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桐仁也眼神躲闪,好一会儿也结巴说道:“其,其归。”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出意外,两个人都没回答。
“听说这边有丧事,过来看看热闹。”江芸芸心虚说道。
“我也是听说许家出了事,也来看看。”顾桐仁也跟着说。
“你和许家有仇?”两人又异口同声开口。
然后又是诡异的沉默。
江芸芸硬着头皮说道:“还行吧,年轻时略略有过争执,你呢?”
“没什么交集,就是听到消息好奇。”顾桐仁低着头,镇定说道。
两人又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格外尴尬。
“不是!你们在干嘛!!做贼被抓了嘛,怎么奇奇怪怪的。”姜磊一开始也有些被抓包的尴尬,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做什么扭扭捏捏的样子。
“我打算去许家看看,月荣愿意来吗?”江芸芸回过神来,笑问道,“许敬身体不错,突然没了,我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在刑部嘛?正好来看看。”
顾桐仁一听,眼睛一亮:“好啊,我也想着许敬这么壮,没走几百里怎么就没了。”
两人再一次对视一眼,明白对面心中所想,突然露出笑来。
“走。”两人携手离开。
被抛在身后的姜磊看着突然相谈甚欢的两人,摸了摸脑袋,骂了一句:“娘的,读书人就是莫名其妙一点的。”
出了巷子,三人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配件,把不合适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姜磊这才去敲门。
门房还没看清这个高大男人的面貌,突然看到他身上站着的江芸,立刻变了脸色,大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瞧着好像不是略有争执的样子。”顾桐仁眯了眯眼,压低嗓子说道。
江芸芸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门口的姜磊则气得直跳脚,直接开始骂娘:“做什么啊,客人上门怎么是这个态度吗。”
没多久,大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这会儿可是声势浩荡。
原是穿着素色衣服的许昌带着一群虎背熊腰的壮汉出门,把门口三人团团围住。
姜磊震惊地看着这一群手拿刀棍的仆人,磕巴了一句:“真,真要打架啊。”
“倒是忘记之前要打断你腿的事情了。”顾桐仁拍了拍脑袋,“火烧眉毛就是容易误事。”
江芸芸毫无畏惧,骄傲挺胸:“我现在可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许昌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江芸芸。
面前的年轻人比传言中的样子还要耀眼夺目, 记忆中的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孩突然就这么刺眼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成了他不得不平视的翰林学士。
不论何时,他还是这么得不讨人喜欢。
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格外讨人厌。
“好久不见。”谁也没想到是他第一个开口, “江芸。”
江芸芸笑着点头:“确实很多年没见了, 许总兵安好。”
“安好?”许昌上前一步, 高大的阴影倒影在她身上, 狞笑着开口,“你觉得我现在好吗?”
江芸芸平静说道:“听闻许家的事情了, 还请总兵节哀。”
“节哀?”许昌打量着三人, “所以你是来让我消气的?”
姜磊立刻警觉地握紧腰间的长刀。
“自然不是。”江芸芸注视着面前眼睛通红的人,淡淡说道,“因果循环, 这是许总兵自己种下的因,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许昌冷笑一声, 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顾桐仁脸色微变, 拉着江芸芸要往后退去。
江芸芸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 面不改色:“我如今既非当年的小童, 总兵也非往日煊赫了,这拳头落下的后果, 我能承担,你能吗?”
许昌的拳头狠狠落在她耳边,凌厉的拳风听的人耳朵嗡嗡得疼。
江芸芸微微一笑, 伸手拨开耳边的拳头,和气说道:“我今日来也不是来吵架的, 传出去文武官员街上斗殴, 大家都要吃挂落。”
“您这样的人也害怕这些?”许昌阴阳怪气说道。
江芸芸想了想, 善解人意说道:“其实我主要是为你着想。”
许昌脸色瞬间僵硬。
“只会动拳头有什么用。”江芸芸拉过顾桐仁说道,“这位是刑部的官员。”
许昌懒懒扫过一眼:“还打算来抓我不成?”
