐山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这个就先放着,明天当早饭吃了。”
“行。”江芸芸准备回屋子去了,“我去干活了,你自己玩去吧。”
乐山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不过很快乐山就知道了,因为第二天出门买菜的时候,他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您是江学士的家人?”为首的那人满脸横肉,却偏要挤出一丝笑来,瞧着格外惊悚。
“你们是谁?”乐山警觉。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拦过他,送礼的,求情的,数不胜数,但这么大阵势的还是第一次。
“不用管我们是谁,只知道昨日多有得罪江学士。”那人笑说着,掏出一个大布兜,“这是我们的赔礼。”
布兜用灰布包着,里面沉甸甸的,一看就装了重的东西。
“昨日虽多有得罪,但都是误会,家中有孕妇人,结果傍晚的时候肚子不舒服,主家着急,这才让底下的人失了分寸,但说起来那也真是该死,那三个仆人已经狠狠责罚了,各自打了三十大板,直接送到庄子里去了,还请江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那人把布袋递了过去。
乐山想也不想就避开,直接说道:“我只负责家里的事情,公子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会插手,真有误会你们直接去找公子就是了。”
那管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却强忍着没有生气,恶狠狠盯着乐山看,最后却又勉强挤出一堆笑来:“不会让您为难,就是这个心意……”
“这个也是不要的。”乐山直接拒绝了,板着脸说道,“你再拦着我,我就要喊人了。”
那管家彻底撕破脸,口气蛮横说道:“我愿意哄你,是给你们面子,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回头让我交不了差,看我怎么收拾你。”
乐山也紧跟着冷笑一声:“谁稀罕你的脸,再给我拦路,我就去京兆府敲鼓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谁家的拦路狗。”
“你你你,好好好……”那管家的手指指着他,气得直哆嗦,“你等着。”
乐山冷笑一声,看着他们离开。
—— ——
江芸芸今天要给太子上课,但还是抽空去了内阁递了个折子。
“做什么?”还没说话,刘健就浑身警觉,硬邦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