“不抓你。”江芸芸拉着顾桐仁往里走,自然说道,“令郎瞧着身体健康,怎么突然就没了。”
“那还不是要多亏你那位姐姐。”许昌冷笑着。
江芸芸和顾桐仁齐齐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叫她陪着一起去照顾我儿,她却死活不肯去,这才害我儿命丧他处。”许昌咄咄逼人,“江家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如此不敬尊长和夫君。”
江芸芸松了一口气,重新朝着正堂走去,嗤笑一声:“江家孩子教得不是挺好的,你都给人这么难看了,还能和和气气和你说话,流放路这么远,为难女人算什么本事。”
顾桐仁悄悄去看江芸。
江芸芸不笑时,眉宇间总有几分冷意,瞧着并不好相处,哪怕他现在说的话带着几分讥讽。
大堂内悬挂着层层白布,两侧的仆人低着头,腰间系着麻绳,头上披着白布,密密麻麻跪满两侧,白纸燃烧的味道格外浓郁,手臂粗的蜡烛在棺材两侧缓缓垂泪。
“我姐呢?”江芸芸环视一周后问道。
“她如今守寡,自然去别处住着了,而且我打算给她请立一个牌坊,就当是为我儿祈福。”许昌站在背后,垂眸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甚在意说道。
有仆人递来三支长香,江芸芸接过后,看着上方的牌位:“人死如灯灭,许总兵节哀才是,何来为难一个年轻女人。”
她盯着那长香上的红点,淡淡说道:“再这么样,她好歹也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出不出现在这里,有我说的算。”许昌冷笑一声,“她如今是我们许家的人,要你一个和江家也没什么关系的人做什么好人。”
江芸芸插上清香,顺手蹲了下来,抓起一把黄纸扔在火盆里。
火盆里的火苗瞬间窜了起来,一把把黄纸都卷了进去,原本还蓬松搭在盆上的黄纸瞬间被吞没干净,只剩下漆黑的灰烬。
火苗灼热的光照得江芸芸的脸颊也跟着明暗了片刻。
顾桐仁站在她身后,见她迟迟没有起来,伸手要把人扶起来:“怎么了?”
江芸芸回过神来,笑说着:“没事,只是想着她到底还姓江,怎么就和江家没关系了。”
顾桐仁神色僵硬。
“出嫁从夫的这些道理,你这个小状元还不懂吗。”许昌冷笑着,“如今的江湛可由不得你们。”
“江家不作为,又非我不作为。”江芸芸站起来,看着门口的许昌,和气说道,“不论如何,我今日都是要见一面江湛的。”
许昌脸皮子紧绷,拳头握紧,目光冷冷注视着面前之人:“江芸,你别欺人太甚。”
许家的仆人一个气势汹汹围了过来。
姜磊也紧张地站直身子。
江芸芸伸手摸了摸手边的棺材,带着三分商量的口气:“您非要这么怒气冲冲,充满敌意地和我谈吗?许敬的事情没个着落,江湛的事情也牵扯不下,回头我们还要各自挨骂,倒不是我托大,我猜测扬州总兵的位置应该更惹眼一些,您的儿子与其埋怨是因为江湛不照顾而意外身亡的,不如想象是不是因为您才出事,您应该比我还清楚。”
许昌冷冷注视着江芸芸。
江芸芸依旧和和气气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这样的模样,瞧着很好说话,但实际只能让你听他的话。
“到底还是亲家,现在闹得太难看了。”她说。
许昌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一笑:“这事你当真要管。”
“先见一面江湛而已。”江芸芸和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我管不管,不是你说了算的。”
—— ——
江芸芸被人带着走了许久的路,最后才来到一个偏远的院子。
院子门口围满了人,一个个手中拿刀持剑,虎视眈眈。
江芸芸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屋内一脸憔悴的丫鬟妈妈们。
为首的那位妈妈多年前还曾见过,那个时候还算精神,整个人神采奕奕,头发梳得整齐,现在却满头白发,神色憔悴。
“二,二公子。”她显然也看到江芸了,先是震惊,随后是不受控制的大喜,快步走了过来,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一般,“你是来救我们姑娘的吗?”
“进去。”门口的守卫大喝道。
江芸芸推开那个动粗的士兵,冷冷看着他。
身后的许家管家连忙说道:“滚开滚开,老爷让他来的,不过这两位可不准近。”
他指了指顾桐仁和姜磊。
顾桐仁脚步一顿。
“凭什么啊。”姜磊大声嚷嚷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里面使坏啊,狗东西,睁开眼睛看看你爷爷是谁!”
管家皮笑肉不笑:“女眷的院子,有什么使不使坏的,你们都是外人如何进得去。”
“什么男人女人,我只知道我要保护大人。”姜磊气笑了,“锦衣卫你也敢拦,好好好,好你个许家。”
里面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湛原本年轻的面容如今只剩下憔悴,只是她衣着头发还算整齐体面,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过来。